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布局
第二十九章
“殿下，殿下，您慢些走！刚下了雪，仔细路滑！”
小太监在身后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太子李晏成出了太极殿就一路疾走，他人高腿长，小太监跟得很是吃力。只见他脚步迈得飞快，脸色沉沉，目光喷火，走到一处僻静角落，狠狠一拳砸向大树！
树枝上的积雪随着摇摆震动，簌簌落下，劈头盖脸砸了他一身。
小太监诚惶诚恐地上前帮他拍打身上的雪沫：“殿下息怒，身子要紧。”
李晏成怒气冲冲，一把将他攘开：“父皇如今是什么意思？本宫这太子做得窝窝囊囊的！婚事由着他们摆布！先是娶了个病秧子！如今连要个女人，也要让给老三！他是有太后撑腰，难道就欺我背后无人？！”
小太监是他心腹，知道太子此刻怒火中烧，但这诛心之言怎可在此言说？
他左顾右盼，低劝道：“隔墙有耳，殿下慎言啊……”
李晏成咬牙切齿，又是一拳砸向大树。
“殿下再生气，也不能糟践金贵之身呐。”
寂静之中，一道温柔婉转的声音响在身侧，李晏成慢慢挺直身体，望过去，微微眯了眯眼，上位者的傲慢、极具威胁的迫人气场毫无遮掩地显现出来。
若是胆小的，此刻只怕早已吓得人色全无。
叶婉却微微一笑，上前向他行礼：“殿下的手伤了，可是需要唤太医前来看看？”
李晏成勾唇冷笑：“多谢昭仪娘娘关心，一点小伤罢了，无碍。”他垂眸看了一眼泛着青紫色的骨节，将手背在身后。
他无意跟父皇的宠妃多言，这个女人聪明，也当知道什么事该说什么事不该说。
两人擦肩而过，他面色冷淡，然而走了不过两步，就听女子在身后带着笑，扬声道：“太子殿下留步！”
李晏成疑惑回望。
叶婉屏退左右，直到这处宫墙角落只剩了他们两人，她才抬眸笑道：“妾身曾听陛下提及，太子殿下有意聘娶谢侯爷之女为妃。只是如今过了月余，此事仍是悬而未决，陛下似乎更属意促成晋王殿下和谢三小姐的婚事。如今朝野上下都盯着此事，又正值多事之秋，于太子殿下而言，失了一桩婚事是小，在这等事上落了下风，让晋王拔了头筹，殿下颜面何存？”
这些话句句踩中李晏成的痛脚，他心中愤恨，但并非没有城府之人，面色只是微冷：“叶昭仪跟本宫说这些，是何意？”
叶婉垂眸一笑：“妾身有一计可献与殿下，助殿下抱得美人归。”
李晏成似笑非笑：“本宫与叶昭仪非亲非故，叶昭仪所谋为何？”
叶婉走到树边，伸手摸着冰冷湿滑的树干，轻声道：“妾身如今虽盛宠在身，但在宫中根基尚浅，步履维艰，譬如蜉蝣，纵有撼树之心，然力量微小。如今三王分庭抗礼，殿下也许需要一个能在陛下面前说得上话的人，而妾身……不愿朝生夕死，唯求一个庇佑。”
皇后年老色衰，皇帝对她纵多有敬重，但已多年未曾在她房中留宿。所以他这个母妃，在皇帝耳边是吹不上什么热乎的枕头风的。
这也正是为什么眼见兄弟们日渐羽翼丰满，太子如此愤恨着急的原因了。
跟叶婉合作，大家各取所需，李宴成求之不得，他一笑，连态度也软和了：“不知昭仪娘娘方才所言之良策是什么？”
“殿下请附耳过来。”
……
三日后，谢碧影如约到宫中赴宴。
她特意比约定的赴宴时间要提早去，递了谢怀章的牌，去拜见了太后。此前，谢怀章已帮她事先打点过了，因此她在慈宁宫不过等了一炷香的功夫，便被宫女请了进去。
太后刚刚歇过午晌，谢碧影进去之时，她正靠坐在软塌上，喝着一杯热茶。
谢碧影规规矩矩给她老人家磕头，她笑着免礼，喊谢碧影到她身前去，拉着她的手仔仔细细将人端量了下，慈爱地笑道：“灵台寺一别，匆匆有快□□载了吧，你这丫头越长越水灵了。不会怪哀家当时刻意隐瞒身份吧？”
谢碧影连忙道不敢，腼腆一笑：“是淼淼当时莽撞了，还好太后娘娘仁厚，不怪罪，又怎能反过来怪您呢？”
她们在这儿话家常话了许久，谢碧影也没有其他要紧事，但确也是故意过来拜见的。
太后既然有心想将她许给晋王，那她就一定会见她。若是待会儿叶婉敢使什么坏心眼，她好歹还有个救兵能临时拉一拉不是？
正说笑着，忽听宫女通报，晋王殿下过来了。
太后喜不自禁：“这小子好久不露面，终于想起哀家这把老骨头了！”
“老祖宗说什么呢！”晋王大步走进来，朗声笑道，“我可是时时刻刻都惦记着您呢！”
太后指了指他，嗔笑道：“惯是个嘴甜的。”
陪侍的嬷嬷宫女俱都笑出声来，李承寒看到谢碧影倒是怔了怔，随即温柔一笑：“影表妹，你也在这儿。”
谢碧影向他见礼，太后的目光在两人之间绕了一圈，笑得别有深意。
谢碧影又陪太后坐了会儿，期间，李承寒频频看她，似有话想说，但谢碧影却很是有规矩地坐着，哪儿都不乱看。
末了，瞧着时辰差不多了，谢碧影向太后跪安拜别。
她刚走出宫门后，李承寒从里头追了出来，喘着气笑道：“还未多谢你那日街边救我，我当时喝得醉醺醺的，在你面前闹笑话了。”
他此刻瞧着倒没有多少失意落魄，竟像是想通了，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谢碧影笑道：“殿下言重了，称不上‘救’。”
“不，是救。”李承寒低头一笑，笑容里多些别的意味，“我一向是个优容寡断的性子，又爱钻牛角尖，也很少去思索自己内心深处是如何作想的。听你一言，我豁然开朗。如今一身轻，倒是看清、看淡了许多事。”
谢碧影也替他高兴，这下终于能回去转告杨韵，她的晋王表哥一点事儿都没有了。
“殿下能想明白便好。”谢碧影笑了笑。
阳光铺洒在廊下，微风过，带着淡淡的花香。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半晌无言。
谢碧影见他没有其他事了，正想告别，李承寒连忙绞尽脑汁，找话题：“我……嗯……”见女孩一双漂亮水亮的眼睛疑惑地望过来，他突然有些紧张，莫名其妙就问出了缠绕在心的问题，“提亲之事，你应该多少有所耳闻，不知你是怎么想的？”
其实他就这样单独来问她极为不妥，谢碧影也愣了愣，随即神色坦然地笑了笑：“我知殿下一直想留着正妃之位，给真正心爱的女子。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两边斗法，委屈殿下了，也请殿下不必过虑，我会尽快想办法平息这场风波。”
李承寒也不懂，为何听了她这般说，他反而涌起了一阵失落。
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如何平息？你……你想嫁给太子？”
谢碧影摇了摇头，眸光中盛着笑意，却不肯再多说什么。
她朝他伏身拜别，李承寒情不自禁跟了两步，却又骤然停了下来，望着女孩渐行渐远的娉婷身影，忽而自嘲一笑。
谢碧影到了春晖殿，这才明白了叶婉如此有多受宠。
她这宫里头摆放的尽都是御赐的珍稀之物，院中的梅花只因她说她喜欢，皇帝就命人重新掘了地，移植了一片梅林过来。
亭中摆着瓜果，贵女们赏梅聊天，各自脸上都带着笑意。
叶婉显然成为了一众人巴结讨好的对象，她跟谢碧影前两次相见，气质有了天翻地覆的改变，如果以前的她是湖中清荷，现在的她则是艳丽逼人的牡丹。
谢碧影今天特意穿得朴素一些，在席中也不开口说话，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叶婉请众人喝酒，谢碧影也留了心眼，将喝过的酒全数借着喝酒时袖口的遮掩，尽数吐了出来，，她袖口的衣色沾了水颜色显深，坠在手腕处。
谢碧影怕被人看出来，小心遮掩着。
除了刚进来之时，叶婉与她寒暄过，此后她的目光都未落在谢碧影身上，谢碧影微微松口气，正思忖着也许是自己多想了。
身旁的贵女将酒杯抬起来之时，一个不稳，却将酒泼到了谢碧影衣裙上。
“对不住对不住，你没事吧？”她连忙用帕子帮谢碧影擦拭，面带焦急。
谢碧影看她一眼，微微一笑：“没事，湿了一点点而已，不怕的。”
叶婉闻声却走了过来，蹙眉道：“这淋了一身酒味可如何是好？淼淼妹妹若不嫌弃，我这边还有新做的衣裳，你赶快去换下吧！”
谢碧影不想去，但敌不过她们好几张嘴不依不饶，只好带着竹心离席，跟着叶婉指派的宫女进去了。
她回想方才之事，总觉得那杯酒泼过来有些蹊跷，她心内开始不安。
谢碧影回头望了竹心一眼，压低声音道：“你别跟着我进去了，按先前我跟你说的，先悄悄溜出去，若我在这一个时辰还未离开春晖殿，你就去慈宁宫找太后，嬷嬷那儿爹爹都打点好了，不必担心。”
竹心不想走，但见谢碧影目光坚决，她咬了咬唇，故意大声道：“呀，姑娘，你的香囊怎么不在了？”
谢碧影在身上摸索了一番，皱眉道：“不会是丢在哪儿了吧，你赶紧出去找找，那个香囊我最喜欢不过了。”她顺势打发竹心走，竹心故作焦急地跑开。
宫女停下脚步望向她们，谢碧影笑着跟着上：“劳烦姐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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