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信命或赌命
“这里是歌剧院的后门，顺着右边的大路一直走，大概一刻钟的时间，就能绕到前门。”
顺着梯子一节一节向下爬，姚媚儿在迟瑞的帮助下安全着地。她一边打量着四周，一边压低了声音道:“二爷的车就停在大门东数第五根柱子那，我们到那去，就有救了！”
“可是走大路很危险，你不能保证大路上没有人正埋伏着等着我们，更何况……”
眉心几乎拧出一个疙瘩，迟瑞眯了眯眼睛，语气中是全然的不信任:“我不相信相信白正擎会救我！”
“巷子左边就没有路了吗？”
“哦，你说那边啊，一条死胡同。不过值得欣慰的是，墙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高，摔不死人，”
姚媚儿闻言轻笑一声，语气凉凉地调侃道:“如果迟督军豁的出去摔断一条腿，翻过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当然，如果迟督军预先准备了人接应，那算我多嘴。”
“那么，你有吗？”
目光直直望向对面的男人，抬起三根手指在迟瑞面前晃了晃，姚媚儿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我就实话告诉你，大路上埋伏着的人绝对不少于这个数，可这是我能想出来唯一的办法！”
“至于二爷救不救你……我们可以试一试。”
“当然，”姚媚儿微微一顿，复而轻轻一笑:“跟你兜圈子也没用，你我都知道，他会帮你的概率，好像不太大。”
“所以如果你信不过我和二爷，那只好我俩——”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说完这句话，姚媚儿抬头望向了迟瑞。她没有别的意思，她只是在等他的答案。
然而她没想到，迟瑞会用一种审视的目光回望她。
是的，审视，因为他的眼中带着犹疑，还有几分她读不懂的沉痛。她不懂他的沉痛是因何而来，但她明白他的犹疑是从何而来。
他根本就不相信她，尽管她曾那么努力地想要保他的命。
他不相信她，就像……曾经？
姚媚儿的脑中快速闪过一段记忆，快得让她抓不住。等她反应过来再去细想，那些片段却如风过了无痕。
也不算无痕，至少惹得她现在头痛。姚媚儿突然觉得挺没意思的，枉废她违背二爷的心意，拼死拼活想要救他。
可人家呢？别说承情，压根就是怀疑她姚媚儿别有居心！
心里猛然冒出一股压不下去的邪火，姚媚儿一言不发地转过身。
“别走！”
紧紧攥着姚媚儿的手腕，迟瑞心里很着急。他知道她一定是生气了，因为不管是凌雪还是姚媚儿，她生气的表情就没有变过。
只是以前在迟府，她生气之后会和他大吵大闹。他烦了，大不了就躲开。
反正下次见面她也就正常了，可是这一次，他觉得如果他不拉住她，可能他再也不会见到她了。
因为，就在刚才，结合着姚媚儿种种反常的表现，他心里一直在怀疑一件事——
眼前的姚媚儿，也就是凌雪。她……是不是也像当初的知夏那般——
失忆了，不记得他了？
“你，你别生气，”犹豫着开口，迟瑞实在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他只好绕到她身前，掰正她的肩膀，迟瑞强迫姚媚儿看着他。
姚媚儿只得听他一字一顿道:“我们，一起走，我会带你冲出去。”
“只不过，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选择——”
“不是因为我相信白正擎，是因为，我相信你。”
“如果是真心实意的信任，我想我会接受。”
脸上又浮起了姚媚儿自己惯用的假笑，迟瑞的解释并没有她的心情变好到哪儿去。
因为她姚媚儿从来不听男人的甜言蜜语，她知道那帮人都是那么回事儿。
一个个的，什么时候都不忘逢场作戏，说得永远比唱得都好听。
她以前以为白正擎会是不一样的，可二爷亲口告诉她，上海滩的白狼是不会相信任何人的。
而她方才又以为，迟瑞是不一样的……
尽管很久以后，姚媚儿知道自己这次是冤枉迟瑞了。可是在这一瞬间，她对他很失望。
姚媚儿很想抽出迟瑞牵着她的手，她想，他们可没有亲近到这个地步。
可是迟瑞握她握得很紧，她甩了两次都甩不开，人命关天的当口，她不想为了点芝麻大的事儿置气，也就随他去了。
他们两人手牵着手一路向前跑，身后是一群拿着斧头和枪支的追兵。迟瑞几次回过身去，他的枪法极准，相比于他们身后追着的，那一群指头打脚的乌合之众。迟瑞绝对是一枪一爆头，几乎每次回身都能打死两三个。
可是对方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一时之间也消灭不完。
更何况瞎猫都有撞到死耗子的时候，迟瑞终究还是被人打中了后心。
他一个脱力直接踉跄着摔在地上，连带着姚媚儿也被他狠狠一拽。
她没有摔着，迟瑞挡在了她的身下，抱着她顺势滚进了一堆柴草垛下。
她不敢起身，因为迟瑞这个样子根本就跑不了。可他们更藏不了多久，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没有哪个傻子会绕过这么一大堆草垛不搜。
姚媚儿不是没有试着对着他们放了两枪，可她的枪法跟迟瑞压根不能比，因为距离太远，她根本打不中。
她该怎么办，她还能怎么办！
她没用，她真没用！她可能救不了迟瑞了，或许连她自己都会死在这里？
姚媚儿几乎绝望了，她替昏迷不醒的迟瑞草草堵了一下伤口。
一个东西从迟瑞的衣襟里滚了出来。
个头不小不大，上面还带着铁锈，它长得很丑，却让让姚媚儿开心得眼前一亮。
他们不用死了，他们有救了！
那是一只俄式手榴弹，它被姚媚儿紧紧握在手里，就像握着她和迟瑞的生命。
她在等，在等那些人走近。她不允许自己失手，她要等他们全部走到爆炸范围内。
一网打尽。
她对准人群，将手榴弹远远地扔了出去。
“轰！”
一声巨响过后，姚媚儿扑在迟瑞身上，飞溅的尘土夹杂着石子弄得她灰头土脸。
她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也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姚媚儿望着那团手榴弹炸出的火球，两行清泪顺着她的脸颊流了下来。
她又捡回一条命，是吧。
“还有……我的。”
被那爆炸声震得清醒了几分，迟瑞费力地睁开眼睛。他能感觉到姚媚儿趴在他身上，絮絮叨叨地念着什么“佛祖保佑”，迟瑞觉得她这模样可爱得好笑。
只是他不过勾了勾嘴角，后背就疼得厉害。他张了张嘴，他想说“谢谢”，又想说“对不起”。
他想说很多，他想了解他和她空白的那几年，她所有的经历。
想知道沈凌雪吃了多少苦，才会成长为姚媚儿。
他最想问的，还是——
她想不想跟他回金城？
毕竟那里有那么多她惦记的人，就是她不记得了，她也是想去见见的吧。迟瑞想，或许他们还能做好朋友，他会比知夏更关心她。他会护她周全，做她最好最好的朋友。
迟瑞的这番想法自然不可能被姚媚儿听到，因为他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就已经又昏了过去。
“喂，迟督军，你别睡啊！你这样我怎么把你扛回去？”
抬手用力拍了拍迟瑞的脸颊，又用力拧了拧迟瑞的耳朵。姚媚儿的样子显得焦急又无奈，只是不管她怎么折腾，那迟瑞却是双目紧闭半点没有清醒的意思。
她真是没辙了，要不，她姚媚儿先撤？
可是万一他感染了怎么办，失血过多了怎么办，风寒了怎么办，伤口发炎了发热怎么办？
心累……可她也不能白救啊！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迟瑞扛背到自己身上，姚媚儿踢开了脚下的高跟鞋，她穿着迟瑞的军靴一步一打颤地向前走。
就像码头上扛麻袋的苦力工，姚媚儿在心里为自己叹了口气，她绝对是上辈子欠了迟瑞的。
然而与此同时，离他们不远处的车内——
“二爷！”
眼见石头收到白正擎“走”的命令便要启动车子，旭官连忙抬手按住石头的手腕:“不等媚儿姐了？”
“您把她推给迟瑞，她现在肯定很危险，我们走了，就没有车来接应她了！”
“我知道……”
白正擎叹了一口气，他揉着自己的眉心。旭官的话让他很为难，他确实很担心姚媚儿的安危。
只是当他低下头，看向靠在他膝上，昏迷不醒的蒋心的时候，他的为难又变成了坚定。
这个姑娘曾救过他的命，她是这么多年来除了姚媚儿之外，唯一让他白狼心动过的姑娘。
姚媚儿心里没有他，白正擎一直都明白，尽管她对他很忠心，尽管她不能再适合白夫人这个位置。
所以，蒋心……他不能错过了，他好不容易才找回她的！
“可是蒋心她受伤了，所以……”摩挲着蒋心苍白的脸颊，白正擎闭了闭眼睛:“开车！”
彼时的白正擎，并不知道姚媚儿正把满心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他的身上。然而这之后，他再明白却也晚了。
因为他已经和那个人做了那样的交易，他为了别人亲手把她推了出去，他们——
其实原本就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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