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祖宅 二

　　逃荒似的溜出肯德基，马拉多刚打算要批评童童几句，就看小姑娘那漂亮的大眼睛中已经泛起一阵雾气，嘴角也开始了小幅度无规律的抽搐，当路旁靠近的人数达到第五个之后，童童开始哭了。

　　“叔叔，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求你饶了我吧，妈妈说你会照顾好我的，我以后保证听话……”童童抱着马拉多的大腿哭诉着，哭声那叫一个震天动地，周边群众闻讯立刻赶来围观，见一天真可爱的小萝莉正在失声痛哭，顿时同情之意大起，看向马拉多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什么家暴男主角一样。

　　“孩子，我认输了，求求你你饶了我吧。”马拉多终于彻底妥协，仓皇逃离群众围观后，再不敢在街上多耽搁，先把童童送回小区，随后开车奔着自己家老宅而去。

　　马家老宅子在郊区的马家村，距离市区大概两个小时车程，当然，这指的是不堵车的情况下，而众所周知京城从来没有不堵车的时候，所以当他们驱车到达的时候，太阳老大爷已经下山了。马拉多一路上被童童的惊人之语折腾得不行，揉了揉笑的有些僵硬的脸，将车停在自家马家村门口，慢慢悠悠的溜达到老宅门口，刚要打开手电开门，忽听身后有人对他说话。

　　“谁啊？这大晚巴晌的到马家老宅来干什么？”说话的人口气挺横，嗓音有些干涩，但气势十足，只听声音就知道绝对不是什么善茬儿。

　　马家祖宅附近没有路灯，屋子里也没有人居住，看去一片黑灯瞎火，令人不寒而栗。头一次在晚上来这里的马拉多本来就有些发毛，被这声音一叫，顿时吓得激灵一下，神经质般转身用手电照去，谁知身后那人也正巧用手电照过来，两股光亮对在一起，谁都没看清楚对方，从轮廓上看，应该是个壮汉。

　　身后那个声音没等再看，立刻扯着嗓子喊了起来：“马家村的老少爷们儿快起来啦！村子里进了贼啦！”

　　这村子中大多数人家都姓马，据说都是马家老太爷当年的长工短工，因为老太爷为人忠厚善良，从不克扣过甚，对这些人也都不错，解放后不但没被清算，还和这些佃户们处了邻居。当年马拉多的爷爷投了军，村里还有几户人家的年轻后生跟着一起过去，后来马家搬进城里，留下的这座老宅子就拜托村里人家帮忙看护，这位爷按岁数估计的话，怕是当年跟他爸爸一起玩大的交情，见这里大半夜进来不知根底的人，心急之下自然就叫起了抓贼。

　　大汉话音刚落，附近里那些参差不齐的平房中立刻便窜出来十几号人影，手中拿着钉耙锄头粪叉子，吆五喝六的将马拉多团团围住。眼看一个冲在前面的高壮小伙儿抄着把黑漆漆的铁锹，正冲自己脑袋的方向计算角度，马拉多吓得白毛儿汗都出来了，忙喊道：“都别动手！我是马拉多，是这宅子的主人！”

　　“主人？都先别动手！”喊抓贼的大汉忙叫了声停，挤进人群中来，一把扒拉开拿铁锹的壮小伙儿，用手电往马拉多脸上照了照，抽口旱烟吧嗒着嘴说：“这看着，是有那么点儿面熟哈。”

　　“您是奎子村长吧吧？我马拉多啊，几年前来过的，给祖宗烧香来着，您还见过我呢！”这会儿人多灯多，借着亮光，马拉多也看清了大汉的模样，正是住在老宅旁边的奎子村长，这位爷也是姓马，是他老爹当年的小跟班儿，据说这位爷从军队复员之后就一直在这村子里住，做了这里十几年的村长。

　　奎子村长揉了揉眼睛，这才想起来好几年前来这里给祖宗烧香的马拉多，忙向身边众人挥了挥手，扑通一下跪在地上道：“没错儿，就是您，宗家大爷，村长奎子给您请安了，您老人家吉祥！”说罢连磕了三个响头，将地面上的土都撞了起来，声势颇为赫人。

　　“您等会儿。”马拉多吓得毛儿都立了，他知道自己家这一枝儿是宗家，而且比整个村子都大上三轮，可也没想到面前一个五十上下的壮汉见面儿就给自己行大礼了，而且动静居然这么大，赶紧上去把马奎子搀扶起来道：“您赶紧起来，这个礼儿我真受不起，回头再把我给天打雷劈了。”

　　“大爷，咱就这个规矩，走到哪儿都是这个礼儿，老天爷说不出啥。”

　　“奎子村长都要磕头，那我们怎么办？”身边的人听到这个生疏的名词，立即开始叽叽喳喳分组讨论，看看自己应该怎么称呼面前这位。

　　“废话！”奎子村长爷怒斥道：“这是咱们宗家大爷，我这个当村长的当然要见礼，没你们小年轻什么事儿，都赶紧滚蛋吧，该干嘛干嘛去！”

　　马拉多听着脑袋有点儿晕，赶紧说道：“奎子村长，您就叫我小马就行，咱这个岁数差得实在太大，管您叫叔叔我都不吃亏，这大爷什么的千万别叫了，我听着都别扭！”

　　“不行不行，岁数是岁数，规矩是规矩，甭管哪朝哪代，咱这老礼儿不能废了。”奎子村长下意识的拍了怕马拉多的肩膀，又觉得有点儿不太合规矩，退后一步说：“再说当年如果不是托了老太爷的福气，咱马家村哪有什么好日子过，村子里都是知恩图报的人！”

　　马拉多不明所以，只好点头称是。

　　马奎子说着说着来了情绪，红着眼睛道：“大爷，你是不知道啊，看见你我就想起来你爹来，当然我得叫二少爷，当年你还小，二少爷也年轻，他没事儿就带着你在村子里转悠，二少奶奶，也就是你妈，她老人家死得早，二少爷可是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喂养大啊，这日子过的是真快啊，一转眼……”

　　这话马拉多听着有点儿恶心，可又不好意思打断人家说话，只好站边儿上老老实实继续听。马奎子唾沫横飞正说得来劲，余光忽然一瞥，看见正冲马拉多走过来的漂亮姑娘，惊喜道：“大爷，你还没娶媳妇呢吧？三妮子，这是咱马家的宗家大爷，你还不赶紧过来见见。”说完就要带着马拉多过去说话，还下意识的整了整衣服，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容，就冲这一笑，这老丫挺的年轻时候不定糟践过多少好闺女呢。

　　“我说奎子村长，咱先别闹了行吗？”马拉多一把将马奎子的手拉回来道：“我这婚姻大事儿就不麻烦村儿里给解决了，自己能有办法。”

　　两下争执几回，马拉多总算将这拧种拿下，开始和他聊起了家常，张家长、李家短儿，王家媳妇儿不要脸儿，爷俩都是直脾气人，居然聊的越来越投机，到最后干脆一人搬了块石头做到祖宅门口接着聊，直到奎子村长偶然问起他来干吗，他这才想起来自己过来好像还有个别的目的。

　　“对哈，我是来这儿烧香的。”马拉多拍拍脑门说：“顺便还要来来祖宅这边找点东西，我爸说要我来问您，我先烧柱香去，一会儿工夫就完事，奎子村长，等会儿我出来您再把那东西给我吧。”

　　一说起这事，奎子村长脸色变得异常严肃，冲着老宅大门作了个揖，一摆手对马拉多道：“请宗家大爷进老宅！”说罢郑重其事的跪了下去，慌得马拉多一阵手忙脚乱，劝了几句未果，只好侧着身子避过去。

　　奎子村长看看天色也不早了，也便点点头，招呼道：“宗家大爷进香，村里人各自回家休息，今儿晚上不许出来了。”马拉多长大后也见过几次祭祖，知道这也是老规矩了，没再自不量力的去劝，等人都走干净，这才掏出那把犹存古风的黄铜钥匙，打开了老宅的大门。

　　迈进老宅大门的那一刹那，马拉多这才发现一个问题，他在被自己老子一把屎一把尿喂养的时候岁数还小，之后就不在这边住了，似乎根本没有好好的逛过家中这套活文物，这次倒是正好有机会可以仔细看看。马家的老宅是个标准的三进四合院，临街有五大间，每间开间一丈，从大门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磨砖的影壁，影壁墙紧挨着东屋南边山墙，贴着些略显破旧的装饰。

　　往西拐，是一个月亮门，进来就是三间南房，就是临街看到的五间房中的三间。东头挨着大门的一间屋子，应该是通常被用来作为门房的，正对着刚穿过的东边的月亮门。西边也有一个，里面是一个一丈见方的小院子，院内是南屋最西头的一间，这并排的五间南房又叫倒座。再往北看，南屋最中间的屋子对着的，也就是位于整座院落中轴线上的是通往内院垂花门，垂花门两边是一溜墙，东西一直连到东西厢房边上的月亮门。倒座和垂花门之间的这个院落被称为外院，是整座四合院的第一进院落。

　　不知道住在这里是种什么感觉啊！马拉多绕着老宅走了一会儿，忽然觉得这看似有些土气的四合院比那些高楼大厦不知要好多少，单这一个接地气，亲近自然，就是那些公寓楼比不了的，以后有时间一定要来住上些日子。

　　溜达了一圈儿，马拉多这才走到祠堂门口，整了整衣冠，开始给自家祖宗上香。

　　“列祖列宗在上，您们能不能显显灵，赐给孙子一个媳妇儿？这样咱马家也算有后了。”马拉多声情并茂的祷告道：“要知道，我大爷家生的那可是闺女，咱老马家可就指望我了，您们也不忍心看咱家绝后吧？”

　　祷告完毕，马拉多一摇三晃的走出大门，却见门口已经停好了一辆豪华版奔驰，马奎子恭恭敬敬的守在车旁。一见他出来，这厮像个活脱的英国管家一般摆摆手，做出个请的手势道：“大爷，您请上车，我先带您到村子里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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