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恩情
于没有想到姜会这么激动，脸色有些发怔，眼底有了些暖意，道，
“当时姜右相不在。”
于的头发用白色方巾束在脑后，整张脸露了出来，右脸上的烙印越发明显，此刻脸上寡淡的笑意显得他分外落寞。
姜琛不仅是姜右相的闺女，还是已经被选定的秀女，出了那样的丑事，姜琛身后有着姜家，就算再如何理法不容，她都可以安然躲在姜家的羽翼下，安然无恙。
但他不同，他无权无势，这件事总要有个说法，姜琛无法给东平帝说法，姜家无法给皇家说法，那便只能拿他来给说法。
但是他实在不甘心，他身上背负着家中二百多人的命债，二十年前的灭门案还没有查清，父亲的冤屈还没有洗尽。
他威胁了姜右相。
于记得那天天气很好，太阳高照，晴空万里，他同着阿辞去胭脂水粉铺子买胭脂。
当时他候在铺子前的台阶上，下头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于的记性很好，很多东西他看过一眼基本就不会忘，所以当时他第一眼便认出了那个跟书生举止亲密的女子是姜家的姨娘，书生穿着博城书院的服饰，两人有说有笑地经过店铺向着前街去。
姜右相听到于的话，额头的上青筋都跳了出来，目光人地看了他一会儿，不发一言转身离开了大牢。
姜右相走后没多久，东平帝便跟一个公公走了进来，当时的东平帝穿着一身龙袍，目光凌冽，身后跟着的公公脸上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
他们穿着纤尘不染的衣裳，鞋面上没有一丝灰尘，而反观他，头发上有几根稻草，衣服上沾满了细屑，手脚皆被镣铐锁着，整个人缩在牢房的干稻草上。
他们两人站在昏暗的地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中除了愤怒便是不屑，仿佛他是一只随便一根手指就能捏死的蚂蚁。
他有想到他会在那阴森污秽、不见天日的大牢中见到东朝高高在上的皇帝，可他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东平帝便示意那个公公上前，随后一声响亮的巴掌声在牢中响了起来。
他的头被打偏到一旁，整个人都被打懵了，心头的话梗在喉咙里，再无法吐出来。
东平帝见他那副模样似乎觉得很是好笑，随后吩咐那个蓝衣公公让狱卒给他掌掴，这对于男子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耻辱，那些巴掌打下来于已经感受不到疼痛，心里只有屈辱跟失望，对东平帝的失望。
他不记得被打了多少巴掌，最后脸上的肉已经被打的麻木。
东平帝瞪着他的目光全是狠辣，双手紧紧握成拳头，随后便吩咐那些狱卒拿来了烙铁。
于瞪大了眼睛，他知道脸上被烙上烙印意味着什么，但那时候不管他说什么都已经不管用。
东平帝嘴角挂着一丝残忍的笑意，眼里蹦出的亮光让他心在发颤。
他的头被那些狱卒按住，无法动弹一分，瞪大着眼睛，无力地看着东平帝拿着散发着热气烙铁，，狠狠地往他脸上盖去。
最后在他脸上印上了一个烙印，一辈子都不可能被洗去的烙印。
姜右相再次进来时，他已经受刑完成，混身上下都被盐水浸湿，他能感觉到他的右脸已经没有了知觉。
而东平帝见姜右相进来，放下了手中的烙铁，什么话都没说便走了。
他当时全身上下都是盐水，眼睛被盐水刺得生疼，他半眯着眼，看着那道黄色的身影消失在牢房中。
都说杀人不过头点地，东平帝这一招确实是高。
阳光从窗子透进来，照在包厢的地上，映出了一方天地，于能看到在那一方天地中飞舞的灰尘。
姜低着头，手指紧紧捏着膝盖上的布料，有些不敢去看于的脸，屋里只听到她微弱的声音，
“罗姨娘的事可是你说与我父亲所知？”
“嗯。”
于苦笑了一声，当时他着实没有办法。
姜右相再次回到大牢时，脸上的愤怒更甚，想来已经调查清楚。
当时罗姨娘死得如此仓促，罗家的其他人又落了个那般下场，这事只要稍加打探便能知晓。
姜也苦笑了一声，目光死死盯着茶杯上的图案。
于不了解姜家，姜琛虽是一名庶女，但祖母跟父亲却置他于不顾，所以父亲不可能会让他被弄死，让姜琛守寡。
到底是棋差一着。
于见姜久久不发声，开口问道，
“不知姜大小姐可否再给于某一份二十年前的宗卷？”
姜抬眼便见于那副面目全非的模样，心像是被放在火上烤一般，极为难受，原本已经抑制住的情绪又涌了上来，眼泪蓄满了眼眶。
“姜大小姐无需为我难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这只是我的命数罢了。”
姜听到于的话，抬眼看他的神情，脸上有自嘲无奈、更多的却是豁达，姜张了张嘴，总是没有再说话。
她示意身后的阿欢把宗卷给了于。
于伸手去接，手背上赫然有着好几道鞭痕，让姜神情一怔，好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只见于目光专注地看着手中厚厚一沓的宗卷，眼底终于有了一丝笑容。
上次那份不知道是不是被那些打晕他的歹人拿走了，后头他回去却是再也找不到了。
“再次麻烦姜大小姐了。”
于拿起了放在一旁的帷帽，对着姜道，
“我如今住在街市西市那边的西巷口二十一号，如果姜大小姐有事需要于某帮忙，可以遣人来找我，我定然服从差遣。”
于看着姜的目光满是感激，她确实帮了他良多。
姜听到于这话反应过来，忍不住问道，
“你跟管辞的亲事？”
于依旧穿着一身长袍，长身如玉立在桌子旁，只是容貌却再也不负从前。
他听到姜的话脸色变了几瞬。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他平淡无奇的语气，
“退亲了。”
于躬身对着姜行了一礼，带上帷帽出了包厢。
姜微张着嘴，神情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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