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三十一章
荣国府宴请宾客后过了五六日，贾赦在京城最好的酒楼定了宴席，宴请史鼒史鼎两人，以答谢他们在贾府宴会上帮助自己招待客人。
三人先在集市上闲逛了片刻，才到酒楼吃饭。
“恩侯，这次是沾你的光了，这家可不好定位子。”史鼒有些懒散的靠着椅背，一只手把玩着茶杯，虽说脸上带着笑但总像提不起兴致。
店家很快上齐了冷菜果盘，贾赦又让送上好酒。仆人自去用饭不提，包间里只剩表兄弟三人。“两位表哥想定个位子还不简单，你就别臊我了，我也没什么能拿的出手的，只好用顿便饭来答谢，可别嫌我小气。”边说边给两人倒酒，“宴会上有赖表哥们的帮助，我回来这些个月，咱们兄弟也没好好喝一回，今天咱们定要一醉方休，我先敬两位表哥一杯。”
史鼒两人与贾赦饮了酒，待贾赦坐下后，史鼒道，“咱们嫡亲的表兄弟，太客气反而生分，我们也没做多少事，喝了酒就算完了，可别再说谢不谢的。”史鼎也憨笑着连声附和。
贾赦闻言也不多说感谢之语，几人推杯换盏，闲聊起来。
贾赦与史鼎聊起最近将要受封的诸位皇子。这边史鼒没有参与，在一旁自酌自饮，多喝了几杯，酒气上头，有些微醺，眉宇间显出些郁色来。
贾赦就坐在他旁边，虽与史鼎聊的起兴，但也没忽略了他，贾赦心中纳闷。大表哥如今已经十七，家中早就定下婚事，三媒六礼早就走了一半，下半年就要成婚了。听说舅舅已经开始给他打点关系，打算在成婚后就让他当差。所以过年之后他的心情一直不错，前两天还带着喜色，被人打趣人逢喜事精神爽，如今这是怎么了？
与史鼎的话题告一段落，贾赦斟酌用词，询问史鼒，“大表哥是有什么烦恼吗？要是有什么难题，我们也可以帮你参详一下。”
史鼎也注意到了史鼒神色不对，听到贾赦的话，用关切的眼神瞅向史鼒。
史鼒看到他们看向自己带着关心的眼神，心里一暖，也有了倾吐的欲望，放下了手里一直拿着的酒盅，微微坐正。“我这两天一直就不太顺，嗨！我那岳家的老太爷前天突然中风了，太医说他年纪太大，病情迅猛，已经让他们准备后事了，看样子就在这几天。”史鼒把心事说出口，表情放松下来，郁闷的神色更显现出来，叹口气，身子往后仰，显得有些颓废。“昨天我岳母来我家商量推迟婚期，我父母已经答应了。”
贾赦两人面面相觑，这生老病死不为人力所控，又是谁能想的到呢？如今唯有自认倒霉而已，两人也只能劝说他放宽心。
“也只是推迟三年，不若这样想，大哥你这三年做出些功绩来，到时再成婚，也脸上有光。”史鼎宽慰道。
没想到史鼒更郁闷了，“婚期推迟虽然让我郁闷，但其实我是不太在意的，反正早晚都要娶，我父亲不是打算给我找个差事吗，也不知道我那好二弟在我父亲那说了什么，我父亲竟说先不让我当差，在成婚前让我去考个功名出来。”史鼒说到这里，脸上做出了一副夸张的惊恐表情。
贾赦还不觉的怎样，史鼎却露出难以置信来，小心翼翼的问：“是考童生吗？”
“童生的话我还这样干什么，看着保龄侯府，也能中啊。”史鼒似乎真的非常苦恼，脸色古怪，“是让我直接去考举人，天知道，我四叔五经都还没学完。”
现在贾赦也知道他为何那么郁闷了，但贾赦史鼎都知道保龄侯这个人，他很有些偏听偏信，还特别固执认死理，一旦下定主意就不撞南墙不回头，史鼒这回不去考怕是都不行了。
包间一片寂静，三人都沉默下来。
最后还是史鼒打破了无言的氛围，他嘴角带着冷笑，有些苦中作乐的意思，“现在唯一能让我想起这事，还能让我舒服点的是，史鼐那家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我父亲说了，等我考完他也得去考，我看他那没比我强哪儿去的功课，能考个什么样出来。”然后幸灾乐祸的笑了。
贾赦和史鼎都有些笑不出来，没想到他们两兄弟会在争斗。
史鼒笑了一会儿也觉得没意思，脸上有些惆怅，“三弟，我是真羡慕你，二叔只有你一个儿子。”他也不理史鼎想要辩解，又对贾赦说：“你也是，受封了世子，爵位就稳了。不过你也小心些，我看政表弟也不是什么安于平凡的人，我以前何尝不对史鼐掏心掏肺，可他还是不甘心啊。”
贾赦想反驳但脑海里总是出现贾政羡慕嫉妒的眼神，话在嘴里怎么也吐不出来。
史鼒说完这话，也没理贾赦欲言又止，又把酒盅拿起来，愁绪万分，“想想我还算好，起码史鼐没比我强几分，父母虽然偏爱他但也不到偏心的地步。”
“表弟你之前在外地，估计不知道侯孝庆和他弟弟吧。”
贾赦摇头，史鼒继续说，“我父亲和修国侯是挚友，侯世伯经常和我父亲诉苦。”
史鼎和贾赦正听的聚精会神，史鼒却说起了侯孝庆，“侯孝庆这个人怎么说呢，什么都平平，最大的优点可能就是心大，不记仇。按理说就算比不上他弟弟，也不至于让他父亲太不满。但他做事方法有问题，总是干些让人匪夷所思哭笑不得的事，得罪了很多人。”
史鼒看向贾赦，“就拿那天他说要吟诗作对的事儿，从我这些年认识他来看，其实他在拉拢讨好你，估计他以为你喜欢这些，在场众人就没擅长这个的，你肯定能拔得头筹，然后你一高兴，就和他这个提议者交好了。”
贾赦嘴角有些抽搐，他都不打听一下吗？我不擅长诗词也不是秘密。
“侯伯父训了他好多次，也没见他长进，再加上他弟弟侯孝康实在比他强出太多了。侯伯父也有些偏心，曾对我父亲直接说过，就算要降两级袭爵也不想让侯孝庆继承家业。”
贾赦都有些听楞了，本朝一直以来都是，如果请封的嫡子并不是第一顺位继承人，比如上面有健康活着的嫡出兄长，那爵位一般会比嫡长子继承降一到两级。有爵之家都看重爵位，一般不会这么做，没想到侯父决心这么大。但是……“可侯孝庆现在不是世子吗？”
“这事和你还有关系呢。”史鼒回答。
贾赦绞尽脑汁也没想出自己和侯家有什么影响这么大的交集。
史鼒也没卖关子，“前几年不是要选太子嫡长子伴读吗，当时有三个名额，皇上和太子选了礼部尚书的嫡长孙，延庆长公主的嫡幼子，你不在京，剩下的那个名额被他捡了个漏。这些年勋贵武将想投靠太子都没有成功的，侯世伯得了这个机会，立马就给他请封了世子。”
原来是这样啊，看来再大的不喜也敌不过利益。贾赦心中感叹了一句。
“他估计也知道要是他不是伴读，他父亲是绝对不会请封他为世子，所以他对太子嫡长子真是忠心耿耿，他想交好你估计也是想为太子拉拢你，不过这应该是他自作主张。”史鼒叹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认识的这些有爵之家的嫡长子，完全没有后顾之忧的真没几个。就像王家，王子胜他弟弟王子腾那是真精明，王子胜根本斗不过他，连国子监的荫生名额都抢过去了。嗨！我是真愁啊，本来想着我先进入官场，能与史鼐拉开差距，没想到他来了这么一出釜底抽薪。”
史鼒又喝了几盅酒，反而有些清醒了，知道自己说的多了些，“我也就是和你们抱怨一下，今天咱们好不容易聚一起，不聊那些惹人心烦的事，来，喝酒。”
史鼎家里就他一人，没有立场去劝史鼒，贾赦已经是世子了，也有些体会不到史鼒的烦恼。两人打着哈哈将刚才史鼒的抱怨岔了过去。
贾赦面上与史家表兄谈笑，心里还想着史鼒刚才说的那些话，他并未见过家里兄弟之间的争斗，也从来没想过会有人与他争爵位，今日一听，只觉得离自己并不遥远。虽说世子已定，家里有母亲帮着自己，可这世子能封自然也能撸下来，可以用的手段实在太多了，外面母亲也没法帮自己太多。看来自己也不是稳如泰山，还是要立的起来才行啊，贾赦因为受封世子而有些放松的心神又紧绷起来。
进入三月，朝廷上下已经安排好封王诸事，皇上正式下旨，封二皇子为楚王，三皇子为秦王，四皇子为齐王，五皇子为蜀王，六皇子为魏王，皆为亲王。
本来这事现在与贾赦关系不大，却没想到受封过后，给各位王府属臣的圣旨竟有楚旸的一份，楚旸成了蜀王太傅。
王太傅是正五品官员，看样子是连升数级，但王太傅是王府的属臣，负责教导年幼的王爷，还有照顾辅佐的职责。除非有皇帝旨意或是王爷当了皇帝，一般这一辈子就围着王爷转了。二皇子势头正猛，辅佐他也许还有一飞冲天的想头，三皇子是太子胞弟，太子信任，以后重新回到朝堂也不是不敢想。但五皇子身份低微，年龄幼小，与太子也没有交情，根本就不用想重新回归朝堂了，对于楚旸这样年轻有能力的人来说，等于是前程断绝。
国子监里也有不少世家子弟，楚旸也是世家这一辈里有名的人物，消息一出，他们就知道了。贾赦结合从他们那里听来的消息还有他们的议论，得出结论，是楚家最近太张狂了，皇上在警告他们，师傅就这样遭了无妄之灾。
贾赦心中纠结，不知是该去给师傅贺喜，还是去陪着难过。在国子监贾赦就在郁闷，没办法，贾赦先回家中寻求父母的帮助。
没想到，史夫人并不像贾赦见到的其他人那样为楚旸惋惜。反而还很高兴，贾赦进门就见她在准备贺礼，一见他，就叫他过去，开口说话都带着喜意。“我的儿，你以后可就和皇子王爷是师兄弟了，你来看看，你师傅可会喜欢这些？”
贾赦恍然，贾家是勋贵，所拥有的一切都来自于皇家，总是觉得沾了皇字就更高一等。现在贾家来往的起码也是三品官家，他拜个大员做师傅其实只是锦上添花。在母亲看来，高官的弟子，比上皇子的师兄，自然是后者让她更看重。
而那些世家不乏经历几朝的，对皇朝更迭习以为常，自然对一个没什么实力的皇子不在意，所以他们惋惜楚旸。
贾赦把心中的纠结告知史夫人，问她自己要怎么做。
史夫人倒并不为难，“你只关心了你师傅的心情，却没想到这是皇上的旨意，皇上的恩典，你放心，不论你师傅心里怎么想，面上也会做出开心来，你就拿着你以前的态度去贺喜就行。”
贾赦清醒，自己是关心则乱了，不论怎样，师傅升了官，弟子就该表现的高高兴兴去贺喜才是，背后如何等看到师傅的态度再说。
第二天，国子监休沐，贾赦带着史夫人准备的贺礼打算前往楚家。正往门口走时，就看见贾政带着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往里走，两队人就这么撞在了一起。
“大哥，”贾政对贾赦行礼，然后介绍身边的男童，“这是王世伯家的嫡次子王子腾。”
“贾世兄安好，百闻不如一见，世兄果然龙彰凤姿。”
贾赦心中皱眉，那会儿就听表哥说过他精明，今日一见果然眼露精光。贾政怎么和他掺和到一起了？
贾赦与他寒暄几句，就听贾政问他要去干什么，贾赦如实相告。
“楚大人这次可是升了好多级，真该好好庆贺一下。”贾政心中幸灾乐祸，他在国子监也听见了别人的议论，很高兴兄长也有不如意的事儿。
贾赦无语，要幸灾乐祸也不要表现的太明显啊，“是该好好庆祝，二弟你也要努力，还是要拜个师傅为好。”
贾政被贾赦这么一说，觉得索然无味，就算只是五品的老师自己也没一个呢，也不想和贾赦再说什么，很快和王子腾一起告辞了。
贾赦先行离开，要出门前回头站住，目送他们远去，心中总是觉得不该让贾政与王子腾来往，但他也不能干涉贾政与世交交好，只好放在心里，出门前往楚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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