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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威胁


  我把肖云峰赶到杰瑞家,让他们俩暂时住在一起。午饭,一般我会赶在他们下班前做好,晚饭则一般等肖云峰回来做。

  尽管不止一次地劝肖云峰回去跟他的女朋友合好,但他却似铁了心般,再也不肯回去。

  这个家从此变成了四口人,相处得居然也很融洽。云峰要把他的工资卡交给我保管,我却怎么都不肯收。

  他有些哀怨地看着我,说:“雪馨,我已经无家可归了,你要再不要我,我该怎么办?”

  我的心便乱起来。

  “麟麟需要一个爸爸,他也喜欢叫我爸爸,我想做他的爸爸!”他认真地恳求道。

  “云峰,不要轻易地谈感情。我刚刚经历了一次失败的婚姻,你刚刚结束了一段失败的感情,我们都很空虚,但是这种时候的结合是不理智的!”我看着他,有些无奈何的悲伤,“还是让我们做朋友吧!感情的事情顺其自然地发展,也许会有水到渠成的一天,也许最终分道扬镳,我只希望我们能够尊重对方的选择也尊重对方的感情!”

  “好,我不逼你,我等着水到渠成的那一天。”他的眼波温柔似水,明净如初。

  *

  自打肖云峰住进杰瑞家之后,杰瑞就不再送我玫瑰花了。他苦着俊脸对我说:“云凤现在也有追求泥的权利了,而且他会做饭喔只会吃饭。”

  我便笑:“你不止只会吃饭,你还会画画啊,还会说笑话逗我开心。”

  “哦,”他紧皱眉头似乎很为难的样子,“喔想继续追求泥,不过看云凤爱泥爱得那么深,爱得那么苦……喔想成全他!”

  于是,以成全我跟云峰为理由,每天一枝的玫瑰花便取消了,不过饭每天还是照蹭,免费模特也得照当。

  只是我现在已不止给杰瑞一人当模特,肖云峰也加入了画我的行我。

  我悠然自得地立在窗前若坐在阳台上,在两位帅哥全神贯注的凝视下度过所有闲暇的时光。

  虽然说不再送我花,不过有时候杰瑞还是会带一些百合、玫瑰或者箭车兰之类的花花草草,据他说,这是为了做道具。

  他说,女子配上花才好看,说我的脸颊就像花朵般粉嫩娇艳。

  除非特别的日子,肖云峰平日里并不送我玫瑰花,他说:“一支玫瑰五块钱,放在那里既不能吃也不能喝,还不如攒着给你跟麟麟多买点好吃!还有,你的衣服就那几件,我准备给你买两件像样的衣服。”

  我连忙摆手,“不用,我整天待在家里又不出门,买那么多衣服干什么?你的钱还是攒着吧,再买套房子是正经!”

  “对,要再买套房子!”他信心满满地点点头,“我们早晚会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

  *

  运气是个件奇怪的东西,有时候你拼命追逐,它却迟迟不来;而有时,你完全不理睬它时,它又会悄然来到你的身边。

  还记我曾经给一家名叫“佰诚”的眼镜店做过一辑宣传画册,六页图片做了四五天,当时只得了五百块钱。

  这事过去后我也就忘了,没想到有一位广告公司的女老总无意间看到这份宣传册后被清新雅致的画面吸引,觉得设计很不错,就打电话给这家电镜店,打听是哪家广告公司给设计的。

  老板说了我的名字,并说明我只是个打散工的,并非什么广告公司。她更加惊讶,便索要了我的手机,亲自打给我电话。

  刚接到这位名叫何姿的女老总电话时,我还以为又是来找我做零活的,便殷勤地问好,并报上了自己专修的行业以及履历。

  当得知她是准备聘请我去她的晨鸿广告公司做专业设计员,不由惊喜非常。

  “觉得你的设计很有灵气,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看起来很舒服。”以上是她对我作品的评价,接下来是她对我的要求:“当然,一些细枝末节的完美度还有提升。作品看起来无拘无束,随兴而至,虽然有些粗线条,不过想象力蛮丰富。对于设计员来说,不拘一格的想象力是宝贵的,希望你能保持这项优点!”

  “呃,”当时的我正伏在电脑前,听到她的夸奖有些摸不着边际,便嘿嘿傻笑了两声。

  “你就别再打游击了,还是找家适合你发展的好公司稳定下来吧,我这里就很好,而且薪水也不低,有没有兴趣过来?”她慢慢地问道。

  “有啊!”我连忙应道,麟麟已快满周岁了,可以送全托幼儿园,也可以请保姆,主要得看工作收入的多少了。“不过可以问一下你们公司的基本工资是多少吗?因为我是单身家庭要出去工作就只能将我儿子托给别人照顾,这笔费用不小,不知道会不会入不敷出?”

  “哦,原来你也是单身家庭啊!”何老板深深同情的口气使我意识到,她也差不多的情况。“唉,一个女人单身带孩子不容易,不容易啊!”

  是啊,不容易!我也跟着唉了口气,不过最关心的还是有关工资的下文。

  “你放心,只要你认真做我不会亏待你的!底薪五千外加百分之二的提成,怎么样?”

  这个条件够诱人,我连忙点头,“没问题,只要我把家里的事情安排妥当,马上就去上班!”

  *

  跟云峰和杰瑞商量来商量去,最终也没商量出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把麟麟送全托虽然是个不错的主意,但是要一个星期不能见他,这对我来说可是个不小的考验。

  最后终于决定,还是雇一个保姆来吧!不要求她做别的事情,只要把麟麟照顾好就可以,至于做饭,我们可以轮流来。

  俗话说,好事成全……下句就省了吧!这句老话是一点都不错的。

  等我工作的事情稳定下来,已是隆冬时节。杰瑞画了好久的油画,拿去参加国际画展,居然得了奖,还发了笔不菲的奖金。

  这幅画是以我为模特,画的是清晨的我站在阳台上向楼下眺望的画面。纤细单薄的身材,被晨曦拉长的影子,透着浓浓的寂寞和淡淡的忧伤。那双迷茫而渴望的眼睛传神地刻画出一个单身女子的落寞,而插在发间的粉色玫瑰却沾着晶莹的露珠,带着一抹生动的韵意。

  不可否认,用同样的模特画出来的画,杰瑞的作品始终比肖云峰的多一种神韵。那是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东西,比如说空灵的韵意,自由的想象还有一些其他的说不清楚的东西。

  肖云峰的心情不是很好,因为他的画连预选都没进。其实这并不意外,像他这样在国内画界都济济无名的晚辈,想参加这种国际画展根本就有点急功近利。

  一些国内知名的画家也只是去凑了凑热闹,主要以观摹为主要目的,根本就没想要拿奖。一般这种国际画展,能拿到奖项的东方面孔的画家都比较少见。

  这让我对杰瑞的身份产生了一定的怀疑,他绝不是个简单的流浪画家,如果没有一定的资历,连走进这场画展会场的资格都没有。

  肖云峰的作品就是他带去的,假如不是他,甚至云峰的画连拿去参展的机会都不会有。

  云峰的失落冲淡了杰瑞获奖的喜悦,我不停地安慰他,给他鼓励,说他的画已经不错了,国内许多知名画家都没有进预选呢。我觉得他画得很好,只要有人赏识他,他早晚有一天会成功的!

  “雪馨,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难道一辈子都只能做个技工学院的美术老师吗?”他的眼神很迷茫,让人看了很心疼。

  晚上,临睡前,我核算了下家里的收支情况。每个月我的工资加提成有七八千块的收入,基本可以应付家里所有开销,以前冷波给我的那张卡里还有四五十万,暂时应该是用不到的。要不……心里有个计划在慢慢形成,我可以帮云峰一把的,让赏识他的伯乐早一点出现。

  我的生日是阴历的腊月三十,也就是一年中的最后一天。小时候,算命先生说过,我虽然出身贫寒却命主富贵,三千宠爱集于一身,是个不折不扣的贵妇命。

  可惜,算命先生的话是不可信的,先是情路坎坷婚姻失败,现在好不容易安顿下来了,过了几天舒心日子,立刻又有新的灾难等着我了。我是贵妇命?我看是怨妇命!

  *

  生日这天,也就是大年三十这晚,保姆回老家过年去了,杰瑞也回美国探家去了,只剩下我跟肖云峰还有孩子在一起。

  这晚,他亲自下厨做了一桌丰盛的年夜饭。我们三人一起边吃饭边看晚会,很是其乐融融。

  不可否认,这么久的时间,我已经习惯了生活中有他的陪伴,也正是他的陪伴让我们娘俩的生活不再孤独无依。

  裴冉没有再来找过他,不久前听肖云峰说,明天春天她仍然准备结婚,还是用那套婚房,不过新郎已经换成了别人。

  一切都似乎尘埃落定。

  晚饭后,我哄麟麟睡着后,他在客厅里喊我:“雪馨,你快来,我有礼物要送你!”

  给麟麟盖好小被子,我回到客厅里,见他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一只硕大精美的牛皮纸袋。

  “什么礼物?你又乱花钱了!”我白他一眼,不过还是伸手接过来,“哗!”从袋里倒出一件华美的貂皮大衣,美丽柔软的狐狸毛V领,新颖风尚的款式,穿在身上平添一种华贵雍容的气质。

  望着穿衣镜里那个气质优雅的熟女,我惊愕地意识到自己真的不复以前那个稚嫩的小丫头了。

  “真好看,在橱窗里第一眼看到它的时候就觉得特别适合你,觉得如果穿在你的身上一定比穿在模特身上更好看!”肖云峰边欣赏边啧啧称赞。

  是不错!我笑了笑,问他:“很贵吧?几千块?”

  “两万。”他笑着将发票拿出来,“雪馨,我出去讲课赚得外块都花光了。”

  “什么?”两万?肖云峰疯狂起来可真不要命!我以前从未看出他竟然也有一掷千金的豪气。“两万块钱买件衣服,你疯了?难道要穿着貂皮大衣去喝西北风吗?”

  “你别生气,其实我现在经常被别的院校聘去讲课,每出去一趟就有几千块的外块,很快又会赚回来的!”肖云峰开心地炫耀着,眼睛亮亮的满是骄傲。

  云峰真的出息了,他在画界慢慢有了成就,相信明年的国际画展,他一定能拿到跟杰瑞一样的奖项!

  “傻瓜,以后不可以再乱花钱了!”不知是不是因为穿着貂皮大衣的原因,我感觉很暖。“起码得攒钱买套房子吧,难不成要穿着貂皮大衣睡在马路上?”

  “呵,”他笑起来,眉眼弯弯得特别好看,“房子当然要买,不过在此之前有一样更重要的东西一定要买的!”

  “什么东西?”我问道。

  “结婚戒指!”他觑着我的眼睛笑道,“这个是一定要买的……在你下个生日之前。”

  “……”我抿了抿唇,没有再拒绝。

  *

  过了年,一切又按部就班。杰瑞也从美国回来了,这次他带回一只硕大无比的史奴比,刚进门就直奔麟麟而去,“小宝贝,看喔给泥带什么来了?跟泥一样可爱的史奴比!”

  麟麟马上兴奋地尖叫着扑上去,杰瑞却故意东躲西藏,一大一小两个顽童就在客厅里玩躲猫猫。

  “追喔吧,追上就送泥!”杰瑞摇晃着可爱的史奴比,边冲麟麟做鬼脸。

  “坏杰瑞,坏叔叔!”麟麟追不上就扑进我的怀里哭起来,“妈妈,我要狗狗!”

  我板下脸,对杰瑞大吼一声:“拿过来!”

  他便马上听从命令,拎着史奴比走过来,乖乖地递给麟麟。

  麟麟抱着跟他差不多大的玩具狗,仍然回泡沫板上玩去了。

  “过年长了一岁也没见你出息多少!”我摇头,“今天还准备在学校里兼职?”

  “嗯,准备再待一年!”他挠了挠脑袋,说:“本来今年用不着再回来的,不过喔舍不得泥舍不得云凤舍不得麟麟!”

  “哦!”我顿时大受感动,“欢迎回来,我们也舍不得你!”

  “不过,最让喔舍不得是……美味的中国大餐!”他揩了揩嘴角,“泥们家每天都有大餐吃!”

  这个杰瑞,我笑着白他一眼,却没有再跟他斗嘴。先看一眼在厨房里忙活的肖云峰,再把他拉到沙发边一起坐下,悄声道:“有件事情我得跟你商量一下。”

  “什么事?”

  “云峰老是发愁他的画没有销路,既使在画廊里寄卖,也总是摆在不显眼的位置,所以一个月也卖不出去一两幅,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成功呢?”我有些发愁地跟他抱怨道。

  “如果画得好,既使藏在角落里也会被人挖出来的!”杰瑞毫不客气地反驳道。

  “你讲话能不能委婉点?”我连忙用力掐他一把,痛得他直咧嘴巴,“以后可不许当着云峰的面说这些泄气的话,他现在需要鼓励,懂不懂?”

  “哦,”他有些委屈地眨巴了下蓝眼睛,“他的画的确需要进步,风格有点古板,这是缺点要改正的。泥们中国不是有句俗话叫‘讳病忌医’,说得就是他这种人了!”

  近半年的相处,我发现杰瑞的汉语虽说得不是很标准,不过对于大部分中国俗语典故居然也能略通一二,而且有时候还能十分灵活准确的运用一两句。不过现在可不是夸奖他的时候,我板着脸说:“画画跟弹琴一样,需要一步步熟练,云峰的底功很扎实,他坚守他的写实风格也没错嘛!说不定什么时候风水轮流转,就转到流行他这种独有的风格了!”

  “哦,”杰瑞点点头,表示认同。

  “不过嘛,我们也不能老是被动地等待机遇来临,也要学会创造机遇,明白?”其实我心里也在打鼓,不过总要努力过才知道能否成功。

  “哦,”他静候下文。

  “既然那个庸俗的画廊老板不肯重点推荐他的画,无非嫌弃他是个新人没有知名度,嫌他的画卖不上价钱!”我慢慢分析着,应该就是这个原因了。唉,像冷涛那样慧眼识真珠的伯乐毕竟是少数,假如在T市的话,他的藤冷阁一定会重点推出云峰的画,可惜……我们却永远都不可能再回去了。

  “哦,”

  “我想过了,准备自己开一家画廊,专门卖学生的画!当然重点还是卖云峰的画,还有你的,喜欢也可以拿去挂着。这样会更方便他被识货的伯乐发掘,你觉得这主意怎么样?”我问道。

  “哦,”他眨了眨蓝眼睛,“开画廊得需要很多钱的,泥有钱吗?”

  这老外……总是能一语切中要害!我咳了声,说:“我手里有四五十万块钱,算了一下,找个位置好的地方,付两年的房租再装修,然后剩下的应付其他事情,周转资金还能剩一点。”

  “嗯,”他点头,“两年赔光四五十万,权当帮云凤打广告,赔掉的钱算炒作成名的成本。”

  “你说什么呢!”我推他一把,“画廊还没开就赔赔赔的,你能不能说句吉利话!”

  “哦,”他很无辜的样子,“别的事情喔不是很了解,不过画廊这东西不是谁都能开的。不光要有经济基础还要有人脉有专业鉴赏知识……总之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弄不好只会赔钱。而且,泥跟云凤都不太适合做生意,泥们都太天真了!”

  这些我也知道,不过只有亲口尝过螃蟹才知道好吃不好吃,我决定无论成败都要试一次,为了云峰也为自己的心。

  *

  跟何姐请了三天假,我专门去联系门面房的事情。保姆小秀已经回来了,有她照顾孩子我也很放心。

  虽然繁华地段的房租很贵,不过为了云峰,我还是咬牙挑了个位置最好的地方。大约一百个平方的空间,很宽绰,毗邻商场、夜店还有酒店,人流量非常高。

  云峰的画摆在这里,应该会有不少人看到吧!

  两年房租三十万,刷卡的时候我的肉都疼。房东笑着说:“很少有像你这样出来租房子的,看中就付款好像很着急的样子。”

  “是啊,”我有些自得地抬高下巴,“我男朋友要开画廊,速度当然要快些,不然会耽误他卖画,那损失比这点房租大多了!”

  “唔,”房东一脸倾慕,“请问你男朋友是哪位知名画家?”

  “肖云峰,国画级的哦!”我笑着从房东手里抽出钥匙,然后对一脸茫然的他说:“我要锁门了,等画廊开业欢迎再来捧场,建设你早点来,抢购一幅最好的,以后肯定会升值,比买黄金划算!”

  *

  搞定了房子问题,接下来就是装修。

  内部装修图我一手设计,然后请装潢公司按照我的设计来做,一时间忙得脚不惦地,但这一切却都是瞒着肖云峰的,因为我想给他一个惊喜。

  等再办妥了所有有关手续,装修工程也已骏工。抽了点时间,我亲自去了花鸟市,买了许多净化空气的仙人掌仙人球,还有装饰用的时令鲜花,之后命摊主将这些花花草一并运送到画廊里。

  等到一切都准备得差不多时,我兴冲冲地把杰瑞叫到画廊,让他参观我近一个月的劳动成果。

  “血腥,泥实在太厉害了!”杰瑞看着这座凭空冒出来的画廊,脸上表情实在被雷到了,“都说中国人做事效率慢,喔觉得完全不对,你的效率非常惊人!”

  “那是,我可是个急性子,想到就要立即做到,拖拖拉拉可不是我的风格!”我舔了舔嘴角急出来的口疮,接道:“专业的国际画家,请发表下对这间画廊的意见,要真诚些的!”

  杰瑞的画在国际上获过奖项,他的专业眼光绝对独到,我这个门外汉当然得聆听下他的意见,虽然我已经觉得这画廊尽善尽美了。

  “很好!”他环视四周连连点头,“这装修风格喔喜欢,很随意舒服又不失格调!”

  “真的?”我精神大振,没想到自己一手鼓捣出来的东西居然被杰瑞大加吹捧,不由信心大增。“我觉得四月八号就是个不错的日子,还是星期天,选在那天开业怎么样?”

  “好!”他歪着脑袋打量我半天,道:“看不出来泥居然是个小富婆,还如此体贴周到,云凤实在太幸运了!”

  *

  聘请了一名专业裱画师还有两名店员,我将云峰长久以来积攒下的画稿都拿到店里认真装裱好,再亲手逐一摆上去。当然杰瑞也抽时间过来帮我,他也拿来了一些自己的画稿,放在这里充门面。

  “主要卖云凤的吧!喔的不急,可以暂时放在这里凑凑数!”杰瑞永远都这么可爱,在他的身上或眼睛里永远都嗅不到功利的味道。

  他的作品跟他的人一样,随性流畅,毫无斧凿雕琢的痕迹。我从未听他说过什么想成功想成名之类的话,可他却总是能轻轻松松拿下别人如何努力都拿不到的奖项。

  到本市所有的院校发了宣传单,鼓励学生把自己的作品拿到画廊里卖,因为我的画廊只卖新人的作品。

  我像不停旋转的陀螺,除了忙公司里的设计,还要把这些大大小小里里外外的事情一一筹划齐全。等到所有事情都搞定,万事俱备只差——开业时,我便将肖云峰请到了画廊。

  站在门外,他看着门头上高悬的那块巨大的匾额,上书“云峰画廊”,激动得当场落泪了。

  我拍他一把,悄声说:“先别急着感动,真正震憾人心的在里面呢!”

  他连忙挥袖擦了擦眼睛,在我的牵引下脚步发飘地走进店里。

  看到正面画架上陈列着他的一幅幅作品,他更激动了,简直连话都说不出来。

  是的,他太震惊了。也许这个画廊曾经无数次出现在他的梦中,可他一定想不到竟然会在今天梦想成真。

  “雪馨……”他的嘴唇抖得厉害,“你、你哪来这么多钱?”

  “呃,”我没料到他张嘴说出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种内容,便扬了扬眉,说:“反正不是偷的,说抢的更没人信!”

  “少耍贫嘴,”他的表情竟然很严肃,“是不是沈浩轩……给你的?什么时候你见过他……”

  “停!”我连忙做了个打住的手势,有些不悦:“你的想象力不要老是这么丰富好不好?这钱不是沈浩轩的,来这座城市后我再也没见过他!”

  “那我至少有权知道这钱是哪来的吧?”他看我的目光好像是抓到妻子出轨的丈夫,满是质疑和责问。

  “……”我气极,索性不理睬他。

  杰瑞连忙说:“泥应该相信血腥,她为了这间画廊连命都豁出去了,泥再怀疑她的忠诚就太可恶了!”

  肖云峰马上望向我嘴角的口疮,又愧疚又难过,“傻丫头,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是为了给泥一个惊喜!”杰瑞替我回答。

  “……”肖云峰沉默良久,他突然张开双臂紧紧拥抱住我,什么话都没再说。

  感觉到他的颤抖和激动,我叹口气,说:“你先别风中凌乱了,还是计划下画廊的经营吧!”

  “唔,”他松开了我,有些茫然,“怎么经营?”

  算了,谁让他是一介书生呢,除了拿画笔其他一窍不通。我决定不污染他那颗纯净的水晶心了,便道:“经营算我的,你只管认真画画就好了!”

  “雪馨,”他拉着我的手,喃喃低语:“你……真好!”

  总算嫌到他一句好话了,我抿嘴儿笑起来,“别酸了,我们过去看看还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好赶在开业前整改。”

  两名店员正在卖力的打扫卫生,擦试画框,装裱师也在认真地裱画。

  所有在我这里寄卖画的学生,可以免租位费,不过前提是必须要在我这里装裱。当然,等画成功脱手后要抽取一部分的佣金。

  我这里的装裱价格公道合理,所以那些学生倒很乐意配合,反正无论在哪里装裱画都是要花钱的。

  杰瑞不停地夸我有经济头脑,“血腥,看外表实在想不到你的大脑也会如此发达!”

  这家伙简直是欠扁,我毫不犹豫地敲他一记:“我的外表怎么看起来大脑不发达了!”

  “喔觉得泥的小脑应该比大脑发达,”他很认真的样子,“因为你的平衡感特别好!”

  我想了半天也没弄明白,我良好的平衡感表现在什么地方。

  云峰笑起来,他再拉过我的手说:“他的鬼话你也信?”

  倒也是,我再瞪杰瑞一眼,他早笑着去跟一位美女学生讨论专业画技知识去了。

  云峰跟我把这间百十个平方的画廊里里外外都看了一遍,只悄悄问了一句话:“这三个雇员每月的工资是多少?”

  我掐指算了下:“店员每个一千五两个三千,装裱师自己的工资就是三千,加起来共六千!”

  “啊?”肖云峰有些忐忑,“每月光工资支出就要六千?”

  “嗯,加上水电费加上物业费加上税收加上……”房租,不过我怕说出来会更吓到他,便很保守的说了个数字:“一个月一万块钱的开支差不多能够了。”

  “一个月一万?”他被吓到了,“如果不赚钱怎么办?那我们不是一个月赔一万?”

  “你怎么跟杰瑞一样,还没正式开张呢就赔啊赔的!”我很不高兴地拍他一把,“对自己有点信心好不好?”

  *

  “云峰画廊”正式开业这天,来捧场的几乎都是技工学院的师生,而且其中还掺杂了一两位我极不愿看到的人。

  首先是胡校长,仰着比过去更亮的秃脑门,打着十足的官腔,拿出在学校里做讲演的范儿,讲了番狗屁不通的废话。

  然后是他那个宝贝儿子胡大为,几年没见,出息得更猥琐了。莹豆小眼堪比王八,大嘴巴噙着口水,跟个贼似的专门四下搜寻美女。

  我本来想躲开的,但因为今天这场合实在太重要,云峰又不太懂得应酬,杰瑞也只是友情客串,真正主持局面还需要我。

  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露面,只希望那父子俩不要认出我来。

  可惜事与愿违,从胡校长盯着我的疑惑目光可以看出,他对我绝对有印象,不过一时间有点记不起来我是哪一位。

  而胡大为直接是鼠眼发亮,宽嘴巴咧得更大,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贼笑。

  领导讲话之后,师生们开始自由活动,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对着挂在上面的画评头论足。

  当下技工学院的不少师生也提出要将自己的画拿来装裱寄卖,又接下了的几十的新单。

  一番忙活,基本事情都理清了,我退到一个不显眼的角落里,正想悄悄喘口气,没想到这时一只咸猪手竟然摸上了我的肩背。

  不同于云峰温柔的抚触也不同于杰瑞俏皮的轻拍,而是一种令人悚栗的摸擦。

  我连忙回过头,正对上胡大为那张鼠目莹莹的贼脸,“雪馨,真是你啊!越来越漂亮了!”

  连忙挥手打落他的贼爪,我退后一步,满眼警惕:“请你放尊重点!这里可是几乎站着学校里所有的老师,你这个教导主任要是作风不检点可要被撤职查办以正校风的!”

  “哈,”他怪笑起来,“少拿大帽子吓唬人,难道我是被吓大的吗?”

  “知道你无法无天是仗着你老子,可惜,”我冷笑着提醒他,“你老子贪污不也照样受惩处吗?不然也不会从T市被贬到这里来!”

  “臭丫头,嘴巴还是这么利!”胡大为恼羞成怒了,接下来说出一番足以让我魂飞魄散的话来:“嘿嘿,你以为我不知道,沈浩轩正悬赏几亿美金,动用黑白两道到处寻找你呢!”

  “你……”我想骂他的,可是恐惧让我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打颤,“你、你……”

  胡大为很满意地看着我满脸惊惶的样子,毫不客气地再次趁机伸出咸猪手,这次的目标是我的脸蛋。“啧啧,被男人开过苞之后皮肤更滑更嫩了,这手感……”

  “啪!”我毫不犹豫地甩了他一记耳光,引来一小片注视的目光,不过众人的目光里没有诧异只有鄙夷,是对胡大为的严重鄙夷。看来此人在众人眼里的印象实在太差,他调戏女子被扇耳光也是家常便饭。

  “臭丫头,你还敢嚣张?”胡大为捂住脸,阴恻恻的声音带着威胁的味道:“信不信我现在打电话给沈浩轩?”

  “……”我真被他吓到了,本来想再他补一巴掌的,不过听他这样说便再也不敢乱动。

  “嘿嘿,”他淫笑着,贼眼像绿头蝇般盯着我高耸的胸部,吞了口口水,不过看看四周那么多的人又不好公然下手,只压低声音对我说:“只要你乖乖地顺从我,我不会告诉沈浩轩的,他永远都不会找到这里!”

  我的胸口在剧烈起伏着,恐惧、愤怒、忐忑一齐袭上心头。冰冷的指尖突然被人握住,我差点叫出声,不过转头看到来人心里才安定下来,扑进他的怀里,哭道:“云峰,我们怎么办?”

  肖云峰揽住我,狠狠地瞪着胡大为,说:“你滚!”

  “让我滚?”胡大为指着自己的鼻尖,“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谁说话?”

  “你这个人渣败类,竟然敢公然调戏雪馨,实在太嚣张了!这画廊是我的,我有权决定要不要让你待在这里,快滚!”肖云峰越说越气,便轻轻推开我,然后走上前揪住胡大为就往门口拖。

  胡大为五短身材又矮又胖,肖云峰瘦长身材又细又高,这两人推搡间谁也占不了上风,就在门口拉扯着。

  “臭小子,不就开了间画廊吗,嚣张什么?等我把穆雪馨躲在这里的消息告诉沈浩轩,哼哼,看你们还得意什么!”胡大为很无耻地恫吓着。

  肖云峰怔了怔,却又更忿怒,“你敢乱说!”

  “我当然敢了!”胡大为见恫吓生效不由得意的晃了晃大脑袋,“你把我赶出去之后我马上打电话!”

  “……”他有些气怯地松开手,连忙转身望向我,有些茫然无措。

  遇到棘手的问题,他一般都会用这种目光看我,等我拿主意。

  虽然我也是同样惊惶失措,不过知道此时一定要赶紧找到对策,不然被胡大为这样的无耻之徒威胁,那可是后患无穷。

  心念转了数转,我挺起胸膛,很镇静地慢慢走出门口,目不斜视地对胡大为说了声:“跟我过来!”

  胡大为贼眼顿亮,连忙嘿嘿淫笑着紧跟着走了出去。

  我走出画廊当然是为了少让众人注意些,怕人多嘴杂,万一哪个多事传话,可不得了。

  找个僻静的角落,停下脚步对紧跟过来的胡大为扬了扬眉,说:“你想把我的下落告诉沈浩轩?”

  “嘿嘿,那要看你的表现怎么样了!如果乖乖地……我就不说!”胡大为笑得更猥琐。

  我冷笑,“实话告诉你,我是偷偷跑出来的,不过沈浩轩找我回去只因为他还爱我,舍不得我离开他,不然他也不会花几亿美金的代价搜寻我,你说是吧?”

  “呃,”他眨巴了下小眼睛,费力地运用他那颗简单的大脑袋思考这个复杂的问题。

  “沈浩轩的作风和手段你应该有所耳闻吧,他的女人你也敢惹指,那除非是不想要命了!”鉴于此人智商实在太低,我只好说得白点。

  “咳,”终于他想明白了一个关键所在:“你现在已经不是他的女人了,你跟肖云峰在一起!”

  “对啊!”我摊了摊手,“假如我继续跟肖云峰在一起,你肯定没事儿。但是如果沈浩轩找到我的话,我肯定要告诉他,你几次三番调戏我的事情,看他不剁了你的手指头!”

  “……”他瞠目,额头冒汗。

  “我现在就等着沈浩轩来找我,见到他的面就是你脑袋搬家四肢离体的日子,看着办吧!”我丢下这句话,连一眼都不再看他,转身迈步离去。

  胡大为僵在那里,兀自抹着冷汗,傻傻地发呆。他知道我刚才那番话绝不是吓唬他,凭着沈浩轩的性子和手段,绝对做得出这种事情。

  没办法,此时的怯让退缩只会换来胡大为变本加厉的欺压,只有掐中他的要害,令他也知道恐惧害怕的滋味,他才能老老实实地闭紧他那张臭嘴!

  刚走到拐弯处就看到肖云峰站在那里,他脸上有种说不清的情绪,目光复杂地瞧着我。

  “我们走,不用理他!”我拉起他的手,一起向画廊走去。

  他轻轻挣开我的手,低声问道:“你说沈浩轩还爱着你,那你还爱不爱他?假如他真找来了……你会不会跟他走?”

  “……”这个男人,我真要被他气死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跟我起内讧。“胡大为还在后面跟着呢,我们要团结些,不然他又要趁机使坏!”

  他抬头看了眼后面的胡大为,终于咽回了未完的话,只说:“回去吧!”

  回到画廊里发现胡校长已经走了,估计是因为儿子又犯了老毛病,众人议论纷纷,他老脸无光,所以就提前离开。

  胡大为也没有再进来,应该是也走了。画廊里的气氛因为这父子俩的离场而清新不少,众人开开心心地随意说笑着,一边品评着挂出来的画。

  还有一些闻声前来的商人和官员,转了转,居然也都挑了几幅画。其中一位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挑了两幅画,赞道:“真都是学生的画吗?很不错啊!”

  我连忙看他挑的画,见……竟然全是杰瑞的。

  云峰的画为什么没销出去几幅呢?是不是价位定得有点高?我心里有些忐忑,便笑着问道:“先生觉得那几幅画怎么样?

  男子向着我指点的方向望去,审视了一会儿,说:“不错。”

  我心头一喜,试探着问道:“你为什么不选这几幅呢?这是个新画家的作品,很有潜力的。”

  “这个嘛,”男子微微蹙眉,道:“总感觉少点东西,不过……这幅人物写真还不错!”抬头又仔细看了看我,笑道:“原来是以你作模特,看得出来画得很用心,主要是对你用上心了吧!”

  我为男子话语里的调侃微微脸红,不过仍然微笑着说:“那您为什么不选一幅呢?”

  “呵,”男子笑起来,将那幅人物写真取下来,说:“这幅我买了。”

  “谢谢!”我连忙对他点头致谢,开票据时,手都激动得有点颤抖。

  一个上午的时间,画廊里人流不断,今天是星期天人特多,当然主要还是因为这里的地理位置好,人流量高,虽然每年十五万的租金有点贵……不过物有所值啊!

  肖云峰和杰瑞带着众位师生去附近的酒店吃饭去了,我仍然留在店里帮着料理生意。

  俯在收银台上,我大体核算了一遍收入,共卖出十一幅画,杰瑞的五幅,云峰的三幅,另外三幅是其他学生寄卖的。

  杰瑞的画款原封不动的给他,不收佣金。云峰三幅画一万六(这是纯收入啊),其他三幅共卖七千八百元,抽百分之十的佣金,盈利七百八。另外裱画七十六幅,每幅五十元,共三千八百元。累利盈利——二万零五百八!

  激动啊激动!我盯着帐单瞠目不已,于是决定,再把店里添台电脑。以后店里每日进帐那么多,会算不过来的,还是用电脑统计比较方便些。

  两个小妹已买来了午饭,邀请我一起吃。我抻了个懒腰,也没客气(这时再去饭店有点晚,估计桌上只剩盘底了)。

  装裱师累到手软,对我抱怨说:“这样高强度的劳动每月才三千块,工资太低!”

  我只好小心奕奕地安抚道:“别急,如果营利效果好,月底给你们加奖金啊!”

  三员工齐声欢呼,吃饭也格外香。

  这时,从门口又进来两个人,我以为是顾客,连忙站起身,却发现是两个穿着红色工作服的酒店服务小姐,她们将一份份打包的菜拿到我们吃饭的桌子上,说:“这是肖先生订的打包菜,让拿到这里给你们吃,请在这张菜单上签个名字。”

  我顿时感动不已,云峰实在细心体贴,他知道我在店里很忙顾不上去酒店吃饭,就格外订了菜打包给我送来。

  心里感觉甜甜的,没有看错他,他对我真的很好,也不枉我为他累死累活地拼搏这家画廊。

  下午一点多钟的时候,云峰独自一人回来了。那些师生吃过饭后,不知谁提议说星期天好不容易聚到一起,要一起去爬山玩,杰瑞也跟着去了。

  这和煦怡人的春天,的确是踏青游玩的好时节,不过既然做了这生意,恐怕以后我跟云峰都没有时间出去玩了。

  有得有失,不足为怪。要想成就事业,当然就要付出比平常人多的精力和时间。

  我怀着兴奋地心情让云峰看了帐本,开心地低喊道:“云峰,今天我们赚了两万多块呢!”(前提是我已投入了四五十万)

  “哦,”云峰的目光却有些迷茫,半晌才道:“雪馨,你说……为什么我的画既使摆在最显眼的位置上都不如杰瑞的画受欢迎呢?”

  这个嘛,应该是水平问题了!不过我当然不会这么说,只鼓励道:“等你也拿到国际大奖的时候,会超越他的!”

  “……”他在收银台前的沙发里坐下,“雪馨,你有没有发现……今天销出去的三幅画都是你的画像!”

  “嗯,”我想起那名买画的中年男子所说的话,云峰在画我的时候是用了心的,所以才有打动人心的感觉,其他画都流于浮表,缺少一种东西。“那你以后就多画我,反正又不用花钱雇模特!”

  “……”他突然有些生气,“难道我这辈子只能画你吗?你看哪个成功的画家一辈子只画一种画?那还是画吗?岂不是复印纸了?”

  “……”这个我不是太懂的,不过画画不就是为卖钱吗?如果卖不出钱那还不如复印纸呢。

  “唉!”他突然抱头叹口气,良久又抬起头,脸上浮起愧疚,“对不起,我不该冲你发脾气。”

  “只要以后别再发就没事。”都说艺术家喜欢多愁善感,不过他的忧患意识未免也太浓重了点,今天好歹卖出去三幅画呢,如果是我,我就懂得知足常乐。

  “慢慢来吧,是我太浮躁了!”他的情绪恢复正常,“你累了吧?回去休息一下,下午我在这里照应。”

  “不累,还是你回去休息一下,好好平复一下心情。这里不适合你,我不愿让世俗的东西污染你的心,你只需画好你的画,而不用担心这些会不会卖掉。只要画得好,总会有人赏识你!”我推他一把,说:“快去吧!”

  他迈前一步深深拥抱我,含泪说:“雪馨,谢谢你!”

  “谢什么谢啊,又来这一套!”我嗔笑着再推他,“快走吧!”

  *

  唉,世上的事情总是相辅相承的吧,或者说是命中注定。假如我不心血来潮开这间画廊,是不是后面的故事就会改写呢?人生没有假设,既然开始了就只能按照命定的轨道运转。

  下午的生意还不错,又卖出了四幅画,杰瑞、云峰各一幅,另两幅是其他学生的。

  做生意一半靠头脑一半靠运气,我想我开这间画廊多半靠运气。是的,这个处在繁华闹市区的路段,各种商场、娱乐城、酒店多如牛毛,可惜唯一缺少的就是一家像样的书画廊。

  于是,我的“云峰画廊”在一片酒色之气中便显得格外醒目。再加上画廊里都是新人的作品,价位都不高,这样既可以随便挑幅带回去附庸风雅(反正实际价格只是卖价的百分之六十),经济上也完全负担得起。

  最主要的是,学生作品将会成为画廊的特色,这样也会招睐更多的学生来我这里裱画卖画,那时光装裱费也收入不菲。

  当然开业第一天的生意肯定会格外好些,也许以后就没这么火爆了,但哪怕收入只有今天的十分之一,我这间画廊也可以赚钱的。

  下午五点回到家里,见保姆小秀正在哄着麟麟玩,客厅里到处都是随处乱扔的玩具,另外报纸、毛巾、甚至拖鞋都乱糟糟地堆着。

  我顿感头疼,对小秀说:“有时间的时候你也多少收拾一下,怎么乱成这样?”

  “唉呀!姐你不知道,麟麟太淘气了,一会要玩这个一会儿要玩那个,不依他就哭个不停。家里只要是他能搬得动的东西统统挪了一遍地方……”小秀皱着鼻子,好像要哭。

  “啊,算了!你陪他玩……我收拾!”我边手脚麻利地收拾着,边想以后再雇保姆可不能要这种稚气未脱的小女孩,也就刚来的几天还帮着做顿饭,后来就发展到只陪着麟麟玩,其余什么都不管。

  将客厅大体收拾了一遍,我急急地进了厨房,开始准备晚饭。

  晚饭准备好了,云峰却一直没有回来。我擦了手拨通了他的手机,响了好久却没有接。

  怎么回事?云峰是个很细腻的人,又从来不喝酒,绝不会发生手机响了却听不到的事情。这都到了晚饭时间了,他没回家而且连个电话都没打回来,这本身就不太正常,怎么连我打他的电话他也不接?顿时,一种不祥的感觉涌上心头。

  连忙再拨杰瑞的手机,他很快就接通了,可以听得出来他待的环境很嘈杂,好像是饭店之类的地方。“喂,血腥,是找喔吃饭吗?喔跟大家聚餐呢,今晚不回去吃了,今天喔们玩得很开心,可惜泥跟云凤忙生意,不然……”

  “你知不知道云峰去哪儿了?他没跟你在一起吗?”我连忙打断他的话,急急地问道。

  “没有啊!”杰瑞有些惊讶,“他不是跟泥在一起吗?”

  “啊?”我大惊失色,“云峰到底去哪儿了?整整一个下午都没见到他,到现在也没见人影儿!到底去哪儿了?”

  “别急,喔马上回去!”杰瑞说完就挂掉电话。

  *

  我站在楼下等杰瑞,见他回来就忍不住落泪,因为心里实在太乱了。

  “别怕,别急,不会有事的!”杰瑞安慰着我,“喔们去公安局报案,很快会有消息!”

  天已完全黑下来,小区里亮起路灯,这种时候云峰怎么会还没回来呢?被人绑架了吗?

  我怀疑是开的画廊惹人眼红,所以就绑架了他!也不对啊,刚开业第一天而已,再说周围有好多更赚钱的生意,为什么不绑他们?哦,他们都带着保镖的不好绑,所以就选中了没配保镖的云峰。

  *

  打车往警察局去的路上,我的手机突然响起,拿起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接通后是一个急急的声音:“请问你是肖云峰的家属吗?赶紧来市医院,他出车祸,情况很严重,要记得带足手术费,大约三四十万……”

  “……”我的脑子里好像突然炸开了,完全懵了,半晌听到自己带着哭腔的凄厉声音:“你说什么?说清楚一点!”

  “我说得够清楚了!肖云峰出车祸,正在市人医抢救,情况很危急!来的时候最少先带三十万,争取八点半之前手术。现在我们这里一切准备好了,就等手术费到位,赶紧的!”

  “呃,”我总算明白过来了,也顿时瘫了下去。三十万……如果画廊没开之前我还能拿得出来,可现在……我欲哭无泪。

  “停车!”杰瑞连忙喊司机停下,他问道:“云凤出事了?需要钱吗?多少?”

  “三十万……还只是今晚的!”我的全身都在抖,“杰瑞,怎么办呢,突然间到哪里弄那么多钱?我真想杀了自己,为什么要开那间画廊……”

  “别急!”杰瑞的脸色极严肃,连忙拨通了一个号,结果……“啊……周游世界去了!”

  谁周游世界去了?我用询问的目光望向他,现在也只有他是我的主心骨了,因为我真的慌得都不知怎么办才好。

  “Oh,!”他拍拍自己的额头,“喔爸爸周游世界去了,他从来不带手机,而且……只要喔不向他求助,他也从来不会主动打给喔钱。问题是……现在喔联系不到他……”

  原来他在向在美国的家人求助,而不巧的是他爸爸竟然不在,而且一时间也联系不上。

  我要急疯了,双手抱头俯下身,不断地对自己说,要冷静要冷静!一定还有办法的,再想想!

  突然间,我就想起了一张卡!那是沈浩轩交给我的金卡,里面有一个亿,是自动划款转帐的。当时我带着去商店里买了些东西,然后在冷涛的帮助下逃离开了他,不过那张卡却一直放在我的包里。

  后来,我被冷太太和夏妖女算计的那天,我逃命时也没有丢掉那只包,所以那张卡一直在包里的!

  “快回灏发小区,快点!”我嘶声对司机命令道。

  *

  踉跄着冲上楼,我进屋后发疯般翻箱倒柜寻找那张卡。终于,在衣橱的最底处找到了那只被压扁的爱马仕挎包,颤抖着打着拉链,将里面的东西倾倒而出。

  杂物中间那张金卡安然地躺在那里,我如获至宝,连忙抓起来捂在胸口。

  “姐,到底出什么事了?”小秀抱着麟麟怯怯地走进来,问道。

  “云峰在医院,我现在得马上过去趟……你在家要照顾好麟麟,不要乱走,有不认识的人敲门千万别开!”匆匆嘱咐了她几句,我忙将手里的卡塞进包里,然后飞快地向楼下跑去。

  杰瑞还在出租车里等着我,见我过来了,便问道:“怎么样?”

  “找到了!”这一刻我无比感激沈浩轩。抬头对司机说:“师傅,去市人医,速度越快越好!”

  八点钟我们就赶到了市人医,先去缴费窗口划卡缴了五十万的手术押金,然后跟杰瑞一起去了急救室。

  云峰的情况比医生所说的还要严重,他的骨盆几乎都粉碎了,需要植进一个人造合金骨盆。另外两边肾脏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很可能需要换肾,不过这是以后的事情了,暂时可以用仪器维持人体代谢。

  最主要的是,得赶紧将他充血的腹腔清理干净,然后移植人造骨盆。这绝对是个风险性极高的大手术!

  手术室的灯一直亮着,我跟杰瑞坐在门外的金属排椅上,焦灼不安地等待着手术结束。

  “怎么会这样呢?”我喃喃低语着,目光呆滞地盯着自己的手指,“他从来不喝酒的,为什么突然自己一个人跑去喝酒?还醉到不省人事!

  听医生说,当时的他醉熏熏地从酒店里走出来,结果被一辆超速行驶的奥拓撞倒,车主已经逃了。围观的群众有位好心人打了120,才把他送到了医院。

  到医院时他已是人事不省,幸好手机还揣在他的兜里,从手机通讯录里找到我的号码。

  “有时候,喔觉得云凤是个很奇怪的人!”杰瑞沉思着慢慢道:“他的思维跟一般人不同,忧患感太重!”

  是啊,云峰就是这样的人,他总是多愁善感……为一些别人感觉莫名其妙的事情伤心生气。可是,我知道他一直渴望成功,他想赚很多钱让我过上优裕的日子,在他心里,一直摆脱不了沈浩轩曾一度给他造成的心理阴影,他总是把他当成假想敌,想着要作出一番成绩,想着要让我对他刮目相看。

  “他真傻!”我双手捂面,伏在椅子的靠背上,“都怨我,我要不开那间画廊他也不会那么郁闷,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就因为今天他看到只卖出我的画相就焦急恐慌起来,他怕他画不出别的东西……”

  “这不怪泥!是云凤的心理承受能力太差,他要不纠正心态,迟早还是会出事!”杰瑞安慰着我,但他说的话却是一如既往的切中问题关键,“他的画一直有问题,喔给他说过,为获奖为成名为谋利等等目的画出来的东西都不会打动人,因为里面找不到感情。只有将心溶入到所作的画里,才能画出震撼人心的东西。他画你的画相成绩最好,所以卖得也好,因为……在对着你时,他是用心在画!”

  杰瑞跟今天上午那位买画的中年男子所说的话如出一辙,我黯然,呐呐地道:“其实有什么大不了呢?哪怕他一辈子成不了名又何?难道做一名美术老师就会饿死吗?”

  “……”杰瑞回答不了我的话,我也没指望他回答,我只是无法接受肖云峰如此急切的功利心。

  一位小护士从里面推门走出来,我连忙像上了发条的闹钟般弹跳起来,冲到她面前急声问道:“怎么样?”

  “手术还在进行着,要做完了才知道结果!”小护士边走边说:“你们先睡一觉吧,手术要到天亮!”

  “……”我如木头人般僵在原地,强烈预感云峰这次……凶多吉少。

  *

  杰瑞被我赶走了,我要他明天早晨吃过饭后再过来,今晚我在手术室外面守候。

  独自坐在金属排椅上,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手术室的门。偶尔,房门会打开,护士进进出出地拿一些东西,然后又会紧闭。

  夜深了,此时还是四月初,夜晚有些凉。我蜷缩起身体,困意疲倦袭上来。眼前越来越朦胧,不知不觉慢慢睡着了。

  梦境里尽是些乱七八糟的内容,就像打乱的录影带,光怪陆离又不着边际。只记得最后沈浩轩出现了,他坐在我的身边,轻轻将我揽进他的怀里。

  他的怀抱依然温暖,心跳依然那么强劲,抚摸极轻极柔,好像在抚触一只受惊小鸟,但他的呼吸却很粗重,就喷拂在我的耳际,灼烫而又真实。

  我想睁开眼睛看看,他是不是真在我的身边,可又觉得太荒谬。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就算来了也不会如此温柔地对待我。

  梦境里,他的怀抱真的很让我留恋,那么宽阔结实,让我感觉很安全,不由自主地想靠近。

  反正是做梦,就享受下这片刻的温存吧。我选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往他怀里窝了窝,安心地睡去。

  *

  晨曦柔和的光线照在我的眼上,惊扰了我的睡眠。揉了揉惺忪的睡目,我睁开眼睛,一时有些弄不清楚身置何处。

  男子一动不动地抱着我,那双如幽潭般深邃的眼睛深深地凝睇着我,好像怕眨一眨眼睛我就会在他的眼前消失般。

  沈浩轩?我惊讶极了,难道自己还在做梦吗?转头望向窗口,窗外是明亮的晨曦,再望向手术室,手术室的门大开着……

  啊!我顿时弹跳起来,挣脱开男子的怀抱,直冲向手术室。里面只有几位小护士在整理清洁手术台,她们有些讶然地抬头望向我。

  “云、云峰呢?”我听到自己颤不成音地问道。

  “手术已结束半个多小时了,现在已转去重症监护室。”其中一位小护士答道。

  “唔,”我长吁出一口气,菩萨保佑谢天谢地!可随即又有一个严重的问题摆在眼前,我现在才顾得去思索。刚才在门外看到谁来着?好像是沈浩轩!难道是我没睡醒看到的幻影吗?

  走出手术室的门,外面,男子仍然立在那里,颀长健硕的矫躯,俊美逼人的外貌,绰然不群的气质,一切极致的熟悉却又极度的陌生。好像昨日才刚刚分开,又好像恍然离别了三生。

  我静静地凝睇着他,没有惧怕没有慌乱没有忿概,平静得离奇。

  也许是物极必反,正因为深怕会被他找到,日夜忧心,寝食不安,而当他真的站在我面前的时候,心却反而平静下来。

  “不要再惹我,请你走开,越远越好!”我微笑着对他说了一句话,然后走过他的身边。擦肩而过时,感觉到他的呼吸似乎一滞。可我的脚步却丝毫没有停滞地径直走向重症监护室。

  透过玻璃窗,我看到躺在病床上的肖云峰,他全身插满了各种管子,几名护士坐在床前看护着那大堆的医疗仪器。

  “刚才我问过主治医师,说手术很成功,如果没有意外情况的话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耳边突然响起男子略微低哑的嗓音。

  我没有说话,也没有看他,可抚在房门上的双手却下意识地抠紧。

  “你别紧张,我不会怎么样的!”他笑的样子在我看来很像一只在小白兔面前伪装善良的大灰狼。“我只是……”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我打断他未完的话。难道是胡大为那个恶棍走露了消息吗?这个混蛋!

  “很简单,昨晚你用那张卡缴了手术费,我马上就查到了划卡转帐的地址,然后……连夜开车赶过来。找到你的时候,你已经在排椅上睡着了,看你那么疲倦,我没有打扰你。”他慢慢叙述着昨晚的经过。

  原来他昨晚就过来了,我梦中的一切是真的,他居然在排椅上抱着我坐了一夜。

  “你想怎么样?想再把我抓回去吗?告诉你……既使抓回我一千遍,我也会想方设法逃一千零一遍!”我咬着唇,强装镇定的外表下是扑嗵乱跳的心。现在这种时候,云峰生死未卜,假如沈浩轩就是用强将我拖走,我也没法子。

  “我说过不会怎么样你,不要把我想得那么可怕好不好?”他的唇角微微扬起,黝黑的眼瞳像两泓幽潭,深深地攫住我。

  不是我把他想象得太可怕,而是他本身就太可怕!他给我造成的心理压力和阴影实在太严重,在他的面前我无论如何都轻松不起来。

  “听问你花几亿美金的代价四处悬赏寻找我,看来在你眼里我真的很值钱啊!”我冷笑着,可是身体却在发抖。

  “你不止在我眼里很值钱在我心里也很重要,如果可以,我愿用世间所有的一切来换取你回到我的身边。”说到这里他跨向一步,低声对我说:“不过,我保证从此以后都不会再强迫你,我要等你心甘情愿回到我的身边!”

  哦?我侧目盯着他的脑袋研究了一会儿,不知道上次车祸他有没有痊愈,是不是有脑震荡后遗症。

  “雪馨,”他低沉的声音突然有了微微的颤音,可他仍然竭力强作平静,“我可以见见我们的儿子吗?我……想他都要想得发疯!”

  我的心猛的一抖,惊惧不可遏制地回到我的脸上,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比他还要颤抖得厉害:“别、别想跟我抢孩子!我死都不会给你的,他是我的命!”

  “……”他又沉默,只是从剧烈起伏的胸膛可以看出他的情绪在极度波动中。

  面对男子黑眸中熟悉的阴鸷,我打了个冷颤,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身子。

  也许是我的惊惧让他清醒过来,他终于开口道:“我不抢他,只是想看看他,当然前提是得到你的允许!”嗓音低沉嘶哑,似乎压抑着某种剧烈的情绪。不过这种压抑也让他看起来更危险,因为我不知道他暴发时会多么惊人。

  正在这时,从走廊尽头急匆匆地走过来一个人,径直向着我这边奔过来。我定睛一看,原来是杰瑞。

  “血腥,喔听说手术成功了,云凤没事了,上帝保佑,阿门!”他冲上来就紧紧抓住我的手(沈浩轩觊觎了一早晨也没敢抓),满脸的激动。

  我冲杰瑞抿嘴一笑,说:“好人会有好报,云峰从来没有害过任何人,他一定不会有事!”

  或许是某人作贼心虚,听到说好人有好报他便深深觑我一眼,转头的时候似是不经意地再瞥眼我被杰瑞抓住的手。

  杰瑞连连点头,轻轻摇晃着我的手:“血腥,昨晚喔一整夜都没睡好,满脑子都在想云凤的事情,喔就想万一……”

  “老弟,谈天的时候用得着非拉着手吗?你以为是在搞总统会晤?”沈浩轩沉着脸,伸手在杰瑞的腕骨处捏了把。

  “哇!”杰瑞痛呼着连忙撒手,眨巴着蓝眼睛,这才注意到站在旁边的沈浩轩,他有些疑惑地问我:“血腥,他是谁啊?”

  “是我的下堂夫!”我冷冷地答道。

  “下堂夫?”杰瑞虽然是半个中国通,不过这个古老而深奥的词汇还是难住了他,“下堂夫是什么东西?”

  “是被我扔掉的东西!”我说完就看到沈浩轩的俊脸黑青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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