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春风拂面,花香四溢。德音低下腰,摘一朵饱满的芍药,“陛下,以后莫要在人前说这话。”
睿宗帝怏怏地看着她,不情不愿地吐出一句:“朕知道了。”
他看她手里拈着花茎,颔首闻香,粉黛芙蓉面,人比花娇。
满园春色不如佳人抿嘴一笑。
睿宗帝凑近,忍不住唤她的小名:“阿音——表姐。”
少年痴痴的模样映入眼里,她似乎突然明白什么,眸子微抬,正好与他四目相对。
他赤诚地盯着她,眼神清澈透亮,没有任何闪躲的意思。
与刚才长安殿里阴鸷阴郁的小皇帝不一样,现在他竭尽全力地捧着自己所有的明朗往她跟前奉。
似一尘不染的明珠。
忽地小黄门有要事来通传,“陛下——”
少年猛地收起所有的温和,神情阴沉,怒道:“谁让你往跟前来的!找死吗?”
小黄门瑟瑟发抖,下意识看向旁边站着的德音,“太……太上皇找郡主……”
少年满脸失望,“原来是母亲找表姐,那朕送表姐回长安殿。”
她点点头。
待走至殿门前,少年伸出手,似是下定很大的决心,试探地问:“表姐,你能在宫里多留几天吗?权当是陪陪母亲,你总不进宫来,母亲她……”
说出来这个借口他自己都没底气。
表姐连抽空进宫的时间都不曾有,哪里肯留宿宫中。
她想着她的夫君,恨不得一刻也不离开王府。
忽地胸口一热。
低眸瞧,她踮起脚将刚摘的芍药花轻插到他的皂缘白纱中衣领处,明艳的面庞巧笑倩兮:“好呀,我正好也陪陪陛下。”
他身形一滞,傻傻地看她婀娜离去的身影。
片刻。
睿宗帝回过神,缓缓抚上胸口处刚才她碰过的地方。
殷红的芍药花斜在衣襟处,妖艳盛放,红得令人心跳加速。
他怔着脑袋迈入阳光里,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同内侍道:“今日天气真好。”
小黄门惊讶不已,纷纷屏住呼吸低下头。
萧帝听说德音要留宿宫中,当即命人腾出鸾殿。
鸾殿是中宫处所。如今睿宗帝尚未选后,鸾殿一直空置。
萧帝自己宫中偶尔留男宠,不方便留德音下来,不然哪里会舍得让她往别处住。吩咐完人,想起鸾殿似乎离得不够近,离她自己宫殿最近的,乃是皇帝的太和殿,她下意识问:“阿音,要么你去住太和殿?姨母让你表弟往别处住。”
德音正站在她身后替她揉肩,道:“不了,我就住鸾殿。鸾殿处于您的宫殿与太和殿之间,我既能伴姨母,也能陪表弟。”
萧帝道:“你陪他作甚?那小子喜怒无常,看着怪渗人的,可惜了一副好容貌,竟然生得那样阴冷性子。”
德音笑道:“姨母,他才刚登上帝位没几年,江山社稷的重任担下来,难免有压力,您多给他些时间历练沉淀。”
萧帝拍拍她的手,示意她坐下来,“要不是当年他在寐城待过,说起来,我还真不一定选他继承大统。”
德音愣了愣,掏出脑海里久远的记忆,终于在旮沓角落里翻出一段往事。
睿宗帝崔空龄十岁时被送至寐城寄养,他同崔清和一样,母家卑微,建康城内掀起腥风血雨时,崔清和好歹年长几岁有自保能力,但崔空龄年幼身后又无靠山,只能被流放至偏远的寐城。
寐城乃是霍家军的驻城,霍昭收留了这位孤苦无依的小皇子,并让他住进霍府。
那时候霍德音十四岁,正好在军中历练,难得回霍府,所以与这位小皇子并无太多接触,只是逢年过节相聚见上一面。崔空龄在霍府住了两年,而后得召回宫,直到两年后他登上帝位,德音回到建康城内,两人才再次得以相见。
南姒想,大概因为四岁的年龄差,所以霍德音从未关注过她这位俊美异常的表弟。
光看皮相,崔清和还真比不上崔空龄。
少年的美,有种近乎妖的气质。
她柔柔同萧帝道:“我觉得表弟很好,以后定不会让姨母失望。”
萧帝听她这样说,果然松了语气,敛起排斥的神情,叹口气,道:“但愿如此。”
萧帝想起什么,问:“你这几天不回府,真的不要紧吗?是不是和清和闹矛盾了,和姨母说说,姨母替你出气。”
德音笑道:“我和他闹什么?做夫妻做久了,觉得无聊疲乏而已。”
过去崔清和顶着夫妻之名,却从未将霍德音当做妻子,如今也是时候让风水轮流转了。
萧帝并非寻常女子,没有那些三纲五常的念头,她听德音这样讲,心头松口气,笑道:“想明白就好,男人可以宠,但不能爱,尤其不能全心全意地爱,要像养狗一样,高兴就逗逗他,不高兴就甩开,这样才能活得畅快如意。”
德音望见殿门口跟随内侍而入的素衣男子,个个姿容秀美,挪步至纱帘后伏地等候。
她当即明白过来,起身告别:“时间不早了,我明日再来看姨母。”
萧帝并未有遮掩之意,随意指着纱帘后的宽衫男子,逗她:“德音有喜欢的吗?挑一个,今晚伺候你。”
德音脸一红,娇嗔:“姨母。”
萧帝忽地想到什么,敛起神色拉住她,“姨母并不介意这些,只要阿音开心就行。只一点,阿音千万记住,你的肚子里,只能孕有崔家的子嗣。若是可以,姨母的江山,想传给阿音的后代。”
德音一怔。
萧帝是认真的。
她连忙敛裙跪拜,“姨母的好意,阿音受之不起。”
萧帝怜爱地抚摸她的脸,一手将她扶起来,“好孩子,瞧你吓成这样,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你今天累坏了吧,快去歇息,明早不必请安。”
她施施然应下:“是。”
宫人引领,至鸾殿,殿内灯火通明。自萧帝做皇后时住过鸾殿,此后两任废帝的皇后都无缘住进这座宫殿。
隔了这么多年,她是第一个住进来的人。
萧帝是真的疼霍德音。
鸾殿窗棂四开,格局巧妙,她习惯在绝对的安静中入眠,命人熄掉宫灯,只留两人在殿门外守候。
躺在床榻上,听外面风沙沙掠过竹树,困意缓缓覆上来。
半睡半醒间,头顶上传来浓稠的呼吸声,她睁开眼,黑暗中少年负手而立,那一双漂亮的眼睛此刻炯炯有神。
“表姐。”
他见她醒来,并不慌张,反而低下身凑近,微微上挑的眼角饱含欢喜,目光专注而虔诚,“我担心表姐夜里睡不安稳,所以来陪陪表姐。”
她在觉中,意识不太清醒,风里传来先前没有的檀香,不知何时燃起的,闻得人晕晕沉沉。
他轻手轻脚地爬上chuáng,合衣在她身侧躺下。
她开口说话,声音有气无力,“陛下,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睿宗帝转过身。
他从怀中捧出白日那朵芍药花,放在两人枕间,“朕是皇帝,朕想去哪就去哪,没有什么应该不应该。”
隔着一朵花的距离,他支起半边身子,歪头凝视她。
“表姐,你真好看。”
她没有推却他的夸赞,“我知道,表弟也好看。”
他喜上眉梢,挨近,“真的吗?表姐觉得我好看?那与九哥相比呢?”
说完,他立马想到她将会说出口的答案,急速道:“算了,不比了。”
她却在这时说道:“你更好看。”
平缓似流水,没有任何语气波动。
即使如此,依旧听得他心潮澎湃。
“表姐。”他凑得更近,两人几乎鼻尖相触,她清楚地望见他黑眸清亮长睫微颤,少年长得如此英俊,连喉头耸动的弧度都好看至极。
他唇角抿得紧紧的,盯着她看了好一会。
数秒后,他重新躺回去,少年沙哑的声音透出几分心酸:“表姐放心,我只是想重温过去寐城的时光而已。”
她没了困意,只是觉得疲乏,下意识问:“什么时光?”
他道:“表姐不记得了?有一年除夕,大家一起守岁,那时候我刚到寐城,害怕极了,没出息地躲在被窝里哭,表姐爬上chuáng,替我擦干眼泪,说让我不要怕,还说以后会保护我。那个时候,我们就像这样躺在一起,你同我说军营里的事,我同你说宫里的事。”
他的语气渐渐愉快起来,“第一次有人说会保护我。起初我不信,后来有一次我跑去军营探你,你正与将士比剑,七尺威武的男儿,被你打得节节败退,我这才相信,你没有对我说谎。你是真的会保护我。”
她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得轻轻闷出一个“嗯”字。
睿宗帝怔怔地说:“我好想在寐城待一辈子,我不想回宫,不想做这个皇帝。表姐,你知不知道,皇宫的夜晚有多可怕,每晚我闭上眼,都仿佛能听到哥哥们在向我呼唤,他们都死在皇宫里,我不想死在这。”
她敷衍安慰他:“你不会死的,你是皇帝,你会长长久久地做皇宫的主人。”
睿宗帝不相信,他纠正她:“皇宫的主人,从来都只是母亲一人。”
她说:“只要你听话,姨母自然会信任你,总有一天,你会成为这里真正的主人。”
少年没有回应。
耳旁传来衣料窸窣的声音,不知何时,他挨得更近了,薄唇几乎挨着她的耳朵,气息温热:“表姐,如果我成为这里真正的主人,无论想要什么,都会得到吗?”
她毫不犹豫地回应:“当然。”
他舔了舔嘴角,湿润的舌尖自她敏感的耳垂一掠而过。
“如果我想要表姐呢?”
她一愣。
少年抚上她的手,笑道:“玩笑话而已,我知道表姐心里只有九哥一个。”
他贪心地摩挲她嫩白的手背,见她迟迟不说话,以为她戒备,因为刚才的话生了嫌隙,苦恼道:“我以为表姐终于肯同我亲近,所以才说出那一番话。”
明明知道今夜的檀香足以令人失去记忆,她明日睡醒便不会记得今晚的事,却还是忍不住解释。
从前他总将自己与崔清和相比。如今想来,他不如他稳重。一点小事,就能慌张成这样。
“表姐?”
她及时闭上眼睛假寐。
身体已经再次昏睡,元魂却不受影响,依旧能感知外界的一切。
年少的睿宗帝覆上来,他的手抚摸她的脸,她的脖子,停在锁骨处,不敢再往下。
他如痴如醉地唤着她的名字。
“阿音。”
没有表姐。
没有表弟。
此刻他终于能以一个男人的身份面对她。
少年热血方刚,骨子里的本能驱使他亲吻她,嘴唇离朝思暮想的脸只隔咫尺,犹豫许久,最终掏出一张丝帕轻轻覆在她面上。
隔着薄如蝉翼的丝帕,他安心地吻上去。
这样她就不会嫌他恶心。
他先是亲吻她的眉,再是她的眼,最后停在那一点朱唇上。
这时候丝帕就碍事了。
亲不够。
想要更多。
他从前不受重视,并未得到应有的教习,登上帝位后母亲派过宫女教他,这时候悔恨起来,不该将那些宫女打出去的。
他双手焦急不安,只一味地绞着她的手。
怎么办?
该从哪里做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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