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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10章

  方清亭和花铮妍两人复沿昨日之路而去。

  因没有昨日匆忙,好些时间才看到隐隐的深色轮廓,再过一会,到了面前下马。

  方清亭一抱拳,“方清亭前来探望胡寨主。”

  花铮妍在后面打量他,心里大概已经知晓方清亭要做些什么。

  突鹰寨的门再次为他打开。

  再入突鹰寨,寨中所有人都放下手中动作,停下脚步,紧紧盯着方清亭。他们不想要他进来,却又都不敢妄动,因为他已经是他们穷思极想也无法企及的境界。

  方清亭叹一口气。

  花铮妍见此一笑,也不多言。

  两人走入寨中主屋,却见到那日的玄衣人。

  玄衣人见方清亭进来,拍案而起怒道:“方大侠,你都已经赢了,还来做什么!”

  “在下与突鹰寨的纠纷从来就不在输赢。”方清亭答道。

  “那在什么!”

  “在于突鹰寨的旧日所为。”

  “你!”玄衣人瞪着方清亭,哼了一声道:“不管你来做什么,还请方大侠早些走为好!”

  方清亭也不在意,反而问道:“胡寨主的伤如何?”

  玄衣人一呸,“方大侠别假仁假义的了,我大哥的伤还不是因为方大侠。”

  这时有人从里屋出来,“方大侠,姑娘,寨主请两位进去。”

  “大哥这是……”玄衣人一脸吃惊。

  “这是寨主的命令。”那人劝道。

  玄衣人一拳砸向桌子,哼的一声把头撇向一边。

  方清亭和花铮妍两人跟随通报的人进到内室中,胡威正坐在主位,披着衣裳,脸色苍白。

  胡威道:“方大侠,我兄弟不懂礼数,别见怪。”

  方清亭微微一笑,“胡寨主的兄弟重义之人,我不会计较。”又道:“我此番前来,是为了昨日未竟之事。”

  胡威仔细打量了两人,“是为何事?”

  方清亭道:“突鹰寨过往打家劫舍,不论贫富,鹰潭包括周围城镇无一不落,人人担惊受怕,不少的人都搬走,但留下的人还过着胆战心惊的日子。”

  胡威听他说,花铮妍只觉无趣,眼珠滴溜溜的转着,趁着方清亭说话的功夫往外走去。

  方清亭道:“我此前也说过,其实突鹰寨完全可以变成不同的样子。”

  胡威一双眼冷冷的看着方清亭,“方大侠,你可清楚我们为何会变成这样?”

  方清亭叹气,“我知晓,你们都有迫不得已的愿意,但再难也不可对平常人下手。”

  胡威低垂着眼,双手摩擦几下,“既然方大侠这次赢了我们,突鹰寨愿意听方大侠所言一试。只是方大侠,可否详细讲述?”

  方清亭点点头,“突鹰寨本为鹰潭最穷凶极恶的所在,既然说要变,那自然是要以助人为为主。”

  胡威打断他道:“助人?方大侠是否想的太好了点,助人又不能让我的兄弟们吃饱饭。”

  方清亭依旧平稳道:“城中的人总会有各式各样的事情,小到送物品,大到不可估量,突鹰寨可以接受他们的委托,完成时收取一定的费用,这样既解决了麻烦,也可以让胡寨主的兄弟们吃饱饭。”

  胡威皱眉,“方大侠是否忘了,突鹰寨本来就影响极差,要人们再信任,那有多么不易。”

  方清亭一思量,“长久坚持下去必定有让人刮目相看的一天,突鹰寨第一年若是入不敷出,方清亭愿意承担这个费用。”

  胡威思量片刻一笑:“既然如此,那就按照方大侠说的做。”

  方清亭抱拳,“胡寨主这样说,那在下就放心了。”

  胡威轻咳两声,“方大侠一身绝学,我胡威平生仅见。”

  方清亭一笑,“胡寨主客气了。”

  胡威又道,“那位与你一起的姑娘,我见她身手也不错,想必也是江湖上有名的人,只是面生的很,她是何人?”

  方清亭只得道:“只是路上遇见的一位姑娘罢了。”

  胡威瞧着他神色不对,也不多问,笑道:“不过这姑娘似乎不喜欢方大侠讲话啊,刚刚就出去了。”

  方清亭苦笑,“她已经猜到了,再听也无趣。”

  “什么?”胡威一脸不解。

  方清亭摇摇头,问道:“胡寨主的身体如何了?”

  “没什么大碍,只是真气稍有凝滞罢了。”胡威答道。

  “我为胡寨主疏通一下真气,也好助胡寨主早日恢复。”方清亭走上前,两指在胡威肩上点了几处大穴,

  胡威立刻脸色红润了许多,一拱手,“多谢方大侠。”

  方清亭也一拱手,“胡寨主不必客气,昨日之事终有了结,方清亭也该动身离开了。”

  胡威略一沉吟,“既然如此我也不好再留,既是洗心革面,突鹰寨还请方大侠更名。”

  “两鹤翻明月,孤松立快晴。突鹰寨从此便改为快晴寨吧。”方清亭道:“在下尚身有要事,就不久留了,快晴寨的事情还请胡寨主多费心了。”

  “我送送方大侠吧。”胡威刚刚想站起却被方清亭按下,“胡寨主多休息,我自己离开就好。”

  胡威点点头,目送方清亭走出去。

  方清亭来到外面见花铮妍正在庭院中,被各种不同的鸟包围着,那些鸟并不是咕噜那样解人意的鸟,只是平常鸟儿。

  花铮妍正笑着对着鸟儿说话。

  极为融洽的样子。

  她转过身来,笑面嫣然目光流转,“方大侠的事既已完成,我们启程吧。”

  方清亭点点头。

  今日的日光那样好,似乎是最近几天最好的天气。

  罗四和江凤英夫妻正在江上等待。

  他们是江边的船夫,但不是打渔的人家,只载人过江。

  接连几日江上大风,就算他们肯冒险出船,人也不敢冒险去坐船,所以坐船的人只是零星几个而已,钱没赚几个,心里直着急,若是今日再赚不到钱,他们的女儿就要遭殃。

  不过幸好今日的日光好,风平浪静,罗四和江凤英想着一定能有更多的人,幸运的是,就像他们想的那样,他们早起乘船栽了两拨人,回来后点了点银子,大约够今日吃饭的钱了,不过若是还要应付突鹰寨的话,怕是还不够,于是两人依然等在岸边。

  就算已经过了大部分人乘船的时间。

  不过他们还终于等到了两个人,一个白衣青年,一个碧衣少女,两人容貌气度,与早晨坐船的人几乎天壤之别,是他们见也不曾见过的人物。

  罗四看的呆了,江凤英吞了吞口水,“两位真的要坐我们的船?”

  白衣青年点点头,碧衣少女玩笑神色,“难道你还不载我们不成?”白衣青年闻言笑笑。

  罗四急忙道:“婆娘不懂事,两位这就请上船吧。”

  碧衣少女从荷包中拿出一锭银子,“这船我们包了,快些将我们送到临川。”白衣青年在一旁看的微微皱眉。

  江凤英颤抖着接过银子,“这下好了,突鹰寨来也不怕了!”

  罗四激动的握住江凤英的手,“是!”

  白衣青年和碧衣女子相视一笑,也不多言,上船去了,罗四和江凤英两人也赶紧上船,带这两位不寻常的人往临川去。

  可是他们还不知道,那白衣青年和碧衣女子是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方清亭和花铮妍,他们也不知道那两人做了些什么,更不知道他们再也不用担心以后突鹰寨会来找麻烦,今后的生活会一直受到阳光的眷顾。

  他们只当方清亭和花铮妍是富裕人家的少爷小姐。

  他们也许永远也不知道,他们的船,也曾经载过传说中的人。

  此时已经是腊月二十九,明日就是除夕,今日虽然赶路赶的缓慢,但是毕竟年节下,两人还是在临川住下。

  除夕清晨,一向最早起的方清亭下楼吃饭,却只见一人的饭菜。

  “方姑娘哪里去了?”方清亭叫来掌柜问道。

  掌柜一脸不解,“您说方姑娘啊,她一大早就出去了啊。”

  方清亭手上一顿,“好,我知道了。”

  掌柜鞠了一躬离开。

  方清亭轻轻一笑,也许花铮妍又在布什么局吧。

  花铮妍孤身一人往城东走去,直至走到一座大宅面前,宅子匾上写着“乐府”二字。

  花铮妍打开门走进去。

  宅子是典式的南方庭院,回廊屏风,粉墙黛瓦,翠竹绿草,宅子里静的出奇,四周整洁一丝不苟,仿若是一个新宅。

  庭院中的铺的青砖上一尘不染,其中有几块有带淡淡的红色,虽然颜色有些淡,却也颇为显眼,在庭院的一角里放着一个小孩子玩的木马,花铮妍走近,弯腰握住木马的把手轻轻摇了摇,莞尔一笑大约想到了过往的事,又深吸一口气直起身子。

  推开房门,房间里面也是干干净净的,只是家具的款式有些旧,大约是二十多年前时兴的款式。

  花铮妍一指捻过桌面,手指依然如玉一般,她摇摇头,往后面走去,在这迂回的房中也不迷路,打了盆水来,又拿了抹布,不断的擦拭,清洗抹布,再换水,再擦拭。

  一个人将这宅子打扫个遍也耗了好大工夫,日头已经只剩了半边,花铮妍满意的点头看了看,忽的又皱眉。

  就算她打扫再多遍,宅子里有多么干净,没有人住在这里,也再无人气了。

  可她仍旧坚持。

  待花铮妍出了宅子,往抚仙一品居赶,也是完全日落了。

  方清亭坐在一楼拿着一本册子,见花铮妍回来,就将册子交给了一旁的小厮,还吩咐了上菜,花铮妍落座,见一盘一盘的菜流水似的往桌子上摆,漫不经心的拿起筷子夹菜。

  “方姑娘一整日都不在,去了何处?”方清亭问道。

  花铮妍手一顿,“没什么。”

  方清亭觉出她似乎有些反常,但也不在多问。

  除夕夜抚仙一品居人本就少,冷冷清清的,有几个江湖散客在喝酒,方清亭和花铮妍两人吃饭无言,只听见筷碗碰撞的声音,倒是很自然的融入到这样冷寂的气氛中,倒是外面的爆竹震天响。

  花铮妍吃过了就起身回房,方清亭看着她心中只觉怪异,但也不知为何,一个人默默吃完饭,正要上楼却被掌柜拦住。

  “方大侠,临川线报,雩山衡门派今日被灭门了。”掌柜低声道。

  方清亭猛地攥拳,松了拳后不忍的垂眸,“可有消息是谁所为?”

  掌柜摇摇头,“还未有消息。”

  方清亭看了看楼上,轻轻皱眉。

  黑色。

  四周都是黑色。

  不,还有月亮,那个弯弯的月牙是淡黄的。

  似乎面前有两个人,看的不甚清楚,但是依稀能辨认出两个人在打斗,似乎其中一个人很厉害,几招之后另外一个人就招架不住了。

  又多了一个人。

  是三个人,很厉害的那个人还能应付过来,游刃有余。

  人又多了。

  这次是四个人。

  那个人似乎有些勉强了。

  五个人。

  又多了五个人。

  又不止五个人。

  人越来越多,那个人已经招架不住了。

  第一道血痕。

  第二道血痕。

  第三道。

  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黑色变成红色,漆黑染成朱红。

  空中的月牙似乎也是红的。

  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血,那个人倒下了,身边还有一个人,他在努力的向那个人伸手,颤抖的手不断的努力,越来越清晰的画面,越来越近的手。

  花铮妍猛的从床上坐起,抓紧被子整个人都喘的厉害,感觉到有什么滴下来手微微一抖,缓缓摸向自己的脸,已经满面的水,是眼泪还是冷汗,或许都有。

  外面鞭炮声震耳欲聋,花铮妍起身披衣来到窗前,推开窗,亮如白日,不过更让人痴了的是,外面正飘着雪花,轻轻伸手到窗外,那么轻盈,比柳絮还要洁白,还有一丝丝的凉。

  往下面一看,庭院中有一个人,白衣素剑,就那样静静的站在庭院中那株白梅前,在喧闹的环境中沉静如莲,单单站在那里就让人心安。

  方清亭听见后面有人缓缓走来,也不理会,片刻后那人停步,打开了手中的物什,那是一把素白的伞。

  一把伞,两个人。

  一切声音置若未闻。

  方清亭微微侧头。

  “在你眼中,人命是为何物?”

  “不过是掌握在强者中的玩物。”

  花铮妍笑着,仍带着那日一往无回的气韵。

  方清亭转过头,复又看向那梅花。

  白梅,细雪。

  白衣,碧袖。

  冷风冷霜间,爆竹声却若未闻。

  一人执伞,一人负手而立,再无交谈。

  除夕佳夜,问答之间,已是各怀心思。

  “急急急!急急急!衡门派惨案!全派覆灭……”

  一清早,说书人就立刻讲起衡门派昨日的事情,方清亭和花铮妍正在一楼吃饭,花铮妍扫了一眼方清亭平淡的表情,再想昨夜,猜了个七八分。

  方清亭匆匆吃饭,花铮妍也跟着加快了速度,方清亭吃完站了起来,“我往城南雩山一趟,今日不赶路,初一人少,姑娘还是在此不要出门为好。”

  花铮妍也站起来,目光坚定。

  “我跟你去。”

  方清亭见她如此,心中略有犹疑,“也好。”

  两人骑马往城南赶去,到雩山山下时下马上山。

  走山路的时候还是一往如常,并无血迹,说明并不是从外面杀到里面的。

  走到里面,方才见门窗上有几条血痕,打开房门一看,门厅中横尸数百具,让人心惊。

  两人面不改色,反而各自翻查。

  方清亭查看伤痕,这是剑伤而非刀伤,而据他所知,花铮妍所用是一柄含玉刀,而并非剑。

  再查看下一具尸体,深深皱眉。

  这伤痕他见过。

  这是斥金馆排名第二的杀手一式的招式,一式封喉,可以一招杀人所有,一式也因此得名。

  方清亭神色沉重,有人出钱让一式灭掉衡门整派,但是不知究竟是谁。

  花铮妍一扫伤口,也微微蹙眉。

  方清亭直起身来,看见花铮妍的神色,心想大概不是奉天正宗所为,“方姑娘,走吧。”

  “方大侠,回去还要叫我不要出门吗?”花铮妍一笑,灵气非常。

  方清亭颇有尴尬,“其实姑娘为了自身安全着想,确实应该少出门。”

  花铮妍也不再追究,率先走出去,方清亭在后面跟上。

  两人下了山,也不着急,牵着马缓缓往回走,路过一个集市。

  按常理说初一的时候正是人们在家中热闹的时候,集市上本不该有人,但前面却围了一圈的人,有的锦衣玉带,有的儒生装扮,有的清贫寒衣,身上还打着补丁,有老有少,老到白发苍苍,少到意气风发。

  方清亭和花铮妍都有些疑惑,于是走近了去瞧,但人层层围住,也不知中间如何。

  方清亭一笑,心下已有答案,只是花铮妍仍旧往里凑,周围的男人见到姑娘自然让开,这才露出里面的情形。

  里面有一座木架,架上挂了三幅画。

  画本身已经足够吸引人,但更让人惊叹的是在画架后面的人。

  那是一位公子,银冠银带,细雪锦缎滚着银边的衣衫,与方清亭一般高,但更为瘦削一些,腰间一把寒骨撒银扇,扇上挂着一个小巧的负屃玉坠,傲气浮于冷面之上,飞眉入鬓,与花铮妍那日画眉有些相似。

  这个人冰冷又高傲,就像除夕那夜落在梅花上的雪。

  他见到后来的两人面色一变,惊喜与欣赏,似冰雪消融。

  “一剑莲华?”

  再微笑点头。

  “方兄。”

  花铮妍皱着眉,几乎把整张脸扭成一团。

  方清亭笑着也微一点头回以一礼。

  “雪衣。”

  此人正是与方清亭、萧明云齐名的雪衣公子——陆雪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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