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051 离家
莫耳有一段时间没有碰过手机了，因为渡灵的时候不带手机更方便。
为了与白昱同步，她也换上了汉服，还在扎起的头发上绑了绸带。而白昱的穿着、打扮都是幻化的，一千年都没有变过，幻化的服装也更轻松。
冥灵的武器及用具都是由专门负责这些的冥灵炼制的，因为制作程繁复，所以也不会有冥灵会浪费时间制作单纯蔽体用的衣物。
人类在进化，冥灵也在进化。例如活了几万年的冥灵，在万年前与现在也不是一般模样。
莫耳还是需要睡眠，就连实体化的冥灵也需要睡觉。
这天她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拿起了久违的手机，看到的是手机屏幕上“未接电话”的提示。
是妈妈！还有爸爸……
五个未接电话，最后是二十二点五十八分的……
她突然有些紧张。但犹豫了会，还是决定尽快回拨。
电话很快接通：“喂，妈妈。”
“你现在在哪？”
“我在打工的地方，怎么了？”
“怎么一直不接电话？”
“我不小心开了静音，没有注意到电话。昨天太忙了，很早就睡了。”
“家里的电视怎么了？”
莫耳拍了下脑门——完了，忘记了。
“对不起，我不小心砸坏的，急着回学校，就忘了修——你和爸爸回家了吗？”
“回来了。那你墙上那些破洞是怎么回事？还有你受伤了怎么不告诉我？”林湘看到了地上的拐杖，才想要进女儿的房间查看。
“对不起，妈妈，我不小心把墙弄坏了。”
“这不重要……你桌上的病历写你受了很严重的外伤，你为什么不跟我说一下？”
完了，这个也被发现了——“不严重，我已经好了。”
“不严重？小区的保安说看你伤得很重，病历也不会骗人，你拍的CT照片也在抽屉里，你说不严重？”林湘听上去有些生气。
“对不起。”莫耳只能这么道。
她能听到电话那头像是在忍着情绪的鼻息声。
“……你是不是又犯病了？”
“没有，我很好。”
“你不会骗妈妈，对吧？”
“我不骗你。”
“身体现在好了吗？”
“早就恢复了。”
“你什么时候回家？都要过年了，还不回来吗？”
“……我要打工。”
“别打了，爸妈难得回来一趟，一起过个年吧。”
“……好。”
电话挂了。
莫耳能感受到林湘有些生气。而此时，她的心口也有些堵，有种无处发泄的苦闷。
她不想回家，她已经习惯没有父母的日子了，现在她有了“新家”，她不想回去继续当一个乖乖女。但很多话即便在心中抱怨了千万次，但一旦到了双亲面前，她只会表现顺从——这大概是她最悲惨的地方吧。
她真的，哪怕一次也好，也想骂出来，发泄一下。可理智又在告诉她，爸妈有在关心自己，他们也有自己的难处，有自己的人生……她应该理解。所以为了不给他们添堵，她也只是在心中骂几句罢了。
他们本来打算丁克的，莫耳曾经无意中听过妈妈的好友和他们的谈话，也差不多就在过年之时，在他人来家里拜访的时候，那时候她十三岁。
那天晚上，他们都以为莫耳睡着了。
“那时候要不是老太太以死相逼，你们也不会要孩子。现在看看……果然生下这孩子没错，乖巧懂事——可惜老太太死的早，看不见孙女长大了。”好友叹了口气。
林湘摇头：“如果可以，我和阿铭还是不希望有孩子。”
好友遗憾道：“也是，你们都不喜欢小孩。”
林湘不否认，只道：“生了又不能好好养，好好养就要放起自己热衷的事业……”
莫耳本来想喝水的，但踏出去的脚还是收回去了。
从那时起，那就发誓绝对不再麻烦父母了，因为那时她才真正认清了，自己并是不是被双亲爱着的。
她会因此生气，会因此难过，但为了不被抛弃，她会努力做好。她一直有在挣钱、存钱，她甚至有一张储蓄卡是用来存钱的。卡里的钱她发誓只进不出，因为那是等她离开家的时候才能用的。
她曾经想过，十六岁就出走，但如今她都十九了，也依然没有践行。但她还在往卡里存钱。
她也要“抛弃”父母一次，她发誓！而切一定要在她教育结束之前，并且她会把这么多年用他们的钱还给他们——这很孩子气，她不否认，但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复仇”手段，是她唯一一次的任性。
“你怎么心不在焉的？”白昱问。
他们这是刚渡完一灵。方才那亡魂因为是熬夜打游戏突然猝死的，回过神来魂魄早已远离肉体，两人找到他的时候，他还怎么都不相信自己已经死了。
“我不想回去。”莫耳道。
“去哪？”
“回家。”
“不想回就不回。”
“要回。”她无奈。
白昱□□她的脑袋，道：“你还真是，总有各种‘不得不做的事’。”
莫耳被迫缩起脖子，她抬眼看他，问：“你会想我吗？”
“你不回来了？”
她突然来了精神：“回！”这话更像是她在对自己说。
她一定，很快回来！
“那我为什么要想你？”他放下手。
“也是。”莫耳干笑。
这家伙真的喜欢我吗？
——他好像确实没说过喜欢我。
“你现在要走？”
“差不多。”
“那我去接下一个亡魂了。”白昱转身要走。
“你自己小心。”莫耳叮嘱。
“切，同样的圈套我才不会中第二次——别总拿那时候的事说事。”白昱背对着她摆摆手，走远。
圈套？什么样的圈套？
莫耳突然好奇。
她只背了一个小包回家，到家门口的时候已邻近中午，她没再多想，按了门铃。很快，门开了。
“怎么现在才回来？”林湘问。
“我之前在H市。”
“跑那里打工？”林湘让出位置，让她走进门。
莫耳进门：“我在H市上学。”她知道林湘没记住。
林湘也确实忘了。
莫耳看见客厅里的正在看报纸的莫正铭，问候道：“爸爸。”
莫正铭点头：“回来了。”
“嗯。”
“你身体真的没事？伤到哪了？我看看。”林湘走过来，问。
“没事，”莫耳把手递给她，道，“已经看不见伤口了。”
被妈妈冰凉的手触碰到，莫耳竟感到陌生，还有些许的不自在。林湘端详她的手，道：“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了？这医生的缝合技术十分出色。”她赞叹不已。
“嗯。”莫耳随口应道。
“吃饭了吗？”莫正铭放下报纸，问。
她想了想，应：“没。”还没到十二点，他们应该也没吃饭吧？
“有想吃的吗？”林湘问。
莫耳笑笑 ：“你们决定就好。”
晚上，莫耳试探性地问：“妈妈，我只向公司请了一天的假，我能找点回去吗？”
“在呆几天吧。工作不要不要紧，我们还养得起你。”
“但总不能养我一辈子吧？现在的工作我很喜欢，大学毕业后我也想在那公司工作。”
林湘微笑着道：“现在就决定还太早了吧？而且现在不是快过年了吗？难得我们一家团聚。”
这么一说，莫耳也不好拒绝。但她又想：我们家难道还有过年要团聚的习俗吗？
在家里面无聊地呆了几天，偶尔要见见一些不认识的大人，其中有一个人，她还记得，是小时候给她看精神病的医生伯伯。莫耳只当他们本来就相熟，没想太多，但在他来第二次的时候，莫耳突然有了恍然大悟的感觉。
“最近睡得好吗？”伯伯慈祥地问。
“你们觉得我有神经病？”莫耳道，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
“……伯伯只是关心一下你的近况。”伯伯道。
林湘和莫正铭也处之泰然——他们早就知道莫耳始终会发现的——他们也没做错什么，只是通过之前那一通话，他们知道莫耳深觉得自己没病，把她带去精神病院的话也许会引起她的排斥，于是他们选择用旁敲侧击的方式，让这位医生来也是因为他们信得过，而且他毕竟曾是莫耳的主治医师。
“我没病。”莫耳道。
“既然病了，你怎么会知道自己有病？”林湘用安抚地语气说道。
“我有对你们说过慌吗？你们为什么不相信我？”这是莫耳第一次用这种语气对父母说话。
莫正铭也加入安抚的队伍：“精神病不是难以启齿的病，它很正常，没有排斥的必……”
莫耳打断他的话：“我没病。”眼神十分坚定。
林湘有些急了：“砸电视，凿墙壁，甚至伤害自己……”
莫耳也打断她：“你觉得是我自己往我身上扎刀子？”她惊讶至极——原来那么多人都觉得她是神经病！
林湘沉默。
莫耳起身，离开沙发，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也把她们挡在了外面。
她依靠在门上，苦笑：也许她真的有神经病，一切——白昱、冥灵、总部……都是她幻想出来的。
她已病入膏肓。
她开始怀疑自己，甚至觉得恐惧。但胸口的那条用她亲手编的黑绳连接的那块白玉还在。
在她将近二十年的人生中，她总在压抑自己，总在怀疑自己。但是，现在，她该相信自己一次了。
门外的林湘轻敲房门：“阿耳？”
“让我自己静静。”
深夜，她留下一封信：
爸爸妈妈：
我走了。你们别觉得意外，其实我想很久了。只是我过去一直害怕着失去家后的日子，所以迟迟没有行动。但是我早已是成年人了，我可以不依赖着你们生活，你们也可以活得更自由。
别担心，我有去处。
别担心，我没病。小时候我觉得自己有病的时候不就马上告诉你们了吗？我并不是觉得精神病很可耻，而是我真的觉得自己没病。但是你们为什么不能稍微相信我一下呢？我没往自己身上扎刀，那是一个疯子扎的，你们也可以去向医生求证，他就在H市市医院里，名字病历上有。墙上电视机那些，我不好解释，但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不是我发疯做的。
我知道你们不喜欢小孩，也知道你们生下我是被奶奶逼迫的，所以我很谢谢你们养我这么大，一直以来为难你们了。
我很好，不用找我，你们继续过你们的生活就好了。这么多年来，你们在我身上花的钱，有天，我会全数奉还。
她没有关上卧室的门，也没有戴上面具，而是如普通人一般走着离开了小区——毕竟，如果被调监控就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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