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七章
最近易小菊的生活极其规律。
早上8:30起床，9:00上课，12:00下课，中午吃完饭午睡，下午2:00开始复习和完成作业，晚上看看电视，10:00睡觉。
周而复始，心如止水。
易小菊觉得自己大概已经成了一个机器人。
一天晚饭进行中，继父在饭桌上问起了她上课的情况。
“跟的上吗？”
易小菊点点头。
考虑到她基本上算是零基础的条件，孙华现在安排给她的任务只是把初一到初二的课本看一遍而已，偶尔做做课后习题，所以易小菊感觉还好。
“要不要再请一个老师，专门负责文科？”
易小菊一愣，随即把头摇的像拨浪鼓。
不要啊。这样的话，她不就连晚上看看电视的时间都没有了吗。
闵启祥笑了起来：“这样吧，下次考试，要是所有科目都及格了，你可以要一个奖励。”
“什么都行吗？”
“当然，只要我能给的。”
“那就先谢谢叔叔了，我一定努力拿到！”易小菊眨眨眼。
要一个手机吧。
她默默地想，这样就可以和莹莹经常联系了。
于是慢慢有了干劲。
不知不觉已到了七月底。
暑假已经过了一半，易小菊也从勉强能背全ABCD的水平提高到了能说几句“”这样的对话了。
这天下午，易小菊正与全等三角形死磕，冥思苦想，抓耳挠腮之时，一阵轮子碾过地面的声音从窗外传来。
从小渐大，由远及近。
凑近窗边一看，一个阔别一月的高瘦身影沿着小区内弯弯绕绕的小道，不紧不慢地经过她家的花园外。
秦梓，他回来了。
一月不见，他似乎晒黑了点，除此之外无甚变化。
倒是易小菊，一月之前还在和朋友胡天胡地，不知今夕是何年，而现在却重拾书本，过起了禁欲清修般的日子。
命运真是奇妙啊。
仅仅一夕之间，她的圈子里翻天覆地，惶惶然之际，回首却发现有个人还在那里，平静如初，恒久不变。
不知为什么，她内心里稍稍泛起些安心。
回到书桌前拿起笔，继续之前未完的难题。
平移，旋转，对应角相等，对应边相等……
“啊。”
解出来了。
这道题根本就不难嘛。
“今天就到这里吧。”孙华合上课本，“最近你学的不错，所以这次特别加了几道难一点的题，做做看吧。”
……
易小菊的头都快被挠秃了。
苍天有眼，老师口中的“难一点”就和去理发店时小哥说“帮你剪短一点”同样是句言不符实的话。
她已经和第一道题大眼瞪小眼半小时过去了，草稿纸上除了笔尖漏出的墨，什么都没有。
一头磕在桌上，易小菊在无人的房间哀嚎起来。
不想做了。
想出去找人玩。
可是找谁呢？
孤家寡人的易小菊陷入了深深的忧伤中，不可自拔。
突然一个疯狂的想法挤入脑海，易小菊跳起来就往房门去。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似的退回来，把桌上的题也一并带走了。
门铃声响起。
秦梓开门走下台阶，来到小院子的门口。只见半人高的雕花铁艺门外，站着一个高挑的女生。
她在夏日阳光下微眯着眼，咧出了八颗牙的标准笑：“嗨。”
女孩的笑容灿烂，竟与那骄阳比肩。
他在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引她进了门。
易小菊第一次进到秦梓的家中。
虽然是和自家同一套型的房子，但却给人完全不同的感觉。易小菊家里是典型的欧式装修，讲究个金碧辉煌，而秦家则大多红木家具，其间摆放着几样室内盆景，在一室古朴中点缀着几滴翠色。
秦家父母都不在，家中十分安静，只有似有若无的潺潺流水声，从客厅的山水盆景处传来。
易小菊不由得放轻了脚步，随秦梓上楼。
与房子整体的古典讲究不同，秦梓的房间简单到可以用单调来形容。
一张单人床配一个床头柜靠墙放着，窗下摆一套书桌椅，紧挨着书桌的是快一人高的书柜，除此之外的家具只有挂着几件T恤的落地衣架。
不仅如此，整间房间甚至看不出一点屋主人的喜好，除了桌上摞着几本书外，干干净净，一室清冷。
怎么看都不像一个14岁初中生的起居之处。
太可怕了吧。
这个人心里到底都在想什么啊。
易小菊犯着嘀咕，就见秦梓从床下拖出一面矮桌，盘腿坐下。
“把你的题拿来看看吧。”他说。
秦梓的教学意外地好懂，条理清晰，讲解细致，就算是易小菊，也能很快明白。
……
“……所以这里套这个公式，然后再列一个方程求解……啊我知道了！”
易小菊兴奋地扑上桌，用橡皮把之前的答案大力擦掉，谁知手肘一动却将自动笔撞下桌子，咕噜噜滚到身后的床底去了。
她只好趴下身，伸手去够，结果却触到一个箱子。
易小菊先是一愣，紧接着内心大笑三声。
她和高莹曾去过一次章泽海的家，那时她们玩恶作剧，趁他不注意，翻出了他藏在床下的一堆小黄本。当时章泽海的脸色，到现在想起她都还能发笑。
恶作剧的心一起，就再也抑制不住，易小菊也不知从哪来的胆子，顺手就把箱子拖了出来。
“哈哈哈！看我找到了什么！”得意洋洋地，她观察着秦梓的反应。
……好像很平静？
也许是魔怔了，当时她满脑子都是想要见证秦梓尴尬瞬间的想法，丝毫没有顾及其他，头脑一热就打开了箱子。
摆在面上的确实是书，但标题却是——
《西方经济学》。
以及——
《特朗斯特罗姆诗歌全集》。
易小菊：……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说的就是她。
易小菊尴尬不已地想要推回箱子：“那个……不好意思啊……”
秦梓却从矮桌的对面探过身来，把箱子里的书一本一本地拿出来。
“不不不不用再看了，我知道第一名你肯定不会藏什么小黄书的……”易小菊连忙制止。
秦梓的动作却没有停下，他将最后一本书也取了出来，露出了箱子的最底层。
易小菊张大了嘴。她看看秦梓，再望望箱子，无论如何也难以相信。
那放在最下一层的，是整整齐齐码着的十几罐啤酒。
她傻了。
虽然因为母亲嗜酒，易小菊家从来就不缺啤酒，偶尔她也会喝两杯。但是，眼前这个若无其事地拿出啤酒来的人，可是年级第一，所谓冷静又克制的好学生啊！
“你要吗。”面前递来一罐。
易小菊犹豫一下，还是接过。
16度的烈性啤酒。
面前这人面无表情地一口闷下大半罐。
易小菊盯着他上下耸动的喉结发呆。
面无表情的年级第一，空空如也的房间，床下藏的一箱烈啤。
还有……那一晚，按常理来说不可能，但却真实发生了的相遇。
“秦梓。”易小菊的表情难得很认真，“那个晚上，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面前？”
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如同阴阳，本当隔岸相望，永不交汇。
然而在属于她的夜晚里，秦梓毫无预兆地走来，打破了某种暗中存在的微妙平衡。
她不明白。
听见女生的问话，秦梓歪头：“我以为你会更早问的。”
言下之意还嫌她磨蹭了？
易小菊鼓起双颊：“你那天是在网吧待到凌晨对不对？搞什么啊，你不是好学生么，又上网又喝酒的，乱抢什么戏。”
“为什么不可以。”
面对女生的诘问，秦梓依然平淡地回答。
“你现在，不也正努力学习么。”
“我那是因为……”她想辩解，但发现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
她看书做题，只是为了打发时间啊。
因为现在，朋友们都离她太远了。
眼见她的神情忽然落寞起来，秦梓缓慢眨了眨眼。
他端起手中的啤酒罐，与她的轻轻相磕。
罐身相撞，清脆的“喀啦”一声。
易小菊回过神。
面前的男生淡然地看着她，五指提着易拉罐边缘，时不时侧首低抿一口。
他真的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但是，并不讨厌。
相反，和秦梓待在一起的时候，自己的心总是会奇异地平静下来。
易小菊把啤酒一口喝光，盯着空罐，默然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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