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初一
[小王叔叔]
运动会一结束,书庭的世界里,便只剩中考、中考。
期中考试,她考了年级32名,周之凡只有38名,于是从小学到现在,她生平第一次把周之凡甩在了后面。
看到成绩单,书庭忍不住兴奋,暗暗喊了一声:“Yes!”
即便是暗暗,但周遭一大片同学都还是听到了,对她表示祝贺:“书庭,你这次考得不错呀!”
书庭只是腼腆地笑:“没有啦,没有啦。”
上一个寒假,她卧薪尝胆、努力学习,累积下的成果,总算在这一次考试中得到体现!
她把周之凡甩在后面,狠狠为自己出了一口恶气!
作为历史课代表,每天早上例行公事,对周之凡说的那一句:“周之凡,交作业!”这两天,也说得格外理直气壮、抑扬顿挫了。
这感觉真爽。
于是书庭决定,中考也一定要把周之凡甩在后面!
书庭快中考了,叔叔一个朋友小王,来家里看她。
小王是叔叔最好的朋友,两人小时候在一个村儿,从小穿着开裆裤,在村儿里跑着跑着长大的,后来又都来了林城,便一直玩到了现在。
小王是个体户,卖烤鸭,在林城已经开了三家店,生意红火得不行,都开上奥迪车了。
小王一直稀罕闺女,只是生了两胎都是小子…
于是一直拿书庭当亲闺女疼。
对于自己亲儿子,向来是一口一个小王八羔子,对于书庭,却从来都是大宝,大宝地叫。
记得小时候,有一次他儿子挠了书庭一下,挠出三道红红的指印。小王叔叔直接抄起鞋底子就要打儿子,郑爸爸、郑妈妈、小王婶子三个人一起拦,好不容易才把他拦住了。
小王叔叔从小看着书庭长大,打心眼里疼她。
逢年过节,必会献上一个厚厚的红包。
在路上遇到了,也一定把书庭拐进小卖部,给她买一大包零食,再偷偷塞钱给她,还告诉她:“自己花,别告诉你爸妈。”
不像其他人,给了书庭钱,巴不得书庭回去跟家人说,好礼尚往来。
书庭小时候,婶婶一看她拎着一大包零食,抱着薯片,满脸薯片渣滓,没样儿地吃着进屋,就知道一定是在路上遇到小王了。
婶婶也知道小王一定给书庭钱了,于是问:“小王给你多少了?”
书庭:“没给!”
“有两百吗?还是一百?”
“就五十!”
婶婶伸手:“拿出来。”
…
周日上午,小王叔叔来串门,一大箱一大箱的水果、饮料、冰棍抬上来,像搬货一样“哐—哐—哐—”砸在客厅,瞬间在客厅摞成一摞。
小王叔叔拍了拍手上的灰:“大宝,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跟叔叔说,叔叔管够!”
书庭看了一眼说:“这不是吃的、喝的都有了嘛!谢谢小王叔!就是…”说着,书庭做出数钞票的手势,一脸调皮表情,“再来点儿这个,就更带劲儿了!”她知道叔叔一定准备了的。
婶婶正在厨房做饭,准备宴请小王,听到这里,抡着滴油的锅铲,便从厨房冲了出来:“死丫头片子!什么时候学得这么没脸了!”
小王则哈哈大笑:“给!必须给!只要考得好,考完再给一个更大的!来!”说着,递给书庭一个大红包。
书庭声音朗朗、字正腔圆地喊了一声:“谢谢小王叔,小王叔最好了!”说着,兴高采烈回到房间,拆开红包数了一数,666块。
六六大顺!
书庭往床上一躺,兴奋地直蹬腿,往钞票上亲了一口,对一美说:“一美,姐姐晚上请你吃必胜客!”
“好啊!”
客厅里有客人,一美一直躲在房间,吃饭时才出去。
书庭活泼,爱说话,嘴巴一刻也闲不住,饭桌上,无论两个中年大老爷们儿聊到什么,书庭都总能插上一句,婶婶和一美则不说话。
记得以前,家里宴请客人,婶婶都要忙活一整天。菜准备得差不多了,总是说:“你们先吃,不用等我!”说着,继续忙活。等婶婶好不容易忙完,坐下,桌上早已吃开、喝开、聊开了,大家高谈阔论、哈哈大笑,而婶婶,总是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笑什么。
听老公、朋友、女儿谈天论地,只有自己插不上话,婶婶都有一种被排挤在外的感觉。
仿佛隔了一道无形的结界,他们在里面,而自己在外面,他们吃吃喝喝聊着天,看不见世界外还有一个自己。
老公、女儿都看不见自己,那也是婶婶最最孤独的时候,而这种感觉,外向如郑宇成父女,是永远也体会不到的。
好在如今有了一美。
每当这时,婶婶都觉得一美格外亲。
婶婶还是进不去他们的大世界,只是在大世界之外,她与一美,建立了自己的小世界。
婶婶和一美坐在一块,怕一美尴尬,一直给一美夹菜,还时不时说一些“这个菜咸不咸”“快,趁热吃,鱼凉了就腥了”之类的话,让一美也开口说说话,哪怕只是“嗯嗯啊啊”。
小王问起:“书庭同学,您现在在年级能考第几啊?七百?一千?是不是越来越不行了?”
“什么呀!我上次考了三十二好嘛!年级三十二!班上第五呢!”
“哟!”小王吓了一跳,“这么厉害呢!”
“那当然!”
婶婶便插了一句:“行啦!就考这么一次前五十,也不知道能不能保持得住。读书啊,还是我们二丫头行,在班上从来都是第一第二的。”
婶婶一有机会,便提一美一句,一有机会便提一句,像给一美刷存在。
小王又吓到了:“这么厉害啊!”
郑宇成得意地说:“才知道啊?我们家可是卧虎藏龙!”
吃了饭,婶婶泡了一壶茶,两个男人在客厅喝茶、聊天,书庭则假借学习之名,回房间玩手机去了。
留下一大桌杯盘狼藉,只有婶婶一人收拾。
记得以前,一美也觉得没什么,婶婶是超人,这么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不知是怎么收拾的,总之每一次都能收拾得干干净净、妥妥帖帖。
吃完饭,大家下了桌该干什么干什么,反正到了下一顿,厨房又会恢复原样,一丝不苟。
直到一美长大了才明白,厨房不是自己变干净的,菜也不是自己变出来的,一切都是婶婶付诸了心血的。
且这样的心血,已远远超出了大家的想象。
她也知道一个女人自己在厨房忙活,有多么孤独,于是一美留下来,陪婶婶一起收拾。
叔叔看着,怕委屈了一美,便说:“一美啊,让你婶婶自己收拾,你回房玩儿去吧。”
婶婶听了不高兴:“你自己怎么不收拾?一点都不知道心疼我。”说着,接过一美递来的碗筷。
叔叔解释了一句:“这不是一美还小,才上初一嘛。”
婶婶一边收拾一边说:“才上初一也知道懂事,知道心疼我,你倒是瞅瞅你,再瞅瞅你那好女儿!”
知道婶婶不高兴了,两个男人麻利儿地放下茶杯,走进厨房:“我来吧,我来吧。”说着,假模假式帮了婶婶一把,哄婶婶开心。
小王一边擦桌子一边说:“宇成,这可是你的不对了!谁说家务就是女人的事了,你也得知道搭把手啊!实在不行,你站旁边儿给她加加油也行啊,别吃完了就往那儿上一躺,好像大嫂做这些,都是应该的一样!”
婶婶听了,笑得不行,连把他们轰了出去:“行了行了,出去出去,喝你们的茶去!”
晚上,两个男人出去下馆子,接着喝去了。
中午剩了一大桌菜,婶婶本打算晚上热一热吃了,结果到了晚上,书庭换了一身连衣裙走出来说:“妈,我跟一美出去吃必胜客啦!”
“必胜客?”婶婶从厨房走出来,“家里这么多菜,吃什么必胜客?你们走了,这些菜谁吃?”
“妈你自己吃呗!”说着,书庭走去穿鞋。
“郑书庭,你又有钱了是吧?小王给你多少?”
“六百六十六。”
“你打算自己都花了?”
“不然呢!”说着,书庭穿好鞋,迅速溜了出去。
婶婶骂了一句:“死丫头!”
正在这时,一美换好衣服,也走了出来,却不好弃婶婶而不顾,说:“要不…我留下陪你吃吧?”
婶婶认输了,说:“我要是把你留下,你姐不得发威啊?没事儿,你去吧,你姐有钱,好好宰她一顿!吃完了必胜客,再让她请你喝奶茶,吃哈根达斯!”说着,走到门口送她们。
“那我去啦?”
婶婶眨了眨眼,点点头:“去吧。”
一美走出家门,见婶婶站在门口,竟不忍心关上门,于是只是轻轻推了一下。等一美书庭走远了,婶婶一只脚踩在门口鞋垫上的一只拖鞋,俯身拉上门。随着“咔嚓”一声清脆声响,家里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忽然一下,婶婶不知自己该干些什么…
多少年了,在家里,她每天像一只陀螺团团转,而她旋转的重心,便是她心爱的家人。而此刻,家人都出了门,只剩她一个,她便也像一个被抽去了重心的陀螺,忽然倒了下来。
茫然转身,一眼望见的,是厨房灶台上几道刚刚从冰箱拿出来,准备热的菜——是了,自己刚刚是要热菜,准备晚饭的,只是书庭一美都走了,只剩自己,又没什么胃口,于是也不准备热了,把菜重新放回冰箱。
怔怔站了好一会儿…
低下头,见自己仍带着围裙,想了想,还是把围裙取下来,自己在沙发上坐下,打开电视…
坐上沙发那一刻,有种陌生感。
她似乎已经很久没在沙发上坐过了…
打开电视——她几乎忘了如何播台。
在家里,遥控器的控制权一直掌握在她们爷儿俩手中…
婶婶生疏地拨了几下台,见XX卫视上播《还珠格格》,便停了下来。
在家里,电视似乎一直扮演某种“中介”角色。每当婶婶想和老公、女儿说说话,又找不到共同话题,便坐下陪他们看一会儿他们看的电话,说一些“这个挺有意思!”“怎么了?她们跟皇阿玛自首了?”之类的话。
电视里演的什么,并不重要,婶婶也没看进去,她只是想跟家人说说话,随便什么话,仅此而已。
眼看七点了,婶婶这才热了两道菜,一道炒青菜、一道番茄炒蛋,过了今天就不能吃了,自己就着一碗大米饭,看着电视慢慢吃下去。
吃完饭,刷了一副碗筷,走出厨房…
明明客厅、厨房都开了灯,与平时一样,但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光线比平日昏暗了些。
婶婶看了一眼摞在客厅的一箱箱吃的,走过去拆开箱子,把水果、饮料,每样拿出来一些,放进冰箱。
两个丫头都爱吃凉的,晚上回来一定找。如果饮料还是温的,书庭指定又要作威作福了。
这个死丫头!
婶婶松松绑了一个马尾,一撮长发顺下来。婶婶轻轻合上冰箱门,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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