第0011章 离语
翌日清晨，天空一片灰蒙，一如她那怎么也驱散不去的阴霾心情。
林婉幽幽地叹了口气，缓步来到太子的宫殿，经过内官的通传，进入前厅等候。
不一会儿，太子秦箫神采奕奕地走到她面前，开玩笑道：“林婉，今晨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嗯？”
“皇兄，正经点！”林婉凉凉的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我想皇兄陪我一起出宫，顺便回一趟太傅府。”
“哦，好。”太子秦箫猜想她可能呆在宫里有些无聊了，他确实也没有多少时间陪着她，以至于他并没有深入想到其它原因。
出宫后，林婉几欲出口道出明日将前往南宁国之事，却在见到太子哥哥格外愉悦的笑脸后，心中微微酸涩，望向帘外的眼里浮起一层轻浅的薄雾，嘴角弯起一道莫名难言的苦涩，心中泣道：别了，太子哥哥，以后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千万别让她挂心！若是有缘，望日后能再相见。
林婉不着痕迹地轻抹去脸上的泪珠，却怎么也抹不去心中难过酸涩的心情，只好任由那无言的泪水默默流下。
马车快要行至林太傅府，林婉努力地眨了眨眼睛，尽量平息内心如浪般翻滚的情绪，实在不想让太子哥哥发现她刚刚有哭过，从而影响他一天难得的好心情。她希望能带给太子哥哥一个开心的、幸福的、有她参与其中的美好回忆。
到了太傅府门口，刘管家欢天喜地的引着他们入前厅，刚一坐下，便高兴得哭了起来：“公主，今日总算把你盼来了，府里的每一个人都很想你呀……”
林婉闻言，鼻头一酸，再也忍俊不住地失声哭了出来，良久，在太子和刘管家的努力劝说下，方才停止了哭声。
“刘管家，你不是准备了很多特色菜肴吗？快上桌吧。”林婉抽了口气，唇边带笑道：“顺便开多一张桌子，让府里所有的人一起来尝个鲜。”
“是，公主。”刘管家欣喜的应道，旋即又忙进忙出的命人准备晌食。
林婉让李莲留在前厅陪着太子哥哥，她则绕着太傅府的长廊慢慢地晃悠着，沿路走着，脑海里再次浮现以往父母双亲如何教导她学习的种种情景，泪水幽幽地从眼底泛了出来，过了今日，她将永远地离开这里，好舍不得！
来到父亲和母亲的卧室前，她轻轻地推开两扇门，里面的陈设一如当时父母亲临走前的一模一样，望着整齐干净的桌椅，想起父母亲慈爱和蔼的面容，她再也忍受不住内心的疼痛，扑在父母亲的床头嚎啕大哭起来。
直到外面传来一道道焦急的呼唤声，林婉缓缓地坐直身子，打起精神来，对着梳妆镜抹了抹眼泪，然后从抽屉中取出母亲留给她的遗物，里面有着各式各样的首饰。她从中只取了一枚母亲经常喜欢戴着的翡翠玉簪，以便日后时常怀念，感觉母亲常陪伴她身边一样，保护着她勇往前行。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玉簪放置在袖袋中，转身离开房间。
“公主，你跑去哪了？奴婢找了你好久了，差不多都快把府里的地方都绕了一遍，还好你在这里。”李莲满脸通红，一边粗喘着气儿，一边直言道：“太子殿下也跟着出来找了。”
林婉听了心中微有感动，笑着说：“瞧你们一个两个都在瞎紧张，我在自个府里好好的，能出什么事儿来？”
“也是哦……”李莲被她说得晕乎乎的，觉得小姐的话很有道理，于是不再多说，跟着她往膳厅走去。
席间，林婉兴致高涨，难得众人欢聚一堂，她举起酒杯随意喝了一口，结果被呛得连咳数声，弄得众人大笑不已。
用膳过后，林婉将从宫里取来的名贵药材交到李莲手中，让她好生休养，好好照顾李伯。然后又叮嘱刘管家，看好府里的一切，若是有什么急事，可先向太子哥哥禀报。至于日后，她是否能再回到这里？关于这问题的答案，她选择了沉默。
上了马车，林婉命车夫赶到市集上，再次来到路摊的一旁，她拉着太子哥哥走到那正为别人捏着泥娃娃的卖主前，笑着对他说：“看，有趣吧？我想让师傅给我俩捏一对。”
太子秦箫看着各式各样的陶泥样式，脸上笑容闪烁，微微点头道：“好。”
“师傅，给我俩捏两对吧。”林婉抬眸望向太子哥哥，唇边笑意盈人。
“好咧，姑娘。”那卖主刚好捏完手中的活儿，拿起陶泥准备给他们俩捏两对。
“师傅，请等等，我这次不要捏面纱的。”林婉解开面纱，走到太子哥哥身前，把头轻轻靠着他的肩，对着师傅说道：“好了，就这样捏吧。”
就在抬头看她的那会儿，那个卖主被她清丽脱俗的容颜给惊呆了，从未见过如此绝色貌美的女子，有如天上仙女下凡，浑身散发着迷人的亮光，璀璨得让人不敢直视！
林婉见师傅突然停下手中的动作，不由轻声喊道：“师傅？”
“哦哦，我这就开始捏。”那个卖主不好意思地垂下头，按着脑海里的第一眼映象继续捏着手里的陶泥，不敢再看林婉一眼。
不到两刻钟，两对泥娃娃便捏好了，林婉赶紧付了几个铜钱给卖主，然后拉着太子哥哥的袖子，边走边笑道：“拿好哦，你一对，我一对，若丢了可不负责哦。”
“好，我一定会妥善保管。”甚至会保管一辈子。后面这句话，太子秦箫并没有说出来，却没想到，此刻不说，他将来再也没机会说出口。
天空中突然下起了小雨，林婉本想带着太子哥哥再逛一下西庭湖，可又担心他以后难免会触景伤情，于是提出回皇宫歇息。
可多年以后，当她犹记起来时，不知她是否会后悔当初为何没有和太子哥哥一起逛西庭湖的决定呢？
回到皇宫，夜幕已悄悄降临，林婉和太子哥哥陪父皇母后用过晚膳后，各自回殿歇息。
一夜难眠，林婉起身走到窗外，一弯新月正缓缓降落天际。
天快亮了，她轻轻叹息一声，等待着她的，将会是怎么样的日子？
天刚蒙蒙亮，皇上和众朝臣上完早朝，与众人前往保和殿，耐心等待林婉公主的到来。
昨晚一夜没睡，林婉刚合眼睡下，即被皇后派来的宫中老嬷嬷拉了起来，七手八脚的折腾得她睡不了觉。
林婉只好认命的叹了口气，闭着眼睛坐在椅子上，任由老嬷嬷们给她梳妆打扮。
迷迷糊糊的神游中，耳边忽然传来一名嬷嬷的赞叹声：“林婉公主实在是太美了，天香国色，老奴觉得这四个字都无法形容公主的美，真真是让人挪不开眼光啊！”
林婉柳眉轻蹙，并没把嬷嬷的话当真，在两旁侍女的挽扶下，缓步走出宫殿。
保和殿内，皇太后、皇上、皇后以及一众皇亲贵族朝臣们早已在那等候她一起用宴。
宴席之间，林婉收到了很多祝福与名贵礼品，静王爷送与她一块随身携带的玉佩，承诺凡事尽可拿这块玉佩来寻他；而太子哥哥则送她一支玉笛，言明待她无聊时可拿来解解闷。
离别之宴举行后，林婉向皇太后、皇上以及皇后行礼拜别，然后换上吉服，于吉时坐上彩辇出宫门。上了马车，林婉在送亲队伍的陪护下，带着众多彩礼，一路往南宁国而去。
出了皇城，林婉不停地往回望去，看着紧闭的城门，手紧握成拳按住心口处，心中伤怀地低声哭泣起来，太子哥哥，别了，以后再也见不到你笑着的样子，再也听不到你生气时略感无奈的声音，林婉心里好难过。
这时候，一声清脆婉转的曲笛声悠悠的传入林婉耳里，那是她所熟悉的童谣《去哪儿》，也是她和太子哥哥一同编曲的。
以前听着觉得有趣，此时听在林婉耳里却觉得特别心酸难过，她含泪拿起太子哥哥送她的玉笛，再也顾不得那些无足轻重的宫规，轻轻吹起那首童谣，借此回应太子哥哥，她没事，坚强得很！
虽然如此，可她还是忍不住泪流满面，一边吹一边哭，豆大般的泪水就好像那缺堤的河流，怎么止也止不住。
“林婉——”一声喊叫似由远及近，又似由近及远，这道带着浓厚情意又带着满满伤怀的声音，让她听着很不确定。
车窗被轻轻敲响，她掀开帘子，眼前豁然出现一个温柔而熟悉的迷人笑脸，林婉默默地注视着他，约莫一柱香的时间，她眼里朦胧地映着他的身影。那一刻，她心里所有的防线瞬间崩溃，梨花带泪望着太子哥哥，久久说不出话来。
良久，太子秦箫骑着一匹白色骏马，沉默地陪着她行了好十几里，边行边看着她，嘴角难过地扯出一丝笑意。
“皇兄，你快回去吧，林婉以后一定会很乖，一定会好好听皇兄的话，不再让皇兄伤心难过……”说到后面，她喉咙里仿如被硬块戳伤，哽咽着，无法言语。
太子秦箫眼眶微微湿润，心中亦是难过万分，声音沙哑的应了一声：“好。”
林婉已说不出话来，她挥着手帕示意他回去，毕竟单枪匹马出来，他会很危险的。可是她又很想他一路陪着她，即便就这样静静地陪着她，她也觉得心满意足了。
“皇兄，回去吧。”再一次言不由衷地说出这一句，林婉心里很是矛盾，既想太子哥哥陪着，又担心他会有危险。
就在心智与理智交战的那会，理智战胜了心智，林婉默默地流着眼泪，深深地看了太子哥哥一眼，颤抖着双手缓缓放下帘子，任凭太子哥哥如何喊她，敲她的窗帘，她硬是咬牙不开。
约莫过了好大一会儿，外面似乎安静了。林婉猛地撩起帘子，回头望向马车后面，望着定定停在路旁往她这边张望的太子哥哥，心如刀割般疼痛得让人难以忍受。她不由痛哭出声，双手无力地趴在窗沿边，一边哭一边大声喊着：“太子哥哥，不要走，回来，回来……”
可惜，由于他和她之间的距离隔得太远，以致于他再也听不到她挽留的哭喊声了。
林婉后悔了，后悔刚才连连催促太子哥哥回去，不然，他说不定会一直陪着她，一直陪着她走到南宁国，说不定还能陪得更远，更长久。
林婉已哭得心都碎了，往后，不管她有多痛、有多受伤，再也不会有人像太子哥哥般这样疼爱她、呵护她了。一想到此，眼中的泪水又如雨水般由眼角沿至脸颊滑下，越流越多，越流越不能止住，直到她喉咙都哭痛了，身心都哭累了。
楚怜香亲眼目睹这一切，心中亦微微有所感触，这次陪林婉公主前去南宁国，不知何日才能归来？同为女人，她不由暗中决定，不管以后遇到什么困难，她都一定要保护好公主，不让公主受伤害，直到她们再次归国的时刻到来。
四爷说过的，当他登基之时，那便是她和公主回国之时。楚怜香一直相信，只要是四爷说过的话，他一定会信守承诺的，一如他的人，真真实实的，一个可顶天立地的男子！
就在此时，‘咻’的一声，一道箭影穿过车帘落入车上，吓得林婉心跳急剧加速，她连忙拿着手帕抹了抹眼泪，低头一看，原来是一把箭，细看之下，箭把上绑着一张信条子。
林婉小心翼翼地弯下腰，伸手拾起那箭把子，轻轻解开信条子，展开一看，里面字迹刚劲有力的写道：打开帘子。
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撩起帘子，却见静王爷的笑脸在她眼前呈现，只是没想到走了这么远，他还会来看她一眼。
“四皇兄。”她轻声喊道，身边有个认识的人陪着，心里至少感到安慰些。
“丫头，有没有人告诉你哭的样子很难看？”静王爷微笑着调侃她，不想看到她伤心难过的样子，然而在瞧见她那一双哭得又红又肿的杏眼儿时，他心中闪过一道莫名难言的情素，似伤感，似不舍，亦似难过。
她摇了摇头，对于他这时候说出来的笑语，心里微微感动，不为别的，只为这一时半刻的真情实意。
“别哭了，皇兄答应你，待国家强盛之时，皇兄一定带你回来，好吗？”静王爷见她连连点头，心猛地突然一抽，仿佛被鞭抽了一样，那种感觉好像有点麻痛麻痛的。
沉默了一会，他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低声道：“林婉，去了那里，凡事尽量学会隐忍，莫去与人计较得失，只须想着皇兄会来接你的那一天，好好照顾自己，莫让人欺负了去，知道了吗？”
“四皇兄……”林婉好不容易才止住的泪水，此刻又再次如洪水泛滥般，倾泄而出，再也受不了以后，没有亲人，没有好友，离乡别井的生活。
只要一想这里，她心情就难以平复，那种难过的滋味有如打翻了的五味杂酱，甜酸苦辣咸，样样俱有。
“丫头，皇兄会想你的。”静王爷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神情中难掩一丝难过的离别。
“皇兄，你回去吧，我会记住你的话，在那里等着你来接我。”林婉泪如雨下，伤心地放下帘子，靠坐在窗边，任由泪雨打湿她的衣襟，任由泪雨朦胧她的视线，任由一颗心丢失在无人的角落，暗自忧伤。
别了啊，她必须坚强地活下去，因为活着才有希望，活着才能回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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