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十一章
端午
转眼就到，史夫人虽早已将节礼准备妥善，但诸多杂事还是让贾府忙碌起来，光粽子就做了几百，有京城那边常吃的蜜枣粽子，还有江南这边的肉馅儿的，豆沙的……，各种馅料凑了八样出来，具都用食盒装了，并着应节的吃食送到相熟的好友同僚家中。
贾赦记挂今天去看龙舟，比平时早起了半个时辰，吃过早饭后史夫人将亲自编的百索子给贾赦带上，又给他挂了个绣着活蹦乱跳小老虎的荷包，史夫人入乡随俗，准备了许多扬州端午才吃的东西，贾赦对其他吃食不感兴趣，唯独对肉粽情有独钟。一连吃了两个，虽说粽子包的小巧，却也不敢让他多吃。史夫人忙哄了他到院子里玩耍。
家中上下具都忙忙碌碌，贾赦一个人玩了一会儿就无趣了，又回去缠着史夫人问什么时候出发去看龙舟。
衙门端午放假，代善也在家中，见贾赦缠着忙碌的史夫人活像个小尾巴，就揪了贾赦到书房读书。也不教什么论语孟子，只捡了端午应景的诗让他来读。史夫人看代善并未动火，父子俩一个读一个听，就不管他俩，忙碌去了。
贾家一同在扬州的只有这三口人，院子又小，绕着整个院子走一圈前后也用不了多久，是以在家的主子们都一同用餐，因是至亲，又免去了分桌的麻烦。
正午，一家三口在中堂摆了饭，只留了几个侍候的丫鬟。
史夫人不用丫鬟动手，亲自为代善斟了杯雄黄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举起酒杯说：“老爷自到扬州，每日披星戴月，实在辛苦了，我敬老爷一杯。”
说完，仰头将酒慢慢饮尽，露出纤长白皙的脖颈来。
“夫人为我掌理家事，生儿育女，让我无后顾之忧，夫人也实在辛苦，我也敬夫人一杯。”代善目光一刻不离史夫人，将酒一饮而尽。
两人具饮了酒，面对代善灼灼的目光，史夫人觉着自己不胜酒力，面上像要烧起来了。目光交着，似有千千之结。周围丫鬟也纷纷低垂了目光，屋子里霎时安静下来。
忽然，传来丝哈的吐气声，原来是贾赦见无人注意他，就偷偷喝了一小口雄黄酒。头一次饮酒的贾赦一饮下去，就直直打了个寒颤，嘴里又疼又烫，直辣的张口呼气。
史夫人回转了注意，觉着面皮更烧，只自顾自的吩咐丫鬟拿水给贾赦喝，又去数落贾赦，不再敢看代善一眼。
代善看看儿子辣的直冒汗，又看看耳根通红的夫人，朗声大笑起来。
午后，又歇息了一会儿，贾府几人才前去观看龙舟。
扬州乃繁华之地，每年端午，除由官府主持的龙舟比赛，还有各种庙会庆典，街上磨肩擦肘，人来人往。
这龙舟比赛由何人发起已不可考，先前是民间自发举行，前朝开国时一次人数太多，观看人群推推搡搡，竟有近百人落水，虽有人去救，到底也死了十几个。这才转为官府主持。
因着这事儿，每次龙舟赛不光知府衙门的衙役捕快都得来，还要在守城的兵士中抽人。围着河岸守着，有官兵在，秩序倒好了很多。
龙舟赛由官府主持，自是为各位官员以及家眷准备好了观看之地，沿着运河很少行船的一段支流南岸，早已搭好了高高的彩棚，做好了遮挡，既让外面的人不能看到里面，又能让里面的达官贵人全面的看到龙舟。
周围又有官兵严密防守，不让人轻易靠近。
除此之外北岸也有富裕人家搭了棚子，至于贫民百姓也都集中在北岸。还有众多小商小贩挑着担子穿梭在人群里叫卖。
彩棚按位置好坏分给各位官员及其家眷，代善与各位官员自去谈话不提，史夫人带了贾赦与几位三品以上武官家眷坐在一起。
贾赦之前不知文武官家眷竟是分开坐的，很是失落了一番。
各位夫人说说笑笑，孩子们在丫鬟们的看护下兴冲冲的朝河对岸看。
贾赦被对岸一排棚子吸引了注意，那些棚子占地颇大，蛮横的立在那里，样式华丽异常，周围行人都避开走，若不是周围守着的是穿着一样衣服的家丁，怕是会以为那才是官老爷们待着的地方了。
贾赦还待细看，就听到龙舟比赛开始的鼓声，连忙转头去看，数十条龙舟齐头并进，划手筋肉愤张用力滑动，但很快就有几条装饰华丽的龙舟脱颖而出，岸边的百姓呼声喊声不绝于耳，最后只有两条龙舟争夺起第一来。
岸边百姓更加激动，最后一条红色的龙舟率先冲过终点。贾赦正兴奋着，却见那获胜的龙舟上的人跳下水向着对岸游去，随后接连冲过终点的龙舟上的人也是如此。
贾赦向对面一看，那排华丽棚子其中一座的窗前出现了许多衣着鲜艳的女子，手中端着坠了红色穗子的簸箕，里面盛了金灿灿的东西，正在向河里倾倒，那金色的东西在坠向河里的时候，被风吹成一片一片的，此时龙舟上的划手们已经游到对面棚子的下方，争抢着飘在河面上的金色物体，对面的百姓也纷纷向河岸涌去，官兵呵斥着阻拦，但还是有不少冲破拦截跳入水中，奋力向棚子下面游去。
史夫人也被对面的喧闹吸引了注意，
转头询问其他夫人，“对面是哪家？我看她们似乎在往河里撒金叶子。”
贾赦这才知道那金灿灿的竟是金子，转过身凝神细听她们讲话。
代善手下参将赵晋的夫人赵夫人也在，闻言回答道：“我随我家老爷上一任到了扬州，才看到这样张扬的人家，”赵夫人清清嗓子，“对面那排棚子都是这扬州城里数一数二的商户，正撒着的是这江淮地区最大的盐商李家，他们这些商户每年端午前都要训练龙舟队，到了这龙舟赛上比一比，谁赢了，就往这河里撒上金叶子，由着他们去抢。要不，管着不要落水衙役就够了，何必再叫那么多兵士，还不是怕百姓一窝蜂似的去抢。”
“这赢了就往出撒金子，能有什么好处？”一夫人奇道。
“还不是为了面子，去年杨家赢了，整整撒了十簸箕，为了比过杨家，李家今年早早就开始选这龙舟上的人了，如今赢了，不知今年会撒多少呢！”
赵夫人见大家都在听她讲，又笑着说，“这事儿也不过才有不到百年，李家也是五十年前才兴起的，据说前朝末年时，每次都有全城百姓来抢，次次都有死人。李家兴起据说也是现在李家族长他爹抢到了金叶子，才有了做商人的本钱。现在一看，果真是风水轮流转。”
众位夫人又笑着聊起了前几年谁家龙舟胜了，不再关注外面的事。
贾赦望向对面棚子，不知何时出现一个与他年龄相仿戴着赤金项圈的小胖子，正一边笑一边将簸箕里的金叶子抓着扔向河中争抢的人们。
邓府邓亨的书房，代善与邓亨摒退了下人，正在讨论事务。
“现在已经确定了李家是贩卖私盐的大户，其他家不足为惧。”邓亨皱了眉，“可这李家背后之人似乎还有京城周家。”
代善捏着胡子思考片刻说：“先皇驾崩时不过五十有几，皇上年轻时在战场上也受过伤，如今太子位子尚稳，周家也坐不住了。”
“这事我们权当不知，只一味忠于皇上就是。”邓亨依旧紧皱眉毛。
“自是如此。”代善也没有放松表情，“只是这李家不过是小小盐商，量也没那么大胆子，背后怕是要牵扯许多人，要彻查还要费上些功夫。”
“也罢，等拿到证据岂容他们在这儿斗富，今年平安京大旱，开春到现在一场雨没下，朝堂上下到处省钱，皇上也是减了用度，才堪堪凑了赈灾的银子。这些人可倒好！赢个龙舟撒出去近千两金子！”邓亨咬牙，“等整顿了这私盐，也能多些税收，宽裕些。”
代善叹气，又道，“皇上圣明，咱们自当为君分忧。”
当今皇上生在乱世，年少时见惯了百姓之苦，所以难得有颗爱民之心，自登基以来虽兢兢业业，不敢奢侈一分，奈何用钱的地方颇多，朝廷捉襟见肘，如今也指着私盐事了，给朝廷加一笔收入。
皇上目前有六子，年龄相差甚远，太子乃皇上嫡长子，大婚不久就怀上的，当年太子降生，给皇上增添了不少筹码，先皇颇为喜爱嫡长孙，皇上最后在夺嫡中胜出也有一点源于此。
太子颇为受宠，但一出生就受到万千宠爱，多少有些溺爱太过，在朝堂提出的各种建议总有些理想化，现如今不过二十许，嫡长子却也有四岁了。
二皇子与太子不过差了半年，母家是已经去世的太后娘家周家，周家是世家大族，先皇当年为得到周家相助，续娶了周家女，但其多年无子，周家下注在皇上身上，送女儿做了皇上侧妃，对皇上帮助颇大。
三皇子也是皇后嫡出，但还未入朝，臣子不了解他的秉性。
剩下的三位皇子，四皇子两岁，五六两位皇子刚出生不久。
因为太子早立且地位稳固，现在想要得从龙之功的臣子多往太子身边靠拢。
这盐铁之事自古以来就是重中之重，利润极大，二皇子想要夺嫡需要大量银钱，周家作为他的外家，插手进来可能很大。只是这毕竟是天子家事，外人不好多管。好在周家参与时间不长，并未牵扯许多。两人才能故作不知。
邓亨未必是极度忠心于皇上，代善也不是没有自己的心思，但皇上同时派了他俩过来，代善虽然是辅助，却也有监督的意思。同样代善做了什么，邓亨也能报与皇上，两相制衡之下，两个人早就达成了共识，将事情做好。别互相别苗头，到时鸡飞蛋打。
现在两人关系尚好，则是意外之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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