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 假象
她记不起他的样子,也记不起他对她说过的话,但她坚信他是存在的,因为她的眉心还留有他的指尖的触感,虽然她连他指尖的温度都想不起了。
那之后,她害怕或是伤心时就会捂着额头,却不敢按着眉心,因为如果这么做了,那人残留的唯一痕迹也会消失不见。
她本不会向任何人说起他,像是一旦把他说出口,自己的那点小心思也会随之流露。
莫耳想,她喜欢这个人也许仅因关于他的记忆,很轻,很浅,轻浅得像一只偶然飞过的蝴蝶,让自己忍不住一直回想与这只蝴蝶相遇的一幕,想多了,便让那画面又多了几分朦胧……她喜欢的不是他,而是自己主观臆想的“他”。
她又想,她的生命中有着那么多的过客,但她从未对其他记不得的人恋恋不忘,也许她对他一见钟情了。
可惜她大抵是过分沉醉了,才会连当时他说了什么都想不起来。
这是她十二年的人生中少有的美好,美好到仿佛只要想起他,千千烦恼丝都能被扫去。她的心思是如此的敏感细腻,以至于心弦难以被拂动的,以至于心弦一旦被拂动,那般涟漪怎么也无法消去。
医生说的话不会错的——她应该理智,她明明一直都是这么活过来的……
可如果相信了医生说的话,那么她又该拿什么慰藉自己?若是把她的光夺走了,她的世界便只剩下黑暗了……
医生对焦急的夫妇说:“引起病症的问题大抵是找到了,但精神病并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得,也不是轻易就能好的,我建议留院观察,也方便治疗。”
林湘犹豫:“可是……”她担心住医院这种地方会让莫耳更加害怕。
“我想医院多少也比家里安全点,也方便我观察,让她尽早康复。”医生说。
家里的东西多,利器自然也多,何况家里也没有医生。
想到之前莫耳在厨房差点被菜刀割伤,夫妇俩最终还是答应让她住院了。
林湘心存疑虑:“可这里是神经病院,保不准有哪个有伤人倾向的患者……”
莫正铭接过妻子的话道:“单人房,多少钱都可以,我希望我的女儿能单独住一个病房。”
“可是……我想还是问问莫耳的意见……”医生私以为相似患者之间的交流是有利的,特别是莫耳这种类型的患者。
他们将目光投向莫耳,却发现这个长时间低着头的女孩正在掉眼泪。
林湘的心瞬间就揪紧了——她的女儿,那个即便她和丈夫两人不得已丢下她、埋头工作也会笑着说没关系的女儿,即便被吓坏了也不会哭,即便是“我觉得我有精神病”这样的话也能说得淡然的女儿竟然哭了……
莫正铭的心也不好受。
我还有爸爸妈妈。
莫耳感受着妈妈柔软的怀抱和爸爸宽大的手掌。
我本来就有病,精神病的记忆怎么能信?
她抬起了双手,但是没有擦眼泪,而是用手背在额头处胡乱擦着。
莫耳一个人坐在白色的病房里,盘腿坐在床上——原本双亲轮流过来陪她,是她拒绝了。
“去工作啊!我一个人可以。”她在病房门口推了两人一把,并在他们转过头回来看她的时候冲他们挥挥手。
“可是……”
“我没关系的,我已经不怕了。”
“这……”
“真的,我已经习惯了,而且不是还有医生和护士在么?有事我会叫人的。”
林湘转过身,正色道:“不行,我不放心。”
“可我需要私人空间。”莫耳板着脸回答。
这招显然起了效果,林湘只好认输。
到最后,莫正铭嘱咐:“照顾好自己,有事不要硬撑着。”
“知道了。”
如果真的不想走,三言两语又怎能把他们劝走?她向来不是最重要的——莫耳自嘲地想。
窗外阳光正盛,但透入玻璃窗的阳光恰恰被楼附近的一棵高木削减了不只一半。
从莫耳的角度看过去,除了树枝树叶,她什么都看不到——不还有在她身近吵吵嚷嚷的“大叔”。
莫耳躺下,把头埋在被子里,戴着耳机,将乐曲声响放到最大,以盖过他的声音。
还好她见到的“人”不多。
还好他们只是幻象,看得见摸不到的幻象。
这是住院的第四天,她每天的生活除吃喝拉撒睡之外只有看书、发呆、吃药似乎也无事可干了。
靠谱么?明明什么都说不出所以然,却还是要她吃药。
“莫耳,”护士推门进来说道,“怎么样?”叫了几次,见莫耳藏在被子里怎么也不应答,早已习惯的护士直接走上前去掀开了被子。
要知道刚开始发生这种情况护士可被吓到了,深怕她像其他病人一般做出自残的举动。
莫耳取下耳机,听护士问:“没事吧?”
莫耳摇头,答:“没事。”然后她反问护士:“有事吗?”
护士说:“医生想让你见个小孩。”
“谁?”
“你跟我过来就知道了。”
莫耳下床,穿上拖鞋,听话地跟在护士的身后。
“进来。”她拉开门,说道。
莫耳点头,走进门里,这是个多人病房,男女都有,年龄段也不同。
“大叔”没有跟上来,莫耳松了一口气——目前她在医院还没见过其他的假想人。
护士带着莫耳走到一个男孩跟前,看上去比她小些。她的主治医生站在男孩身旁——尔后,她看清了,站在男孩附近的另一个“人”不是人。
莫耳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
“他比你早来很多,不过不是我的病人,我最近才了解到你们的状况很相似……或许你们可以相互交流一下。”医生介绍男孩并解释让她过来的原因。
鹿响坐在床边,双腿打开,膝盖向外,他的手肘支撑在膝盖部位,身体前倾,抬头看着她,但看起来对她没有太大兴趣。
“你好。”莫耳走近一步。
鹿响没有回应她的问候,只说:“见鬼了?”语气十分冷淡。
莫耳愣了下,很快就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随即点头。
他轻笑,嘴角的弧度似乎有轻蔑之意,他又说:“说说。”
她把头转向右前方,说:“这里有一个。”她没有说更多。
“呵,我可什么都看不见。”他说。
“他说谎,他看得见。”莫耳提及的那个“不存在的人”控诉道。
莫耳没有说话。
“继续说。”鹿响把头转开,那个方向正好站着控诉者。
莫耳以为他在和自己说话,准备说些什么时,控诉者又开口了:“他只是想离开这里,他在说谎!我知道他看得见我,但他从来不和我说话……”
也许他在跟那个“人”说话——莫耳想。
“不说的话就算了。”鹿响把头转回来,对她说道。
无话可说,即使不被打断,莫耳也不知道说什么,何况那个幻象对她说了这样的话——也许她是渴望有能理解她的人才会产生这样的幻觉。
“算了。”医生叹气。
除非是人为的暗示,这类病人们通常是不会看到同样的幻觉的,这样的谈话其实没什么意义。
“你们可以相互认识一下。”医生又说。
“没必要,我要出院了,不是吗?”鹿响道。
“哪有那么快,”医生抬手在鹿响的头顶上拍了拍,“能出院是好事,但是也还得再观察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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