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天气回暖,屋顶积雪融化,顺着屋瓦点点滴下来,落在廊下青石之上,滴滴答答的声音,听上去让人恍惚以为是到了初夏的雨天。
雪融冰消的天气,屋内又冷又潮,虽然是三月天,明正林屋内的碳盆一直没有搬出去。
此次明月青的病来得凶猛,高热退了后,又开始剧烈咳嗽,直至嗓子发不声来。明正林用尽办法,最终是能发声了,但声带受损,说话时声音粗哑,无法高声喊叫了。
明月青落下这一病症,让明月霄心里更是愧疚难安,对明月青越发的好了。
而明月正林怕她又偷偷跑出去,每日将她带在身边,半步也不许她离开。
转眼已是四月,柳枝吐绿,杏花、桃花相继开放,一树粉、一树红,将春天妆点的缤纷多姿,一派勃勃生机。
明家医阁内,午后暖阳透过窗格斜斜投在竹席上。因为明月青的关系,馆内正中间放着碳炉,向室内散发着阵阵热量。西、北两面墙壁,整个墙面都是药格,解生、明月霄两人忙着抓药、称重、打包。另有五、六人安安静静的坐在长凳上候诊。明正林盘坐在东首竹席上,凝神给一位老者诊脉。
穿着棉袍的明月青坐在父亲身边,无聊的爬在桌几上,两只小手摆弄着五、六个竹片,自语道:“还有六个人了。”这六个人看完,她就可以到后院去吃王姑婆烙的饼了。
明正林探完脉,又让老者摊开手掌,细细的观看。
明月青摆弄完竹片,偷瞄了一眼父亲,悄悄抓起毛笔,正要在竹片上写下不久前才学会的名字,毛笔被明正林一把夺过,笔头在她额头轻敲一下:“又淘气!”
明月青嘟着嘴,黑亮的眼珠望着明正林。
明正林放下毛笔,侧头看到她一双略带不满的眼睛盯着自己,被她看得想笑,却故意板着脸:“今天的药吃了没有?”
明月青声音粗哑,点点头:“吃了。”
看病的老人看明月青模样俊秀,尤其一双大眼睛十分漂亮,乌溜溜得转来转去,灵动异常,由衷赞道:“明先生的小公子长得这般俊秀,一定是随了夫人吧?”
明正林脑海里闪过月瑶苍白无神、却十分清丽的脸庞,转头看着长得和月瑶十分神似的脸,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眼中满是慈爱:“是啊。”
明月青睁大眼睛看着老者,正要辩解说自己是个姑娘时,被父亲的大手在头上这么一摸,转向父亲笑了,两个眼睛弯弯得,“不对不对,青儿长得像父亲,父亲最俊了。”
明正林、老者、和医馆内其他人等听到她稚嫩的话,都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里,门外突地插进来一个声音:“什么事这么好笑,让老道我也乐乐。”随着说话声,棉帘掀起,门外走进来一个身着青色棉布长袄、背负一柄长剑的道士。
只见那道士四十岁上下年纪,脸颊清瘦,眉飞入鬓,一双不大的眼睛,精光内敛,唇上、颌下三缕短须,颇有几分仙气。
明正林注视跨进六来的道长,呆怔了片刻后,猛然抛下老者,疾步走过去握住他的手臂,激动道:“清风兄,你、你……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清风笑道:“当然是这东西南北风了。”
明正林拍拍清风的肩膀:“十几年不见,清风兄说话还是这般风趣。”
清风捋了捋不长的青须:“老道哪里比得上子卿兄,十几年过去,还是一如当年那么潇洒英俊,当真羡煞老道了。”
两人同声哈哈大笑。
明月青只觉这道士说话甚合自己胃口,心里好生喜欢,忍不住接口道:“道长伯伯也觉得我父亲最俊吗?”
清风听见明月青粗嘎的嗓音,瞥眼瞧见她,立刻被站在竹席上的小人吸引了:“咦,你这小东西倒是嘴甜。”
明正林回身向她招招手:“青儿,过来,给道长伯伯见礼。”
清风双眸放光,盯着明月青俊秀的小脸:“子卿,这是你的孩子?”
“她是最小的。”明正林指了下在药柜前忙碌的明月霄:“长子明月霄,还有一女在后院。”
清风叉腰笑道:“子卿好福气啊。”
只见明月青几步跑过来,对清风道长躬身行礼:“道长伯伯好。”然后张着小手向清风索抱
清风一愣之下,笑眯眯地弯腰将明青抱起来:“小东西,你今年几岁了?”
“青儿四月二十就满五岁了。”明月青嗓音粗嘎的一字一句说着,两只黑亮的眼睛直直盯着清风道长,发现清风道长这三缕胡须着实有趣,忍不住抓在手里把玩。
清风细细看着明月青的小脸,目光里闪过一丝惊诧:“子卿,这孩子……”都五岁了,身量怎么还如三岁的孩童一般瘦小?
明正林苦笑一下:“唉,她……一言难尽,稍后小弟再慢慢给清风兄说。”
明月青手指卷着清风的胡须,手上没有轻重,不小心扯疼了清风,疼得他嘶了一声。
明正林忙将明月青的手拍开:“青儿,不许胡闹。”
明月青小心翼翼看了父亲一眼,转头对清风悄悄吐了下舌头:“道长伯伯,对不起。”
清风被她讨巧的模样逗得哈哈大笑。一转眼,明月青又看见清风背后的长剑,心里好奇,伸手就要去握剑柄,明正林赶紧伸手把明月青抱过来,嗔道:“就你淘气。”
明月青望着清风:“道长伯伯,你背得是什么东西啊?”
清风笑说:“是剑。”
明月青目不转睛的向他背上望着,一脸的好奇与探询。
明月正林知道她的心思,很是严肃得说道:“剑乃利器,会伤人,不能给你玩。”
清风看明正林紧张孩子的模样,微笑道:“贫道看这孩子似是天生体弱,怕是让子卿操了不少心吧?”
明正林叹了口气,正要答话,坐在矮几前的老者看两人似乎还要聊下去,忙插进话来:“明先生,您什么时候给小老儿开药?”
“老先生稍安勿燥,我这就过来开药。”明正林对老者说完,转身对清风无奈笑道:“清风兄先到后院休息片刻,小弟看完这六人就来。”
明月青一听,忙从明正林怀里挣下地来:“父亲,青儿带道长伯伯到后面去。”不等明月正林说话,拉住清风的一根手指,拖着他往后院走:“道长伯伯,跟我来。”终于可以从父亲身边逃开了。
清风被这么个小人拉着,心情大好:“好好好,伯伯跟你走。”跟着急吼吼的明月青往后院而去。
明月青心里惦记着王姑婆的烙饼,想着一会儿要不要分一半给清风道长吃。
领着清风到了厅堂,把正在绣香包的明月琼又拉来厅堂陪着清风,就急急的跑去厨房看王姑婆给她烙的饼。
厨房里,王姑婆知道家里来了客人,看看案上不多的食材,放下烙了一半的饼,准备再去买些肉来。
明月青在家闷了差不多一个月,早就想出院子看看了,缠着王姑婆,非要跟她一起去买肉。
王姑婆实在被她缠不过,只好答应她,临走时,拿了一张烙饼给她:“青儿小姐可不许自己乱跑,好生跟着姑婆哦。”
明月青咬一口温热香软的烙饼,点点头,全然忘了刚刚还想着要分一半给清风吃。
出了后巷,明月青一手拉着王姑婆的手,一手拿着烙饼,边吃边蹦蹦跳跳的,跟着王姑婆往菜市而去。
春日阳光灿烂,街道两边商铺林立,路上人来人往,一派繁荣。
明月青被关了快有一个月,这一趟出来,心情大好,见着什么都觉得新奇。
忽然,迎面而来的一骑枣红色的高头大马吸引了她的目光。马上坐着一个身穿黑袍的七、八岁的小男孩,男孩的小脸在黑袍的印衬下,越显白皙精致。如此漂亮的一个孩子坐在高高的马背上,十分引人注目。
只见小男孩挺腰昂首,手握缰绳,端坐马背上,神情傲然冷峻,端着一副与其年龄不符的小大人样,正是月前用雪球砸她的那个紫衣小男孩。
明月青认出小男孩后,想起二十几天前,要不是因为和他打雪仗,哥哥就不会挨打,自己也不会生病被关在家这么久都出不了门。想到这些,她气就不打一处来:“喂!”因为嗓子受损,喊声并不响亮,小男孩根本没听见。
明月青见自己大声喊不出来,甩开王姑婆的手,就要去找男孩算账。
王姑婆赶紧追过去拉住她的小手:“青儿小姐,你干什么去?”
“王姑婆,你放开我。”明月青眼瞅着小男孩骑着马就要从自己眼前走过,一边使劲挣扎、一边哑着嗓子喊:“喂,喂……”
紧跟在枣红大马一侧,貌似男仆的三十出头的汉子,见明月青冲着自家少爷喊叫,骑坐在马上的少爷却根本没听见,扬声唤他:“少爷,有人喊你。”
马上的小男孩拉住马,对男仆侧过脸来:“谁叫我?”
汉子指了指明月青,小男孩目光向下,看到了明月青,只瞟了那么一眼,对那汉子道:“不认识。”
不认识?!明月青气得大眼圆睁:“喂,你下来!”
小男孩冷冷瞥她一眼,对汉子道:“忠叔,咱们走。”一扯缰绳,催马前行。
那汉子打量了一眼王姑婆和明月青一眼,的确,这一老一少面生的很,不再理会两人,快步跟上枣红大马走了。
明月青气得跺脚:“喂,喂,你别走!”要去追他,被王姑婆死死拽住:“青儿小姐,不能去,你忘了刚才怎么答应姑婆的了?”
明月青鼻孔呼呼出着气:“上次哥哥挨打,就是因为他欺负我,哥哥帮我打他,才耽误了时间。”
王姑婆心里了然,却不能由着明月青去找那男孩算账。看那小男孩衣着、气度都不似一般人家的孩子。这帝都遍地是王候贵胄、高门世家,可不是他们能计较的主:“我的小姐哎,你就别给姑婆惹事了。”说着硬拉着明月青往菜市走去。
明月青人小力微,挣不过王姑婆,只得狠狠咬一口烙饼来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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