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芦荟膏与医院
“呵——”
李寄秋睁开眼,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布帘的另一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每天都要去医院上班的玲云筱看来也早早地起来了。
穿好衣服后,李寄秋从床底下把洗脸盆和装牙刷的杯子拿了出来,随后对牙缸中已近乎干瘪的牙膏管进行了最后的压榨,企望它能竭尽所能,再挤出那一丝宝贵的牙膏。
像牙膏这样的标准工业品现在也是稀缺物品,尽管在灾前作为日用品的牙膏产量极大,但在现代工业生产完全瘫痪后,任何物件都显得那么不禁用。比如牙膏、肥皂和洗衣粉这样曾经司空见惯的东西,现在都是比食物还要珍贵的宝贝。
因为李寄秋已经被秋凌“雇佣”,所以在这些基本日用品上也算有所保障,肥皂牙膏等应有尽有,甚至还有一块专门用来洗澡的香皂。搞得两人去浴室洗澡都要避开高峰期,因为即使在关系户遍地的彩钢房营地,绝大部分人洗浴用的都还是肥皂,白花花的香皂实在是太扎眼了。
至于那片难民营区,根据李寄秋的观察,那里的幸存者们甚至连喝热水都极为困难,更罔替洗澡刷牙用什么了。
“我要拉开帘子了?”伸手拉帘子前,李寄秋先提前问了一句。因为谨慎,到现在为止自己还没看到什么不该看的画面。
“噢,你拉开吧,我早就穿好衣服了。”
拉开帘子后,手里拿着饭盒的玲云筱往这边瞥了一眼,然后皱起眉头。
“......你没发现自己的胳膊和小腿都晒得发红了吗?”
李寄秋闻言一愣,抬起双臂看了看,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胳膊像熟透的螃蟹一样红彤彤的。撩起短袖,只见被衣物遮盖的部分保持着原有的黄色肤色,而与阳光亲密接触的小臂则红得刺眼,两者形成了鲜明而强烈的对比。
“正常,这几天的太阳太毒了,出去干活难免会这样。”李寄秋满不在乎地说,“大不了就晒黑呗,无所谓,我又不在乎肤色。”
玲云筱无奈地轻叹一口气,把饭盒放在桌子上,从柜子里拎出自己的背包开始翻找起来,“不是皮肤黑不黑的问题。现在外面一天到晚三十多度,紫外线还这么强。喏,这个给你,被晒到的皮肤都厚厚抹一层。”
李寄秋接过一只小玻璃罐,罐子外面的塑料标签上赫然写着“天海黄豆酱”。
“哈......你让我把黄豆酱抹在身上?准备腌制入味吗?”李寄秋失笑道,把玻璃罐举到眼前,鼻子却闻到罐内传来了淡淡的清香味。
“什么黄豆酱!”玲云筱瞪了过来,“把罐头打开,里面是芦荟膏!赶紧的,把芦荟膏往你皮肤上抹,要厚厚的抹一层。”
李寄秋打开罐头,这才注意到玻璃罐里装的是某种半透明的凝胶,“芦荟膏......是干嘛用的?”
“可以缓解晒伤后的症状。”玲云筱解释道,“你整个人都晒红了,多抹一些。”
李寄秋却摇摇头,觉得自己的同伴有些小题大做,“没必要吧?晒了晒太阳而已,以前我又不是没晒过。”
“不行!快抹!!”玲云筱柳眉倒竖,语气颇为严厉地反驳道,“现在的太阳毒辣得反常,你以后外出必须要做好防晒!难道你不知道长期、过度的紫外线照射可能会引发皮肤癌吗!?万一你得了皮肤癌,现在上哪去给你治病?”
“这个倒是知道......”李寄秋被对方的气势压得说话声音都小了不少,但还是嘴硬道,“不过,就算得了皮肤癌,世界和我哪个先完蛋还不好说呢。”
“世界什么时候完蛋我不管。”玲云筱盯着李寄秋的眼睛认真地说,“但我希望你能活得久一些。所以,你是自己抹,还是等着我把你按在地上帮你抹?”
“别别别,我自己来就好。”李寄秋举手投降,乖乖地坐在椅子上按照吩咐把自己身上所有被晒到的部位都涂了一层厚厚的芦荟膏。
“接下来不要管它,等着芦荟膏自然挥发。”玲云筱绕着同伴转了两圈,确认没有漏掉什么部位,“你没有什么薄点的长衣长裤吗?以后出去工作别再穿短袖和马裤了。”
“没有。我来这边时是深秋,后来在申城时夏天发的衣服也是短袖,你买给我的那套衣服虽然是长袖,但都很厚。”
“没事,我应该有把那个带出来......怪了,放哪里去了......”玲云筱嘴里嘟囔着,把自己的背包翻了个底朝天,“找到了!”
李寄秋定眼一瞧,原来是件黑色的防晒服。
“以后你外出工作,就把这个穿上。接住。”玲云筱把防晒服丢到了李寄秋怀里,“试一试,应该可以穿。至于裤子,你还是穿长裤吧,热点就热点,总比晒伤强。”
见李寄秋确实能穿上自己的防晒服,玲云筱满意地点点头,拿起饭盒出了门,“对了,我打了饭直接去医院吃,你好好休息吧。拜拜。”
医院的工作非常繁重,尽管已经和李寄秋约定了不要再那么拼命,但一整天的班上下来还是相当疲惫。值得庆幸的是,从昨天起玲云筱已经不需要做那么多粗活累活了。
凭借着对草药的了解,她现在的工作主要是识别和煎煮草药。之所以能得到这个相对来说轻松且合适的岗位,听主任说也是秋凌在背后打了招呼。
秋凌啊......
这个名字让玲云筱感觉有些心情复杂。一方面,她深知秋凌的确给予了他们诸多实质性的帮助。另一方面,一种莫名的直觉却让她总感觉秋凌似乎别有用心,尽管这种感觉缺乏确凿的证据支撑,仅仅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预感。
无论秋凌想干什么,离出发前去济阳只剩下不到一星期的时间了,只要到时候她能放李寄秋和自己离开,玲云筱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来啦小玲?你上班总是这么早。”刚进医院,护士长马大姐就迎了上来,热情地一把抓起玲云筱的手摩挲起来,“你看看你这手,糙成什么样了!哎,我给你的芦荟膏,用了没有?”
“用了用了,挺好用的,我感觉皮肤比之前好点了。谢谢马大姐。”玲云筱边说,边笑盈盈地轻轻拿开马大姐的手。
马大姐则端详着玲云筱的脸,不住的叹息道,“小玲啊,看看你这脸,都晒黑了,以前你肯定是个特别白净的姑娘。唉,多可惜。这该死的世道。”
玲云筱心中泛起一丝不悦,眼睛偷偷瞄向自己的手背,暗自寻思道:我现在也没那么黑吧?不过是晒出了健康的小麦色而已,虽然和以前近乎雪白的皮肤是没法比,但也不算太差吧?
“没事马大姐,这年头,那么白不见得是好事。”虽然心里不满,但玲云筱嘴上依然说着乖巧的场面话。
马大姐快速地扭头看看,见四下无人,靠近了一点低声问道,“小玲啊,我之前跟你说的事,考虑得怎么样?”
玲云筱脸上还是笑呵呵的,心里却禁不住地厌恶起来。
这个马大姐哪里都好,就是特别喜欢说媒和聊家长里短。她仿佛对说媒之事有着无尽的热情,无论何时何地,都能滔滔不绝地介绍起对象来。即便现在已是世界末日,却也丝毫未能减弱她这份热情。在她的世界里,仿佛生活的意义就在于充当媒婆的角色,以及乐此不疲地分享那些琐碎消息。
对于散布流言蜚语,玲云筱倒是持有一种微妙的乐趣,因为在这个暗藏玄机的小基地里,这些小道消息往往成为了她获取各类情报的重要渠道之一。然而,当马大姐将说媒的“热情之火”烧到了她自己的身上时,她就笑不出来了。
尽管玲云筱已经三番五次声明自己很快就要去济阳,不会留在基地里,但马大姐还是锲而不舍地找她说媒,给她介绍某个家住在一号楼的高官子弟。
为了打动玲云筱,马大姐除了喋喋不休的嘴炮外,时不时也送些礼物,芦荟膏就是其中之一。
对于不太贵重的礼物,玲云筱向来是本着不要白不要的精神厚着脸皮笑纳,从不计较是否需要回报对方的人情。本来就在这里待不了多久,她懒得去建立维系更复杂的人际关系。
“我得赶紧去挑草药了,昨天的活都没干完呢!先不聊了啊护士长。”注意到马大姐舔了舔嘴唇,玲云筱知道那是对方准备长篇大论的准备工作,赶紧脚底抹油地溜走了。
工作的地方在一个小房间里,地面上散落着难民们搜寻来的大堆野草。虽然有草药图鉴可供参考,但外出找草药的难民还是经常会找回来一大堆毫无用处的野草,其中混杂着少许野菜,真正有价值的草药却只是偶尔才能觅得几株。
玲云筱的任务,便是在这堆铺满整个小屋、纷繁复杂的杂草堆中,仔细甄别出真正具有药用价值的草药,并同时挑选出可食用的野菜。这项工作虽不繁重,却极其考验人的耐心与细致。
穿好围裙坐下挑了还不到半个小时,房间外就传来了一个男人吵吵嚷嚷的声音和小男孩的嚎哭声。
“医生!医生呢!我孩子烫伤了!!”
“知道了,你别急......”
话音未落,又传来一个中年女人的焦急呜咽声,“我的手也被烫到了!疼,疼死了!”
没过一会儿,两个护士就急急忙忙地冲进了小房间,七嘴八舌地说着。
“小玲,好几个烫伤的人!”
“怎......怎么办?不是,那个乔大夫让我们来找些治烫伤的药......”
“MD,这帮狗东西,基地白养着他们,还就知道添乱!要我说,他们连草药都不配用!”
“也不能这么说......难民里好多人的家属都在当民兵呢......虽然我觉得民兵也没啥用就是了......”
“民兵怎么了?不还是我们为了赏他们口饭吃?不然他们早就饿死在外面了!不说这个了,小玲,有没有那种可以治烫伤的草药?”
玲云筱静静地看着两名护士肆无忌惮地发表着对难民的歧视言论,直至她们终于将话题拉回正轨时才从身后的柜子里拿出一把植物的根部交给对方,并仔细叮嘱道。
“这是地榆根,把这个炒炭存性,然后混上百分之五十的蜂......麻油或者菜籽油,抹在患者的烫伤处。乔大夫应该都知道。”
“还要混上油!?我的天,太浪费了!”
“是有点......平时吃的饭里都没有多少油水呢......小玲姐,中午我们一起去吃饭啊。”
两个护士发着牢骚,拿着地榆根离开了小房间。
其实,刚才玲云筱想说的是混上百分之五十的蜂蜜或者鸡蛋清,这样疗效更佳。但转念一想,难民病患根本不可能得到这种程度的治疗,于是又改了口。
叹了口气后,玲云筱继续着自己无聊而又极需耐性的工作。
又过了十几分钟,房间外面传来马大姐声嘶力竭的喊声,“小玲,来帮把手!哎哟喂,太沉了这也......”
“来了来了!!!”玲云筱放下药草,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无奈地顺着声音前去帮忙。
尽管玲云筱自踏入医院之初便刻意隐藏自己超乎常人的力量,但长久的相处下来难免还是被人发现了些端倪。还好,周围的人大多只是认为她的力气比一般女性稍胜一筹,完全没想到这个年轻妹子的力气其实堪比成年男性。
。。。。。。
一上午的时间在无聊与忙碌中悄然流逝。中午时分,玲云筱找到了上午来要草药的护士,准备三人一起去医院食堂吃饭。
两个护士站在食堂门口笑眯眯地挥着手,但挥了没几下,玲云筱就看到两人脸色微变,不自然地放下手臂,随后便径直进了食堂,没有再理会她。
轻盈的脚步声从背后传来,玲云筱转身一看,来者正是她不太愿意看到的人,秋凌。
面对秋凌,玲云筱没有勉强自己挤出那招牌式的假笑。她清楚,这种表面的客套对方一眼就能识破,索性就省去了那份费力的伪装,任由嘴角自然下垂。毕竟,装笑也挺累的。
“在医院工作得如何?”秋凌毫不在意玲云筱的表情管理不太自然,快步跟上来肩并肩地一起走向食堂。
“托您的福,还不错。”玲云筱简短地回答道,“您又来医院送病患吗?”
“对。”秋凌扭头看了过来,微笑着说,“还有别的事要找你。今天晚上,我想请你和李寄秋吃饭。能赏我这个脸吗?”
玲云筱心中警钟大作,她不认为秋凌会无缘无故地请他俩吃饭,其中必有蹊跷。
但是,自己没有任何理由和条件可以拒绝对方的邀请。
玲云筱微微低下头,不情不愿地回答道,“没问题,当然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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