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二十二章
要说整个演习最振奋人心最有趣的地方就在对抗演习上了。
穿着激光接收器衣服,被空包弹击中之后脑袋会冒烟,就得灰溜溜的“阵亡”离场,期间导演部会发各种指令,模拟各种战斗场景。
这几天导弹专业的学员跟隔壁队的几次对抗演习,输赢各半,总之脸上不太光彩。
晚上商量撤离路线开会的时候,许哲顺口抱怨了几句,“没有预案,连伏击地点都不通报,让我们怎么事先排兵布阵?”
“就是啊,到目的地时候,根本就是遭遇战,那群红军早在那边狙击点射了。”
蒋阅冷笑,“然后你们就全冲上去送死了吗?”
许哲尴尬的抓抓脑袋,“你别说啊,我被打中了,脑袋上那烟,嗖的一下串了老高,吓死了,哎刚才说到哪了啊,别岔话题啊。”
蒋阅冷哼一声,很瞧不上,“怪不得导演部说你们‘勇猛有余,机智不足’,简直太给你们面子,要我说就是‘野猪一般的作风’。”
他不服了,“那你说这怎么打?”
倒是顾西就轻轻一笑,“《孙子兵法》里面有说道‘兵之情主速,乘人之不及,由不虞之道,攻其所不戒也’,你们可不就遇到了这种情况。”
一群文科白痴,大眼瞪小眼。
“说人话。”
“这句话讲的是发现敌军弱点时,要抓住战机,迅速展开行动,让敌方难以预警,在敌方反应过来之前实施打击。这是一种普适的作战原则。”
许哲翻白眼,“这谁都懂啊。”
“但是红军指挥领悟的比你们深多了,虽然说战场没有剧本,但是你们都没能及时排兵布阵,就是你们的弱点,本来你们是守的一方,忽然变成了攻的一方,你们角色没转换指挥也没跟上,而红方抓住这一波伏击你们简直轻而易举,你们可以说按着红方的剧本走到了底。”
“那这怎么打?”
“回撤,然后绕道狙杀预备队,组织阵地防守。”
许哲看着顾西就,然后又看看蒋阅,“你说呢?”
“我只是个服从命令的,指挥员说啥我做啥。”
许哲没招了,细细琢磨下觉得顾西就说的真的挺有道理的,但是他这个人也是鸭子嘴,于是他轻哼了一声,“说的倒容易,实战时候你又没试过,纸上谈兵。”
顾西就嘴角轻轻翘了一下,风轻云淡道,“本来我就是纸上谈兵啊。”
照例是回到营房熄灯睡觉,顾西就还没睡熟就听到有人在喊,“喂,喂。”
他睁开眼睛,就看到许哲半张脸贴着窗户,冲着他挤眼睛,“喂,喂,出来。”
他只好穿好衣服溜出来,问道,“熄灯时间了,什么事?”
“长话短说,兵棋推演会不会?”
所谓兵棋推演,是对抗双方运用兵棋,按照一定规则,在模拟的战场环境中对设想的军事行动进行交替决策和指挥对抗的演练。
“会。”
“走。”
作战指挥室里面灯火通明,桌子上摆着一张很大的地图,手工兵棋,许哲站到对面,很有架势的抱拳,“通宵奉陪。”
旁边还站着一群虎视眈眈的男生。
顾西就已经有些困意了,他强撑着,“我明天还要站岗,奉陪不了你们通宵,你们准备干啥啊,车轮战吗?多对一?”
“随便玩玩,刚才你不是说的挺头头是道吗?”许哲拿起棋,在空中抛了一下,抬起下巴挑衅道,“你玩的咋样啊?”
“一般般。”
他居然还说教,“这就是纸上谈兵的局限。”
顾西就懒得跟他辩解,“对,纸上谈兵。”
待双方正在开始在地图上排兵布阵,玩兵棋,是对编制,战术战役理论的综合运用,以及深化理解并且总结提高。
通俗来讲就是玩智商和心计,当然还有纸上谈兵的本领。
刚开始许哲还是一副哼着歌,不假思索的轻松样,而在顾西就一波“炮兵间瞄射击”的神操作之后,他就变得小心翼翼甚至束手束脚。
又是一波“左翼步战车迂回包抄”,简直就是瓮中之鳖被活生生的搞死。
“艹!”他小声骂了一句,抬头看了一眼顾西就,发现他也在看着自己瞬间气炸了。
完全就是看弱智的眼神嘛。
如果场面是胶着且激烈也就算了,完全是一方收割碾压。
导弹专业学员脸上挂不住,待胜负还没分就打圆场,“复盘,复盘。”
许哲充耳未闻,还在死死盯着地图,思索哪里可以翻身,倒是顾西就微微的翘了下嘴角,挑起眉峰,眼睛里面那股深藏的压迫和霸气显露无疑。
“不用复盘。”
他声音还是平静的,但是那股胜利者的得意掩饰不住,“下的太烂,没有复盘的必要。”
瞬间眉眼又恢复了平静。
许哲这个人虽然嘴硬又倔,但是承认输赢真的是非常干脆又诚心实意,他看着陷入覆灭的棋子,很爽快的承认,“不用复盘,兄弟,我技不如人,心服口服。”
想了想他又来了一句,“以前讲话不过脑子,向你道歉,你是大神,以后多多指教。”
顾西就很大度,“你才玩没多久吧,多练练,多看看书。”
导弹专业又一个男生走上前,“来一局?”
其实那时候顾西就困意已经消失大半了,他一只手撑着桌面,身子微微的前倾,给人强烈的压迫感和掌控感,另一只手大拇指上放着一枚兵棋,轻轻一弹,又准确的回到了手心中,如此往复,乐此不疲。
他眼眸又黑又深,四起的凉意和沉默带来的压迫感放佛没有尽头。
“你玩了多久?”
“两年。”
“玩二十年再来吧。”
“我玩过战争艺术系列和钢铁雄心。”
“那你倒是可以旁观一下。”
他鲜少说出这种完全抛弃了平时涵养的话,毫不顾忌对方的自尊和信心,与其说是抛弃,不如说他平时控制的太好,压抑的够深,很多时候不争不辩。
“我还要睡觉呢,干脆直接打一场生死局吧。”
有个矮个子男生站出来接战,“行啊,那我们玩点不一样的吧,1969年8月中苏。”
要说许哲就是个新手,这个矮个子男生应该算是个老手,而且是个很难对付的家伙。
这是款鲜为人知超高难度的电子兵棋推演,1969年3月发生在珍宝岛的武装冲突之后,中苏两国的关系降到最低点。在绵延上千公里的边境线上,双方剑拔弩张,战端一触即发,这场战争究竟能发展到什么样的地步,也是件让很多人颇为感兴趣的事。
怎么比赛?
两台电脑做推演,谁在最短时间内最少回合得分最高就赢了。
顾西就曾经看过这方面的推演,对大局观统筹能力要求非常高,而且还需要一定的历史知识,更重要的是,耗时耗心血,对推演人的头脑集中程度要求极高,一般在十个回合内能赢已经算是顶级高手了,他不由的想笑,这群人真是能演那么久,就是为了挖个坑让他跳。
“那行吧,开电脑。”
而此刻生死局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营区,把这群已经睡了几个小时的人都叫醒了。
易东成听到这个消息很惊讶,从床上翻身下来,一溜烟就跑走了,“我去看看。”
蒋阅连眼睛都没睁,“没兴趣,睡了睡了。”
陈灵静把她摇起来,“许哲肯定也在哦。”
“关我什么事?”
“咋一点集体荣誉感都没有?”
蒋阅无奈的爬起来,“这兵棋又不是我们在旁边喊加油就能赢的。”
“那你不去咋知道怎么赢呢?”
易东成钻进人群围观的时候,他们两个战争线以及推到了8月12号了,第四回合。
顾西就一手握着鼠标,鼻梁上架着眼镜,另一只胳膊架在桌子上,手指放在嘴唇边,时而攥紧,时而指间摩挲两下。
他那双唇,抿起来显出倔强又漂亮的下缘线。
跟旁边那位急速点击鼠标的男生不同,他动作幅度很小,那只修长灵巧的手,精确的把每个兵放在需要的位置,不急不缓,一切尽在掌握的笃定。
易东成坚信,如果是顾西就,一定会赢的。
她看着幽幽的灯光伴着深沉的夜色在房内静静流淌,夜色也如水般荡漾起来。
过了半个小时男生已经进行到了第六回合,而顾西就还在第五回合。
这时候,懂的人就完全能看出端倪了。
导弹专业男生这边“沈阳战区,解放军的情况还在恶化,从第一回合开始,哈尔滨就被当成是防守区,然而这就使得解放军沈阳军区的部队过度延展,并且在左翼告急情况下也没能痛下决心抛弃防线”。
所以这个失误逼迫他只能拼命的把战线往中部引导,希望集结北京战区的力量来缓解压力。
而顾西就,他第一时间就抛弃了哈尔滨,这样“虽然沈阳战线溃败的快,但是在第五回合时候就把张家口牢牢的锁住了,同时封闭了大同北侧苏军的坦克集团后退道路”。
但是女生们看不懂,相对于易东成的坚定,陈灵静就有些紧张,“为什么顾西就进度这么慢?”
易东成做了个“嘘”的手势。
她就捣捣蒋阅。
蒋阅轻咳一声,小声道,“兵棋推演我真的不太懂,但是我只能说不是说进度推的快,就是胜利者,也可能是防线崩溃的快。”
“所以看不出胜负吗?”
“他俩都算是很厉害的高手,如果我玩,大概第二回合就全线溃败告负了。”
易东成转过头,对着陈灵静不满道,“肯定顾西就赢啊,你就这么不相信你队友吗?”
这特么怎么解释,陈灵静只好气结。
一个在第六回合哈尔滨防线完全瓦解,北京战区终于堵住了密云的进攻,正准备封锁张家口,一个在第五回合,完全没有设防哈尔滨防线全线溃败,但是张家口固若金汤时刻准备反攻。
很快第七回合,第八回合,双方的局势都是在转好,似乎更难分出胜负。
不少人都低声问道,“谁赢,谁赢?”
“看不出来。”
顾西就的屏幕上显示出第九回合,他放开握着的鼠标,微微的往后仰了一下,脸上露出个欣慰的微笑,缓缓开口,“放弃吧。”
男生闻言转头,“干嘛?还没结束呢。”
“不早了,天都要亮了。”他抬头看了眼窗外,天边还是黑的,但是晨间的雾气开始缓缓集结,“不用打下去了,胜负已经分了。”
他站起来,走到对方电脑面前,静静的看了一会,思索了半晌,伸出手指指着屏幕,“暂停,复盘。”
每一回合的战势一页页的翻过去,让人应接不暇。
“停。”
他俯下身,用手指圈出了一个圈,淡淡道,“如果没有北京战区战况的胜利,你完全没有赢的把握,沈阳军区这里已经重现了‘法莱斯口袋’。”
男生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我不知道你看了什么书还是什么言论,让你教条的死守哈尔滨,你遭到重大损失就在此,关键时刻更是优柔寡断,不敢弃卒保车,你这个局少说十二个回合可以赢,但是我要赢一定在十二个回合之前,不信你可以试试。”
“生死局打完了,睡了。”
现场沉静了一会,然后军医大学生爆发出了激烈的掌声和欢呼声,最后连许哲都心悦诚服的鼓起掌。
此刻的顾西就,让人有另外的感觉。
好像是深夜了,有种神秘的力量促使他黑化了,或者是更加有毫不掩饰、□□裸的攻击性从他灵魂深处爬出来,张牙舞爪。
可是那双眸子里透露些许的可爱、得意、霸气和毫不掩饰的张扬不羁。
跟平时沉静甚至冷漠中带点宽和的样子截然不同。
“喂,你这样睡觉会着凉的。”易东成站在他旁边,看着随意躺在训练场后水泥地上的顾西就。
他把训练服枕在身下,闭着眼睛,整个人显得紧张又疲态又疏离。
“马上就天亮了,没关系。”他一开口,声音有点沙哑,但是终于变成平日说话的那个腔调。
“回营房睡?”
“他们太吵了。”
易东成索性坐下来,甜甜的笑起来,“你真厉害。”
他微微睁开一只眼,似乎被她的笑容感染了,也笑道,“恩,我这水平如果参赛也是前三,能赢我的,全国屈指可数。”
毫不谦虚,但是听的易东成美滋滋的。
“你什么时候学的?”
顾西就声音很轻很缓慢,“刚上小学,我小时候很调皮,有阵子犯了个大错被关在家里,只能看看书,玩玩棋,书很快就看完了,但是兵棋下不完,一张地图我可以玩出无数种花样,无数种可能性,要说是天赋,这就是一种天赋。”
他想了想又道,“我小时候除了打架看书下兵棋,没有任何童年娱乐项目,一种东西玩了近二十年,对我来说,至今也没有比兵棋更好玩的游戏。”
“那你为什么不去念指挥系?”
“兵棋推演是冷冰冰的运筹学战略战术论,有规则有量化,更重要的是这是虚拟的,战争这种东西,是实实在在用鲜活的军人性命去拼的,推演失败了可以复盘可以推翻重来,战争不可能。”他睁开眼睛看着天空,天空依旧微微的泛白了,“我这么没那么杀伐喋血的勇气和坚强的内心,让我的兵去冒任何生命危险,我还是比较适合做个军医,救死扶伤,到偏远的边疆去,到最需要我的地方去。”
他转头看着她,猝不及防的,深色发亮的眸子,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和坚定。
“不是某种自大狂妄的理想主义情结,而是我一直为之努力的初心。”
就好像是日出的阳光一样,在重云幽暗中缓缓的绽放,暖情得让人怦然心动。
半晌她又小声问道,“那你的笛子什么时候学的呢?”
他没说话。
已经沉沉的昏睡过去了。
以一种很放松的姿态和舒展柔和的表情。
她伸出手,想去触碰一下他的肩膀或是更亲近的地方,犹豫中还是缩了回去。
她忽然想到一句话。
“我知道,你的想法,你的期望,以及你的爱,很深,很专一,悲壮又刻骨,我知道你将来要去的地方,很远,很远。
我想知道,我能不能走近你统治多年的栖息地和你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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