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第三十四章
天已经黑的差不多了,只有西方还残留着一点红色,虽然还未到宵禁,路上也没有几个行人。
小厮骑着马从街上飞驰而过,他现在心里满是慌张,刚才见到贾赦躺在地上时,他着实吓懵了,只凭着本能听从了王升的话。等骑马时被冷风一吹,他清醒过来,反而更加害怕。他很清楚如果贾赦有个三长两短,不光是他,还有他的家人,都会被盛怒的主家打死。
越想他越恐慌,不停的用鞭子抽打马身,只希望能再快一些。荣国府就在眼前,他勒住马,未等马站稳,就从马身上滚下来,被马镫绊了个跟头,趔趔趄趄的往里跑。
守门的小厮们也被他这副头发散乱,满身是土的样子吓了一跳,有人认出他是贾赦身边的,忙拦住他,“你怎么成这样了,大爷呢?”
“别拦我,快叫管家去请太医,大爷出事了。”小厮气息不稳,呼哧带喘的喊。
旁边人也被骇了一跳,立时就有几人开门拉着他跑去找管家。大管家因为方便做事就在门房不远的屋子,不过几步路的功夫就到了。
只听那小厮说了要请太医之语,大管家就当机立断,拿出留存在他那里的帖子,派人快马去请太医。又问清地方,让二管家带上马车物品前去查看情况。他自己带着小厮往代善书房走,路上把情况了解的七七八八。
如今已经快到晚饭时间,今天本要在贾太君院中一同用晚饭,代善正欲往贾太君那里走,碰巧在门口撞见了管家两人。
管家把情况说了,代善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吩咐备马,要亲自前去,他一边急匆匆的往外走一边问:“你们大爷今天去了哪里?怎么会突然晕厥?”
小厮一瘸一拐的跟着,连忙回答,“今天出去只去赴了广陵郡王的邀请,之后被几家公子邀去环采阁喝酒,才坐了一会儿,就出事了。”
代善闻言大怒,回身一脚把小厮踹倒在地,“大爷去那种地方还不拦着!天都黑了还不回家!”说完也不管蜷缩在地上□□的小厮,快步走了。
出了大门,没想到贾赦已经回来了,代善一看,贾赦正被王升背着下了马车,看着神智还清醒,大襟上有一些吐出来的秽物。还未等代善上前,也许是颠到了,贾赦挣扎着推开王升,转身就开始呕吐,王升急忙搀住他。代善听他痛苦的声音,再看他只吐出了些清水,心中大痛,连忙上前拍打他的脊背。看他平静些了,立马让小厮赶快把他抬到了自己的外书房,又让人去催太医。
原来王升驱马车往回走了一半时,贾赦就清醒过来,之后就不停的呕吐,王升不敢放慢马车,只能挑些平整的道路往回走,这样一来就和抄近路的二管家错开了。
自贾赦晕厥,各方动作都很快,等刘太医来时离贾赦晕倒才刚刚不到半个时辰。贾赦突发急症,哪里敢耽误时间,管家拉着刘太医几乎是小跑着进了书房。荣国府一直以来都是刘太医诊治,他也理解病人家人焦急的心情,并未怪罪,反而加快了脚步。
代善一直守在贾赦跟前,见刘太医来了连忙让开位置。太医将贾赦两手都诊了一遍,脸色凝重起来,开口询问贾赦的症状,又让人将贾赦沾了秽物的衣服取来,闻了闻味道。
“去取盐水和鸡蛋来,把馒头烧焦,研成粉末,再取一只整鸡的血,还要温水,要快!”下人急忙跑去厨房,代善见刘太医脸色不对,又听这一串吩咐不似治疗急症,反而像是解毒,眉心狠跳。刘太医又写了几个方子,让人去准备。代善接过,扫了一眼,心中已经确定了□□分。
他让小厮照顾好贾赦,拉着刘太医走到外屋,“府里一直都是您在看病,您也别瞒我,小儿这是怎么了,是不是中毒?”
刘太医看代善应是猜出来了,左右看看没人,才说道,“不瞒大人,令公子中的是□□之毒。”
代善大惊失色,还未说话,就听到门被推开,“什么!这是怎么回事儿!”贾源比有所准备的代善更加惊骇。
今天贾太君临时起意要一起吃饭,除了贾赦不知道没有回来,其他人早早聚在一起。到了时辰,代善始终未到,贾太君派人过来找他,结果传回贾赦被抬进了院子的消息。这下,所有人都坐不住了,贾太君近来身体不好,好歹把她劝住留在后院,只贾源与史夫人前来。外书房在外院,贾源先进来了,史夫人还在后面焦急的等消息。
“刘太医,还请尽全力医治我那孙儿。”贾源还不知道□□是什么吗,脸上露出急色,向刘太医拱手做礼。代善见了,也跟着行礼。
刘太医连忙避开,“大人不必如此,令孙中毒时间不长,应该只有一个时辰左右,而且应只食用了微少毒物,不过是他体质敏感,才显的来势汹汹。之前又把腹中食物吐的差不多了,等我诊治过后,应该不会有大碍。”想想又说,“太医院里最擅治毒的是宋太医,如果大人不放心,可以再请他来看看。”
贾源两人先是松一口气,谢过后,连忙让人去请宋太医。这时仆人将东西都拿了来,两人见了,急忙让刘太医前去治疗。
刘太医让小厮喂贾赦饮下大量淡盐水,贾赦意识还算清醒,十分配合。之后太医又给贾赦催吐,看着贾赦痛苦的样子,父子两人不忍的避开眼去。
就只与太医说话到现在这一会儿功夫,史夫人已经派了三波下人前来询问。代善见此,深知史夫人不见到贾赦是不会罢休的,更觉得还是有母亲照顾更好。再加上太医也有快八十了,于是让小厮男仆都避开,只留了外书房的几个丫鬟服侍,才让史夫人过来。
史夫人进来就看到贾赦伏在榻边呕吐,吐出来的已经完全是清水了,史夫人眼里都是贾赦,急忙到他身边,眼泪也流出来,只觉得自己心如刀割。她仿佛没看到贾赦呕吐时溅出来的秽物,坐在榻边,亲自给贾赦喂水。
见贾赦已经吐不出东西了,刘太医又把兑了温开水的生鸡血拿过来,让贾赦喝下去。贾赦哪里喝过这样的东西,一入口就想吐出来,他强逼着自己喝下去,脸都扭曲了。史夫人更是心疼,恨不得以身代之。
这边忙碌着,那边代善怒火中烧就要出门。
“赦儿还躺着呢,你要干什么去!”贾源叫住他。
代善实在气的狠了,胡子都快飘起来了。“父亲,当然是把那环采阁封了,把凶手抓起来,给赦儿报仇!”
“胡闹!你怎么就知道是在那里中的毒。”贾源面色晦暗。
代善急切的说:“赦儿今天就去了两个地方,路上也没下过马,不是那里,难道还是家里吗?”代善话音一顿,不做声了。
贾源皱眉,“反正就那两个地方,如果是环采阁还好,但就算是那里,你也不能这么大张旗鼓的,赦儿还要科举呢,环采阁虽然不是青楼,但喝酒中毒也不是好名声。先派人把里面人都控制住,把消息按下去,查清赦儿都接触过谁再做下一步。”
代善还欲再说,之前去请宋太医的仆人回来了,却没带回人来。“太爷,老爷,宋太医被请去保龄侯府了,我去保龄侯府请人,说是鼒大爷突发急症,病情危急,一时半刻腾不开手,我留了人在那,等宋太医一有空就请他过来。”
代善怔楞的看向贾源,急忙出去找王升问话,片刻后回来,脸色十分不好,屏退仆人,小声的对贾源说:“今天赦儿和史鼒只在宴会上见过。”
最让他们担心的事情发生了,贾赦应该是在广陵郡王的宴会上中的毒,这样的事一旦牵扯上皇家,怕是不是大事就是掩盖过去,代善有预感,他怕是不能给儿子报仇了。
不说那边代善心中思绪翻搅,这边史夫人流着泪看着贾赦喝下鸡血,蛋清等物,再一遍遍的吐出来,折腾的脸色煞白。太医又开了泻药,贾赦上吐下泻,直折腾到五更,才喝了药沉沉睡去。
好在太医诊过说是救治及时,应是无事了。但即使是如此,在场夫妻两人也不敢让太医回家,代善给刘太医封了厚厚的红封,亲自派人为刘太医告假,留下他以防万一。史夫人和代善一直陪着,直到此时才各自找了个地方休息。
代善为了不让母亲担忧,早早就派人告知她贾赦无事的消息,贾政早上前来请安,也得知了此事。
从昨天得知贾赦急症就一直担惊受怕的贾政立时松了一口气,但随之而来的是深深的遗憾。贾政看着祖母放松了身体,乐的直念佛,思绪回到了昨天下午。
昨天到了广陵郡王的别院,贾政从门口就和贾赦分开了,之后他一直和史鼐在一起。当时郡王宣布比赛,贾政也想参加,但苦于没有灵感,就跟着史鼐一起到处闲逛。
他们也没走多远,看到那边桂花开的正盛,两人互相发发牢骚,也不想让人看见,就躲在了树林边上的假山后面。这假山是用泰山石累起来的,中间有一些缝隙,他俩童心大发,透着缝隙点评来往仆人。
等他们没了兴致要走时,碰巧看到一个小太监从仆人那里接走了一托盘的酒壶,应该是往宴会那里送的。平时这并不能让他们注意,但那小太监鬼鬼祟祟的左顾右盼,之后从怀里取出了一小包白色粉末倒进了左边第一个酒壶里,还仔细的摇了摇。
他俩当时没有声张,之后他跟着史鼐从另一条路回去,看见那小太监把那个酒壶放到了贡生那边的桌上。贾政本来是想事不关己,却没想到,史鼐看到小太监走后,把那酒壶和一个放在亭子角落的酒壶调换了。
贾政质问史鼐,史鼐却说,不论放到酒里的东西是什么,肯定都不是好东西,咱们换了说不定就救了很多人,这个放在角落里的不会有人拿的,让他放心。当时贾政还觉得自己不如史鼐,很是在心里谴责了自己一番。
贾政既知道了那白色粉末不是好东西,就总是不自觉的关注那个酒壶,他是眼睁睁的看着史鼒拿走了它,喝起了里面的酒。他要去提醒,却被史鼐紧紧拽住手腕,史鼐的眼神就像锋利的刀子吓的他不敢动,他分明听见史鼐对他说别坏他的事儿。
不过就是这一会儿功夫,贾赦竟也走到了史鼒那里,贾政看着史鼒给贾赦倒酒,他刚刚还想往那边走的脚突然好似不听使唤,就那么定在了原地。
他心里就像有个魔鬼在说话,换酒的是史鼐,只要自己不开口不承认,谁都不知道他知道那酒有问题,他是无辜的。要是大哥出了事,那他的一切都是自己的了,世子的位子,父母的宠爱,别人的赞誉……,贾政就像是魔怔了,他就那么回过头,没再看那边一眼。
他一直浑浑噩噩的,连大哥和他说话时也心不在焉,直到回了家,他才醒悟自己干了什么,尤其是得知大哥被抬进来的时候,他用尽全身力气才没让别人看见自己惊恐的眼神,感觉出自己浑身的颤抖。
这一夜,不光代善史夫人没睡,贾政躺在床上也始终没合眼。
现在知道贾赦没事,贾政也说不上是遗憾多一些,还是高兴多一些。贾太君让贾政上学前去看望生病的兄长,贾政自是应了。
昨晚贾太君圈着他,不让他到前面添乱,他本以为贾赦在自己的院子里,却没想到是在父亲的外书房。
贾政走进屋子,贾赦就躺在平时父亲在外书房休息时睡的榻上。屋子已经被清理干净了,但因为不敢开窗或者焚香,还是有一些异味。屋子里守着的丫鬟见他来了,连忙起身对他行礼。
贾政随口问了问,得知父母都是五更才去休息,心中不知什么滋味。前年他得风寒,也没谁这样守着他,今天如果换做是自己,父亲会像这样把床让给自己吗?
越想越是不敢想,贾政让丫鬟不必管自己,独自一人站在贾赦床前发呆,丫鬟以为他在查看贾赦情况,在一旁没有打扰。
贾政现在确定自己是遗憾多一些了,这些年他总是怀念父母没回京时的日子,家里大大小小都围着他转,只是一点小伤也是大事儿。不像现在什么都要分成三份,自己还永远得不到最大的那一份。
贾政越想越愤恨,如果家里只有自己一个,是不是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如果没有大哥,是不是会不同。如果他就那么死了,就好了。贾政低着头眼中露出了狰狞的目光。
他只顾着自己的想法,却没看见贾赦的睫毛颤了颤,贾赦浑身酸痛,始终无法安心睡眠,从刚才他就感觉有人盯着自己,更是让他睡不安稳,但他也太累了,好不容易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就看见贾政用那样恨不得自己去死的眼神看着自己,直吓了他一跳。
他也不敢妄动,直到贾政离开好久才又昏昏沉沉的睡去。
(https://www.tyvxw.cc/ty66040/2400229.html)
1秒记住天意文学网:www.tyvx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tyvx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