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有偿家教、父母吵架
第二天早自习，同学们正在早读，广播里传来姜主任铿锵有力的声音：
“同学们，下面公布一个公告！
本周高三摸底考试，年级经查有１１位同学参加了校外人员组织的答案群。在考试期间传递、并抄袭摸底考试的答案，所涉及的这1１位同学名单如下：一班杜睿聪、三班葛凡勇、12班朱丽、白灵灵、翟丽文、……以上成绩作废，学校给予警告处分，并记入档案，并罚以上同学在家反省两周，写出书面检查一千字。请各班主任通知家长，把学生带回家，好好反省……”
话音刚落，班里立刻炸了锅。杜睿聪面无表情，紧抿着嘴，低着头，看着桌面。旁边的同学纷纷询问：
“杜睿聪，怎么有你啊？怎么有你啊！”
“杜睿聪，你太厉害了！”
一男生促狭地说：“能告诉我群号吗？”
大喇叭里刺耳的女声播着“广播操结束”。刚才有序的队伍，顿时变了形，人潮向教学楼涌去。
陶乐快步追上正要离开的班主任于菲菲，“于老师，我有个事想跟你说。”
于菲菲停下，“你说吧！”陶乐深呼吸一下，说在“老师，我想辞去班长的职务，我成绩退步这么大，我觉得我不能再当班长了，我不配！”
于菲菲拍拍陶乐肩头，“这次题目出得很偏，考得不好，情有可原，咱还没进行一轮复习，虽然名次上有些退步，但你别放在心上，只是一次练兵考试，通过一轮考试大家还会进步许多，高三一年，老师尽量让你少操心，你是同学们非常信任的班长，也是大家投票选的，咱班除了你，其他人真不能让同学们信服呢！”“老师，让马雅当班长吧，她学习好，能力也强。”
“马雅是团支书啊，总不能团支书和班长兼任，那样她也忙不过来，一次考试并不代表什么，陶乐，你放宽心，老师看好你。”陶乐低头，沉默不语。
于菲菲又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我下节课还有课！这事儿，回头再说，你就当着，别光想着撂挑子……成绩有起伏，都是正常的；关键是通过考试，查漏补缺，找出问题所在。”陶乐低声说，“那好吧！”
说完转身，大步向教室跑去。
于菲菲看着陶乐的背影，小声嘀咕着：“这孩子心理负担有点重！”
跟着熙熙攘攘的人流，于菲菲上到二楼语文办公室，穿梭来往的各班课代表正进进出出。推开门，办公室20平米的样子，半旧不新的。墙上挂着《教师职业规范》和布告栏，布告栏上按顺序贴着作息时间表、值日表、各班资料订数、教师通讯表。墙角堆着几摞作文纸、练字纸、16开答题纸。教师的工作桌两两对着。每个桌上都有些凌乱地码着书、资料。还有一、二摞学生作业。天花板上风扇呼呼地转着，几个没课的语文老师，有的在备课、改作业，有的在上网浏览新闻。
拿起课本，倒了杯水，来到高三一班教室，一进教室，就闻到一股浓浓的油炸食品的味道，只见几个学生手里都拿着鸡肉卷在吃，菲菲知道，这个年龄的孩子，正在长身体，用脑多，热量又消耗得快，所以课间操必须得吃顿加餐，不然，撑不到下课呢。
菲菲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作文的审题。
“古人曾说‘意犹帅也’。大家一定要重视新材料作文的审题立意。……
下面同学们都双眼囧囧，注视着菲菲。
……
“下课！”
刚说完下课，铃声响起，菲菲很少拖堂，她总觉得下课铃声响后，学生的心就浮躁了，此时讲效果往往很差，她宁愿把课堂安排得紧凑一些，也不拖堂。
两节课，对于菲菲来讲，过得很快，毕竟，她现在在业务上已经很成熟了！只是，两条腿站得有些累！拿起书，来到办公室，习凤也刚上完三四节课，坐在位子上，在看手机。
突然，习凤抬头对于菲菲说，“于姐，你看年级群，孟涛老师被主任通报批评了！”
于菲菲大感意外，什么事呀？
打开年级QQ群,发现了一条新信息“我年级孟涛老师，因暑假从事有偿家教活动，被学生举报，经查属实，特给予孟涛老师通报批评，取消当年评优资格。教育局三令五申不准在职教师从事有偿家教，特此通知！”
习凤愤愤不平，真是，人家假期挣点外快，凭什么不允许呢！又不影响工作！
于菲菲也觉得这通报有些过分：咱老师在外带班的多了，怎么孟老师这么倒霉！
习凤接着说，光我知道的就不少在外代课的，一个月就3000块熊钱，不让人假期挣点，怎么攒钱，买房，结婚。如果咱一个月挣1万，谁还去挣那辛苦钱！
……
两人正说着，王小伟走进来，两人忙问他，看到群里那条通报了吗？
王小伟慢悠悠地说，肯定是辅导机构眼红，孟老师数学教得那么好，他在家带了二十几个学生，开了一个小班。我们班陈丽丽暑假就在他那补习的，这次数学考了121分，以前都没上过100分。她说，她以前在力锦城教育补习过，那的老师讲得比孟老师差远了，她跟我夸了好多遍孟老师讲得太好、太好、太好了！像她这种反应慢，数学思维能力差的孩子，通过补习，进步真的很大呢！
习凤也说，教育局的这些领导也是脑子进水了！说什么，老师从事家教，就不好好工作了，他们不想想，学校领导是干嘛的，我们每次大考小考都排名，算分，跟奖金、评优挂钩，哪个老师成绩不理想了，主任还得找谈话，班级会商时班主任也得说说哪科扯后腿了，学生考不好，老师面子上很不好看，压力会很大，怎么会不好好教呢？再说了，你成绩不好，学生口碑不好，谁还找你补习呢？
小伟也说，咳！大城市也不查，我上海的同学，说他们校长说，只要你能完成本职工作，在课余时间带家教，学校并不干涉，但不能强迫学生辅导。
习凤瞥瞥嘴，还强迫，学生都跟大爷似的，我们还敢强迫。
小伟点点头，也可能哪个老师使坏，想给孟涛老师使绊子。
习凤又说，这些课外辅导机构跟教育局的那些领导打得火热呢，打击在职老师办班，他们生意才能好，其实，他们想让老师去给他们代课呢。还有，去年，明日之星辅导学校被查了，据说，找了教育局的领导，就没事了。
小伟又说，教育局还说，有偿家教，导致教育不公平，这更是胡说，要公平的话，应取消课外所有辅导机构，那才公平。教研室出的那本破学案，年年要求各学校必须订，错字连篇，我去……
于菲菲听了，也叹口气，孟老师老婆下了岗，人家靠劳动自己创收也不允许！真他妈的……菲菲忍不住爆了粗口！
这时，一班的课代表小毛敲门进来，三人闭口不再交谈，“老师，你的杯子拉在教室了！”
一股淡淡的古龙水飘来。于菲菲心里一动，小毛估计是谈恋爱了，有空得找他聊聊。
放学路上。
陈一恒和墨非并肩走着，两人家都离学校很近。步行即可。
“墨非，摸底考试，你进步很大呢！”
“——咳！我现在就想好好学习，考个离家远的大学，摆脱我爸妈的控制。我爸经常不在家，他让我妈盯着我，我在房间学习，她老找借口进来，看看我是不是在学习，恨不得我每时每刻都在看书学习，同学约我出去，她也盘问，男的女的？共几个人？去哪？几点回来？我感觉我就像一个犯人，没有自由。我爸偶尔在家，张口就问：最近考试了吗？多少名？数学考多少？物理考多少？……要不就说，我捯饬得像个妖怪！……
我一定要考得远远的。当初，我想学文，考服装设计，我爸死活不同意，非让我学理，让我以后考金融，说收入高。他从来不考虑我的兴趣爱好！……”
一座破旧的市民住宅，陈一恒走进去，七拐八绕来到12号楼，走到楼下，就听到楼上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吼着，“我虽然穷，我不嫖不抽，不就是喜欢玩玩麻将吗？……儿子也不会同意！……想跟我离婚，门都没有！你仗着你漂亮，还想去傍大款吗？你要跟我离了婚，房子我要，儿子我也要，你什么也得不到！……”
“哗啦——”传来玻璃器皿摔碎的声音……
陈一恒赶紧三步并做两步，跑上五楼，打开门，只见狭小的客厅一片狼藉，玻璃碎片一地，爸爸陈山铁青着脸，站在客厅中央，妈妈于晓晓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见儿子回来了，陈山愣了一下，满不在乎，明知故问：“下晚自习了。”陈一恒点头，嗯了一声。
晓晓回过神来，面部挤出一丝笑意，看了看挂表，发现已经10:10分了，心里责怪自己光顾着和老公吵架，忘了看时间。“哦，你爸不小心把杯子摔坏了，妈妈赶快扫扫，赶快扫扫……”说着，忙拿来扫帚、簸箕打扫起来。
陈山说：“哎，我出去溜溜！”推门走了。
晓晓打扫了一半，感觉背后儿子一直在盯着自己，扭头一看，儿子呆立着，瞪着自己，说：“妈妈，我在楼下都听见了，你们要离婚。”
晓晓真不想让儿子心乱，敷衍着，“没……没……，只是为钱吵架而已，你放心，你上大学的钱，妈妈存下了，妈妈死活是不会让他拿去赌掉的！……牛奶在桌上，你放微波炉里热热喝吧！”陈一恒站着仍没动，“妈妈，你哭过了？你跟爸爸在一起生活，是不是特别闹心？”
晓晓强忍住泪，说：“咳，这么些年，妈妈也看透了你爸，狗改不了吃屎，这个赌博的恶习怕难改掉了。”陈一恒走近，伸手抱住妈妈，真不知该说什么好……抬眼看到墙上十八年前爸爸妈妈结婚时的婚纱照，有些拙劣的影楼化妆技术，却掩盖不了妈妈靓丽的容颜，那时的爸爸也意气风发，丝毫不见如今的堕落。
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一恒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出哭腔，“爸爸太不争气了！”
他打量眼前这53平方的小房子，虽然狭小、拥挤，也被妈妈收拾得到处一尘不染。妈妈有洁癖，每天都得让他刷完牙，洗完脸，洗完脚再上床。
他真心希望自己还有个完整的家。
……
躺在床上，一恒辗转难眠，脑子里有小时爸爸、妈妈带他去爬山的画面，一只手拉着爸爸，一只手拉着妈妈，偶尔来打个“滴溜”……还有他半夜发烧，爸爸背着他去医院的那夜，妈妈在一旁焦急地提醒爸爸，穿上外套，外面冷，那还是4月份吧……
睡不着，他打开台灯，拿出书桌最下面抽屉里那个塑料皮笔记本，打开，在扉页上，是爸爸不太美观，却努力认真书写着的字迹：祝陈一恒天天进步，金榜题名！是他10岁生日时爸爸送的礼物，他一直没舍得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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