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张渺走到班里的时候，座次表已经贴在了黑板上。
她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发现同桌早就来到了，是个染着金黄色头发的小太妹。此时，小太妹正把化妆镜支在硕大的文具盒上，往本就画的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脸上补粉底液。
“让一让。”
小太妹看见同桌来了，没什么表情，只是将凳子朝前挪动了几厘米距离。
也幸亏张渺够瘦，换个稍微丰腴点的，恐怕都进不去。
张渺懒得和她计较，进去后坐到新的位置。当她看到空荡荡的课桌时，一时间内心有些震惊。
这桌子看着年龄不小，估计贯穿着好几届职高生们的青春。因此，上面从xxx喜欢xxx，到考试作弊用的公式和古诗词，再到诅咒xxx一个月拉不出屎之类痕迹，应有尽有。但最引人注目的，是桌子正中央用美工刀刻着的一个大字。
——早。
刻痕较周围的痕迹很新，估计是上一任学生留下的。
可见，去年用过这张课桌的某位学长或学姐，虽然不幸身陷职高，但却有着鲁迅先生般的好学之心，因此用相同的方式激励着自己。
可惜，张渺没有这课桌上一任主人那般发奋图强的精神。
此刻，她的心中没有“早”，只有“草”。
张渺在心里骂了两句，从差生文具多的同桌那里借过来美工刀，刷刷刻了个草字头。
同桌的小太妹本来态度冷冰冰的，但看到张渺的这一行为后，觉得这人挺有意思，便笑着搭话：“好家伙，这是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啊。”
张渺却摇摇头，微笑着把美工刀递给她：“从勤奋刻苦到对世俗的嬉笑怒骂，又何尝不是一种精神传承呢？”
同桌几秒便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睁大画的像熊猫一样的眼睛，伸出大拇指，赞叹道：“牛啊！我猜咱们学校今年的天选之子，非你莫属了。”
——这所职高有着一个神奇的传统，就是每年都能且只能考上一个本科生，建校以来，从未出过意外。久而久之，大家就用天选之子来称呼那位幸运儿。
职高里，哪怕是升学班，管理也很松散。
班主任来到后，发了课本，又简单讲了几句话，便找不到人影了。班里乱成一团，看剧的看剧，玩游戏的玩游戏，化妆的化妆，就是见不着几个学习的。
张渺不想在教室里坐着，便出去溜达闲逛，逛了没一会儿，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显示她收到了新消息。
aaa外卖杨姐：“这学期还干吗？今天有订单。”
上学期，张渺一直在做给隔壁重点高中送外卖的兼职。那所重点高中，虽然升学率惊人，但是食堂却秉承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饿其体肤”的特色，难吃的惊人。因此，便有学生忍不住偷偷点外卖。
学校从早上到放学都是封闭管理，外卖进不去，只好找人翻墙送过去，张渺便承担了这一兼职，送一单能赚三块钱。有时候她光靠送外卖，一天就能赚个二百多。
张渺没犹豫，立即回了消息：“当然做啊。”
有钱不赚，王八蛋。
傍晚五点四十，张渺手里拎着四五个外卖袋，熟练翻上一座矮墙。
这是这所高中的唯一薄弱环节，位置隐蔽，围墙高度也矮。从外面踩着建筑垃圾，身手灵敏一些，拿着外卖袋子也能翻过来。至于回去的时候，手里没外卖了，也不是一件难事。
只是，张渺没有料到，她刚跨坐在墙上，便看到了下午被她嬉笑怒骂过的世俗。
“世俗”正背对着墙，站在角落里打电话。他的表情带着思虑，看着阴沉沉的。挂了电话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开始吞云吐雾。不多时，一根烟抽完了，人却没急着走。直到嚼了几口槟榔，又让风把身上的烟味彻底带走后，“世俗”才擦擦眼镜，转身要上墙。
“世俗”一抬头，看见了正饶有兴致看着他的张渺。
女孩居高临下，宽阔的棉麻裤腿下，露出一截纤细的小腿，脚踝处的线条被夕阳勾勒的流畅优美，像漫画线稿一般。
狭路相逢，有些尴尬。
张渺眯着眼睛，嘴角带笑。
像沈律这么“五毒俱全”的学生，在这所学霸济济重点高中里，差不多是万里挑一的水平。
估计是被学习逼得吧，听说有些青少年会因为高中学习压力大而沾染不良嗜好，甚至患上精神疾病。
况且，她上学期压根儿没在这所高中见过沈律，沈律又和周骋那种富二代一起玩，说不准是家里有权有势，动用关系硬塞进来的。
沈律脸上却依旧挂着礼貌的微笑，抬手和她打了个招呼：“你好，又见面了。”似乎是丝毫没认识到这并不是一个恰当的见面场景。
张渺看着他这副无懈可击的嘴脸，内心啧啧称叹。
她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恶意发问：“怎么，最近听的歌是不是叫吃喝嫖赌样样行？被学习压力折磨的逃课抽烟？”
沈律静默了片刻，镜片后的目光一黯，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他不动声色，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摩挲两下，旋即叹了口气，无奈地将手屏幕打开，调出听歌软件：“真没骗你，我那天就是在听那首歌。”
张渺“切”了一声，从墙头上一跃而下，走到沈律旁边。
歌曲《花心婆娘爱帅哥》大刺刺在手机屏幕上亮着，下面还点了一个红心。
张渺睁大了眼睛，看看屏幕上这雷人的歌曲，又看了看沈律那张惊才绝艳的脸，一时语塞：“你这爱好，挺别致啊。”
沈律将手机放进口袋里，低声笑了一下：“其实挺有意思的，很解压。”
张渺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觉得这事情挺诡异，沈律那天怎么会那么巧正好在听这首歌呢？可偏偏人家现在把证据摆在了她面前，非要较真，还显得她无理取闹。
何况沈律刚刚也说了听歌是为了解压，大概，他真的是个学习压力太大承受不住的学渣吧。
于是，张渺看着他的目光就带上了同情，甚至还有点一开始出言不逊的愧疚：“哎，怎么说呢，在这种学校当学渣确实挺折磨人的。但你也没必要太逼自己了，这世界又不是只有学习一条路。等你以后就会发现，现在觉得天大的事，根本没有什么过不去的。”
沈律点点头，目光很诚恳：“谢谢。”
眼看着太阳快要全落下去，张渺才想到自己手里还有好几份外卖没送，便说：“我有事，先走了。”
沈律却面色有些为难，似乎有话要说。
张渺有些不耐烦了：“你还有事？”
沈律：“今天的事情，可不可以不要告诉别人。”
张渺笑了两声，摆摆手：“放心，不会说出去的。”
眼看着沈律身手敏捷地翻上了墙，一跃而下，不见身影，张渺心中更坐实了刚刚的猜测。
——动作这么利落，肯定是经常干。
——叮嘱自己不要告诉别人，肯定是害怕被家长知道了挨骂。
张渺心中原存着的那点气消了大半。
现在，在她眼里，沈律不过就是个虽然长得帅声音好听，但是学习压力过大导致心理有些叛逆的可怜学渣。
啧啧，真是人不可貌相。
张渺送完几趟外卖回到学校时，晚自习第一节课已经过了一半。
教室里的人走了三分之一，剩下三分之二也没几个学习的。
小太妹看见同桌来了，特意起身让了个位置，但手机没有放下，十个指头灵活的在频幕上点来点去，似乎是在打字。
张渺随口说了句：“聊天呢？”
宋春晓摇摇头：“没，写小说。”
宋春晓是小太妹的名字，可以说和她本人的气质南辕北辙。
张渺有些吃惊：“在网站上写吗？没想到我同桌还是个太太啊。”
宋春晓倒也不遮掩，直接告诉了张渺自己的笔名和写文网站。她写过两三本小说，可惜由于情节一般，不怎么有名气。
宋春晓问：“我这本正在写，你要看看吗？”
张渺闲着也是闲着，她又不想学习，便接收了宋春晓发来的文本文件。
——《冷面霍少强制爱：灰姑娘娇妻哪里跑》
好家伙，这名字，还挺让人面红耳赤的。
张渺虽然平时不怎么看小说，但看了这本小说前二三十章节，就觉得没什么意思。
她组织了一下措辞，对宋春晓说：“怎么评价呢，不是说这本小说不好看，就感觉不真实，这种王子和灰姑娘的故事，现实生活中不可能存在吧。”
宋春晓皱眉：“怎么就不可能呢？”
张渺说：“现在是存量经济时代，都讲究个门当户对，王子顶多和灰姑娘谈恋爱玩玩，怎么可能玩他追她逃这么麻烦的戏码。”
宋春晓没太听懂张渺嘴里的“存量经济”，没说话。
张渺以为是宋春晓不太开心，她并不想第一天就和同桌闹僵，毕竟宋春晓人还不错，于是便赶紧改口补救：“不过，只是和王子谈谈恋爱就挺好的，非追求个完美结局，也没什么意思。”
宋春晓“嗯”了一声，兴致不太高。
她继续低头编辑小说，心里想：怎么就不可能了呢，王子确实有权有势，但灰姑娘就没有不可替代的一面吗？
这个世界不只有苟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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