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造假的人生,真实的命运
从贺一一的房间出来,赵元长旋即赶去司狱。比起刚刚那张低沉忧伤又带点温柔的面孔,此刻的赵元长彷如二人。大家熟悉的“冷面判官”回来了!
他一步步走向司狱,每走一步,所踏之处,皆成凝冰;眼神所及之处,瞬结寒霜。
杨进已经被绑在了木架上。只见那两处刀伤已经被简单包扎过。那是万若宁帮他包扎的。万若宁并不是因为要医治他,而是不想他死得那么爽快。比起北辰司的司狱,把杨进暴尸法鼓山绝对是死得最舒服的方式了。所以,万若宁纯粹是想要杨进体验一下北辰司司狱的生活。
只是那刀伤已经让杨进痛得体力不支,睡了过去。
跟在身后的林刊很清楚赵元长想要什么,他立马拿起一桶水,直接泼去杨进。那泼水的力度和水的冲击度,仅仅一次,足够让杨进清醒过来了。
他“啊”了一声,张大嘴巴,不断喘气。比起在法鼓山的求生,杨进此刻更想求死!
赵元长没有说话,只是侧着头看着杨进。
杨进笑了笑,道:“给我来个痛快吧!”
“可以,你把事情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了,我会给你一个好结果。”赵元长冷冷地说道,眼里只有瘆人的寒光。
杨进狂笑一阵,然后把他的故事说了出来。
杨进年幼的时候家境不好。父亲酒后常对母亲家暴,自己也受到村中恶霸欺凌。虽然自己常常表现得像缩头乌龟那样,但其实内心早就恨透父亲和那些恶霸。
在他还是少年时的一个冬夜,他的父亲醉酒回来又对杨进的母亲打骂。杨进便对父亲生了杀意。他趁父亲睡着之后,用棉絮堵住了窗口,然后往火盆里多加了好些碳。就这样,他的父亲在醉宿里窒息致死。第二天,他还十分冷静地把窗口的棉絮清理好,以造成父亲是意外死亡的假象。这件事即便是杨进的母亲都不知道,以为自己的丈夫是酒后加碳太多而死。
之后,杨进就和母亲相依为命。他发誓要发奋图强,让母亲过上好日子。无奈那些恶霸总来家中欺凌他们孤儿寡母。他的杀意似乎有了第一次之后,就会很容易有第二次。所以,他决定故技重施,借意邀请那些恶霸饮酒,然后用同样的方式,把他们都清理掉。终于,没有人可以再欺负他和母亲了。
杨进虽然不是读书的材料,却有一双巧手。平日除了打散工之外,他还做一些雕刻拿去卖来赚钱供养母亲。后来,有私铸坊的老板看上了杨进的手艺,便以高利诱杨进做恶钱。而这个老板正是周隼。但当时后周还没建起,周隼还只是个做恶钱的作坊老板。
杨进自知做恶钱违法,但为了生计,他也只好如此。却在某一天,他从私铸坊劳作完回家的途中,遇到了富家小姐凌蓉。杨进从那刻起,便对凌蓉一见钟情。可惜凌蓉乃富商之女,自己一个做恶钱的又怎么配得上她呢?为了靠近凌蓉,杨进不惜与作坊的伙计设计了一场精心好戏,让杨进可以英雄救美。果然,这场戏很是成功,凌蓉成功被杨进“救出”。
只不过,凌蓉的父亲凌百川也没有想过要把凌蓉下嫁给杨进。杨进对凌蓉日思夜想,从一开始的靠近,到后来想要把她占有。所以杨进又制造了流言,说凌蓉被山贼绑架时就被玷污。此等流言一出,大户人家怎么会再接受凌蓉呢。但杨进偏偏在此时向凌百川提出自己对凌蓉的爱慕,愿意入赘。无奈之下,凌百川同意杨进入赘,之后又支助杨进做生意。杨进也借机脱离了周隼的私铸坊,过上了相对正常的生活。
杨进以为从此就平平凡凡过日子了。但某一天,周隼突然找到了他,让杨进再次做恶银。此时的杨进虽然只是一个小小质库令史,但也不再是从前的穷小子了,所以一口拒绝了周隼。只是,令杨进没有想到的是,周隼竟然以揭发当年杀父杀恶霸,以及“英雄救美”之事相逼,要求杨进只需要负责雕刻模具即可。杨进怕当年之事败露,只好答应。
人性的贪念,就像一个无底的泥沼。一边忍受着凌蓉无止境的嘲笑与侮辱,一边卑微着自己一无是处的低贱和软弱的杨进为了满足凌蓉对钱财奢华的欲望,和重塑自己在她眼中的一个男子应有的地位和尊严,他就利用质库帮助周隼“以假换真”,并从中揩油,窃走真钱。只是他没有想到,钟乙竟然发现了银库里的铜钱多有恶钱,并且怀疑到自己。
钟乙以报官要挟杨进,要杨进给一笔银子他,才敢罢休。杨进知道,只要这个缺口一开,就会永无止境。所以他决定干脆把钟乙拉近泥潭,即便最后钟乙揭发自己,他也难逃罪责。
贪念是一个没有下限的东西,钟乙果然欣怡答应。
但日子长了,质库常遇到一些人来质疑铜钱银子的真伪,为了掩饰恶钱一事。杨进和钟乙又联手上演了质库被盗的好戏。那些真的金银财宝都被钟乙运去了法鼓山的那个山洞,那个杨进曾经做私铸坊的地方。
……
那一天,正是赵元长和贺一一第一次探访质库那天。钟乙刚好把金银财宝藏好回到质库。杨进见钟乙回来了,便紧张地低声问道任务完成与否。钟乙连连点头,表示事情已经办妥。
杨进见钟乙完成任务,心安了许多,便邀钟乙到室内休息。钟乙一边擦着汗,一边描述刚刚自己如何做的。杨进知道北辰司的人开始来查,担心事情败露,于是他自己拿来一些私家银子,让钟乙外出躲避几日。
那钟乙见这个杨进平日都是老老实实,又出名怕老婆,以为他是个软柿子好欺负,便突然狮子张口,说道:“杨令史,你可知我是千辛万苦,冒着全城搜捕的危险,才把那些金银珠宝藏好的,你就给我这么些银子,恐怕少了些吧?你该不会是想赶走我,然后独占银库吧?”
杨进心里知道这个钟乙贪得无厌,是想要再讹他一笔。如果此时答应他,只怕欲壑难填,自己的日子就会很难过。于是,他便笑笑对着钟乙说:“哎呀,老钟,这些只是一部分嘛,银库的银子自然不会少了你的。”
“杨进,”钟乙语调一变,一改昔日对上司唯唯诺诺的风格,要挟到说:“你最好别给我耍花样,刚刚我看到官府的人呢。我顶多来个鱼死网破,反正什么生生死死老子我没见过。可你,还有个娇妻呢。”
杨进爱妻之心,容不得任何人来议论。任何人可以威胁他任何事,唯独不能拿凌蓉作为筹码,那是会触碰杨进的底线。他微微笑着,然后恭恭敬敬地说:“莫急莫急,等风声过去了,法鼓山里面的银子都归你好了,我只要平平淡淡安度余生。”
钟乙哈哈哈一笑,信以为真,耻笑他说:“唉,真不明白那凌蓉如何看上你,真是个孬……”
可是钟乙话都没说完,就突然觉得脖子被什么东西紧紧勒住,发热发麻,他拼了命地转过头来往后面看,原来是那杨进用麻绳把自己勒住。
钟乙拼命反抗,无奈那杨进是用了破釜沉舟的力气去杀害钟乙,最终钟乙被杨进勒死。
杨进随即把钟乙悬梁吊起,弄翻椅子,造成自杀假象。他又认真处理好现场每一处细节,然后伪造遗书。杨进不光是雕刻的手艺好,模仿字迹也是一流,仿佛他就是为“伪造”而生。而“遗书”中所提及的藏金地点,也不过是他一个早些时间把质库财宝偷换出去的私藏库。
杨进把所有处理完毕,假装若无其事离开,然后银库关上门,然后回家。心思细密的他料想会有官府的人会监视自己,于是他又故意绕道去了一家胭脂店买了些胭脂再回家。所谓无声狗咬人,大概便是如此。
杨进回到府中,发现府上空无一人,家中更如洗劫一空。杨进情急怕凌蓉出事,他一边快步回到房间,一边喊着凌蓉。可是他喊了好几声,都没有人回应,一打开房门,发现物品四散,一片凌乱。凌蓉的私人物品全都被带走了,只有自己的东西还在。
在杨进百思不得其解之际,一个佣人突然仓皇回来。杨进立马把他喊住,问明究竟。
这个府邸都是凌蓉娘家的产业,那些佣人自然是凌蓉的人。平日杨进被凌蓉驾驭得贴贴服服,在这府邸里,下人眼里也只认凌蓉这个女主人,而不认杨进这个老爷。只是杨进爱妻如命,百般迁就,也就一笑了之,不去计较了。
只见那下人拨开杨进的手,不耐烦地说:“老爷,夫人去哪里了,难道不该是你最清楚?我又不是夫人的夫君,怎么知道知道她去哪了。”
杨进紧张地问:“那家中可有什么人来过?”
下人冷冷嗤笑,讽刺地回答说:“如果你也算个人的话,就只有你咯。”
杨进刚刚已被那钟乙威胁,现在又被佣人小看,加上爱妻去向未明,说不定已经遭遇不测,心里怒火难遏。终于他那张忠厚老实的脸,忽如疾风卷地,乌云盖天,眼神变得暴戾凶狠。他一把掐住了那个佣人的脖子,然后推到石井边上,愤怒问道:“夫人到底哪去了?”
那佣人被掐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吓得脸色发白,冷汗夹背,毕竟平时从未见过杨进发恶,自然当他是一只好欺负的小猫小狗了。他哭着断断续续地回答道:“小人,真的不知。”
杨进见他不合作,就再用力掐住,佣人的头已经悬在了石井半空中。一颗小石子掉进井里,咚的一声,传来了让人心寒的回音。佣人瑟瑟发抖,哭着回答说道:“夫人刚刚拿着好些包袱走了,不知去哪呀。”
杨进一听,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爱妻怎么突然收拾包袱呢,她要去哪呢?为什么没人通告自己呢?杨进越想越疯狂,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一边继续掐住佣人脖子不放,一边不断重复追问夫人去哪。不多久,那个佣人双目突出,面容狰狞,尿从裤出,奄奄一息,不再说话。
杨进见状,便松开了手,再摇晃佣人,但已无声息。他探了一探佣人鼻息,已经没有了呼吸。这个人完全是在杨进计划外死去的,于是他双肩软塌下来,心里也有一丝愧疚。可是当他在看了看这佣人的嘴脸,想起往日自己在他眼中猪狗都不如,就连那仅有的惭愧都消散了,他毫不留情地把他的尸首推进井里。
随着一声巨响,那嘲笑,那鄙视,那唾弃,荡起来的回音由大到弱,从有到无,连同杨进的怨念一同沉入了冷冰冰的井底了。
杨进无精打采地回到房间,他随意翻动乱七八糟的东西,又打开衣柜,发现这堆杂物中再也照找不出一件属于凌蓉的东西,他瘫坐在地上,像被凌迟一样,看着那些被穿堂风吹起的小物。他知道,自己付出的爱,是那样的卑如尘土,任由践踏。
为了凌蓉开心,杨进甚至不顾孝义,没有把含辛茹苦养大自己的母亲接进大屋,反而继续让母亲住在家乡的破屋之中,被冷死多日才被人发现尸首。又因要迁就凌蓉玩雪赏梅,也没有回家治丧,从此落得不孝子的骂名。可杨进还是忍受着世间的唾骂,又有什么糟糕的遭遇自己没有经历过呢?他是心甘情愿地做凌蓉脚下的泥,希望她有天能被自己的爱所打动。
如果说杨进天生就为“造假”而生,唯独他对凌蓉的爱是真的。只是,真心错付,也成假意。
他看透了,一切都是自己一厢情愿。他看着眼前的所有,便知道凌蓉从未真正爱过自己,自己由始至终不过是她一条可以随意呼喝的狗。杨进越想越入了魔,等到丑时,那夜香小哥来了,他就解决了一个无辜的人。然后乔装潜逃,往法鼓山去。
杨进本想拿走那些财宝就彻底离开开封,改姓换名,重新过不被人威胁,不被人低看的日子。但偏偏遇上到赵元长和贺一一,便有了后来的事。
……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难怪杨进在挟持贺一一的时候,喊出“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要逼我”这句话了。但命运的压迫不能作为草菅人命的借口,那不过是最后一块掩饰自己懦弱无能的遮羞布。
听完杨进的叙述,赵元长脑里的拼图已经拼凑完毕了。杨进所杀的人本不在他计划之内,却都因他的计划,不得不死去,这就是为何之前所看的每个环节都不是环环相扣。
赵元长沉默了片刻,继续问道:“周隼造恶钱的作坊在哪?”
杨进摇了摇头,道:“我不清楚!”
“杨进,事到如今,你还想隐瞒?”林刊怒斥道。
“哈哈哈……”杨进忽然一阵狂笑,道:“是周隼害了我的人生,我有什么理由帮他隐瞒?!”
“你……”林刊一时语塞。
杨进蔑笑一声,冷冷地说道:“这样跟你们说吧,周隼此人做事谨慎,怎么可能把这么大一条尾巴暴露出来?甚至,周隼也未必是他真名。”
“什么意思?”赵元长眉头一蹙,诧异地问道。
杨进闷哼一声,嗤笑地说:“原来还有北辰司不知道的事。那我今天说出来的,也算是做了一件有价值的事了。四年前他找我去私铸坊的时候,前朝还没灭亡。那时候我需要钱,我便去了。那时候他的样子不长这样,也不叫周隼,我也不晓得他真名是什么,只知道大家都称他为孟章上使。”
孟章?!上使?!
听到这里,赵元长忽然心里一下咯噔,瞳孔里放出凛然的光亮。他狠狠地问道:“你是天道会的人?”
“哈哈哈哈哈,赵指挥使,不愧是你!还知道有天道会!可我不是!把自己的命运交托给什么天道,是多么无聊的一件事。我的命,只能由我自己去掌握!”杨进一脸鄙视地说道。
“不过,那个周隼确实跟我说了好多天道会的道章,可我一点兴趣都没有。后来蓉儿出现,我就没有在那里了,加上朝代迭更,那个私铸坊也就荒废了。
我本以为我可以就这样稳稳当当地过完余生,没想到周隼还是能找到我。他的容貌变了,名字变了,我是几乎认不出他。但他左手的断指,还有包裹断指的皮套,我还是能够认出来。当然,他也是专程来找我的,为的就是以蓉儿的事来威胁我重操旧业。当时我为了蓉儿的幸福快乐,我答应了。然后就有了我之前说的事。
至于你们所说的私铸坊,我只去过几次,每一次都是在约定的时间,前往他们指定的地方。然后,我都是被蒙上眼睛,坐他们的专用马车去的。所以那私铸坊,我真的不清楚具体位置。”
赵元长琢磨了一阵,追问道:“你所说的指定地方是?”
“城北的爱静阁。”杨进非常肯定地回答。
爱静阁,那是城北一个不算起眼的书斋。
赵元长又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鼻梁,继续问道:“可有什么接头人,或者接头的暗号?”
杨进冷笑一声,道:“呵!你挺懂道上的规矩。那是自然有的。接头的人,是爱静阁的掌柜,具体名字我不清楚,反正也未必是真名,我也懒得问了。暗号是,‘莫先生的新书到了吗?’,然后他们就会回答你‘要多新的?’,接着回答是‘半年前的不要,只要本月的’,然后他们就会带你到里面,给你蒙着眼,坐上马车就走了。”
“路程多远?路上可有听到或者闻到什么让你印象深刻的?”赵元长继续追问。
“我又不是猫耳朵,狗鼻子,怎么记得住什么声音,什么气味。路程大约半个时辰。”
是啊,杨进不是贺一一,刚刚那个问题不能对他有太高期待。贺一一的鼻子,不是万里挑一,而是万万里挑一了。如果是她的话,那私铸坊的位置应该很快就能找出来了。
“等等,”杨进忽然补充道:“声音的话,我突然想到一个,有次从那里回来,我听到有寺庙的钟声。不过这开封城里城外,什么都不多,就寺庙最多,这个应该不算什么特别吧。”
赵元长没有说话,只是想了片刻,继续问道:“那周隼的私铸坊可有什么特别之处?”
杨进回忆了一阵,道:“你这样问,我倒是注意到,有些工人的左手手臂上有天道会的刺青,当时我还暗地嘲笑他,还信那些鬼神的东西。如果他们的道是真的,又何必去弄恶钱,求求拜拜,天自然会掉下金银财宝来了。”
杨进虽然恶劣,但他也是一个看得透彻的人。在现实与神道之间,他更相信有具感的实在之物。
“还有,除了铜钱,他们还制造恶银。这跟几年前的私铸坊,只制作铜钱不同。呵,周隼这厮,胃口变大了。”杨进继续说道,“所以,前几日他府上的宴席,那是他想通过凌百川的商行,把一些恶银散出去。他以邀请凌百川的名义,再邀我过去,实际上是要我谈事情。”
“那是谁提拔他当的户部巡官?”赵元长再追问。
“我怎么知道。他没说!”
“那他还有跟你透露其他什么吗?尤其是天道会的事。”赵元长问。
杨进苦笑着说:“有啊!说什么天道之路,可得永生。又说什么天尊,阴阳双使,一大堆鬼神术语。目的都是想让我加入天道会。我从不相信鬼神之事,我没答应。”
赵元长眼睛再次发出光亮,追查天道会已有一些时日,这是他从留寄晗以外的人,听到的关于天尊和阴阳使的消息。他没有想到,这个周隼竟然是天道会的一个高级使者“孟章上使”。与此同时,他也感到十分震惊,天道会的人不仅渗透在野,连朝中也有他们的人。而且,他们居然已经操控到恶钱上,以假换真,看来他们是想要招兵买马。
周隼是天道会的上使。那么能够把他提拔上去的人,会不会也是天道会的人?官职会不会更高?想到这里,赵元长忽然不寒而栗。天道会的渗透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到底天尊是谁?跟昆仑有什么关系?如果天尊就是昆仑,那会不会就是北汉借以天道会来控制人心?还有玉香瑶和沈聿,他们到底是不是也跟天道会有关。他们之间到底有何关联?
无数的碎片飞散在赵元长的脑海中,如何把他们连在一起,之间还差一个接点。这个关键的接点到底是什么?这是赵元长亟需解开的死结。
“好了,我已经把我知道的事都说了。赵指挥使,你给我个痛快吧!我的人生,太苦了。”杨进哀求着,眼里写满的心灰意淡。
与其说刚刚是对自己罪行的坦白交代,还不如说,更像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杨进像是把余生所有的包袱都放下了,满目空洞,再无任何眷恋牵挂之事。死,是他唯一所求。说谎了大半辈子,最后以坦白来完结,对他来说,或许算是完成了自我救赎。
但赵元长显然不想成全杨进。他冷冷一笑,波澜不惊地说道:“你想生存的时候,是踏着别人的尸体活着;你想死的时候,也要拉下他人为自己垫尸。生亦奢侈,死亦奢侈。可你如此轻视生死,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杨进,从你弑父开始,你都在伪造你的人生。只有北辰司的司狱,才能够让你感受生命的真实。”
说罢,赵元长转身离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对于赵元长而言,纵有千百种或冠冕堂皇,或迫不得已的理由,在选择触犯律法那一瞬间起,就必须要承担相应的责罚,这就是罪的代价!
杨进紧紧靠在木架,疯癫傻笑。笑自己的痴情错付,嗔凌蓉的恶毒自私,叹老天的不公不正,恨周隼的苦苦相逼。就趁林刊和其他狱卒都不留意之际,他用尽全身最大的气力,咬舌自尽,结束了他所认为的哀愤悲惨的一生。
林刊和其他狱卒都突然一惊,只有赵元长,还是一脸平静,似乎这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他望着杨进的尸首,轻轻叹道:“他终究还是不敢面对真实。葬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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