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前面的那位同学，你这个校服……”带着墨镜站在晨阳中检查校风校纪的年级主任喊住了沈斯，“你这背后画的是什么？”
蓝白相间的运动服，背后大片的空白处被画上了十字架，然后巨大的翅膀环绕着，远远看去就像是神秘宗教的图案。
他脚步顿了一下，然后撒腿就跑。
“喂，你跑什么？停下，停下。”年级主任也迈起老腿追赶。
他像是一阵风一样从历荔和易东成旁边经过，把历荔吓了一跳，“哇，我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老沈是不是因为偷税漏税被海关通缉？”
易东成无语，“你脑洞太大了吧，你看他校服后面画的是什么？”
“呀，这个啊，这是我们班的班徽，江博昨天给画的，是不是帅爆了？”
她瞪大眼睛，“what！”
“等颁奖仪式的时候，老沈和万唯一代表我们上去领奖，是不是帅爆了？”
易东成词穷，“你们这波操作不得不服。”
“这是我们班的班徽！象征着放飞自我，一鸣惊人的八班。”
“拿鸡充凤凰吗？”
“你说什么！？”
这个长达二十七分钟的视频，总导演万唯一，总策划历荔，统筹是沈斯，易东成拜托了陆莉君把字幕做成了五国语言字幕的国际版。
最后历荔把全班通力合作的视频发到校庆票选网站上去，一路飚红，短短五个小时网络投票就稳居第一，就这样仍出现了一小波黑。
“八班人都是土豪，花点零花钱找团队拍呗。”
“万唯一爹是导演啊，对他来说这种事情，呵呵。”
“真难为他们看得上这种比赛，第一名奖金也只有一千块钱，一个班五十个人吗，每个人二十块钱，图什么啊，脑残吧。”
历荔气得拍要摔手机，“这都是什么人啊，有病吧。”
“你永远不知道网线那端是人还是狗咯？”易东成噼里啪啦的打着字，然后静静的等着视频上传。
很快网站的回复里面出现了四五段小视频，都是他们拍摄的场景，有日出日落，有校园日常，所有的工作人员被尽收镜头里面。
“哇，这是谁放出来的实锤！”历荔得意的笑，“这下看他们怎么黑我们。”
“我呀。”
历荔异常惊讶，“东成，你怎么想到要拍这些的？”
“东唯以前就告诉我，凡事都要留证据。”她伸出手点点历荔的脑门，“哪像你，资料都被人盗用了，缺心眼的二货。”
校庆最后的高潮是文艺晚会，偌大的会场坐了近乎一半的领导、校友和学生家长，作为开场的便是在偌大投影幕布上播放的《试着用理想，而不是青春的冲动，去抵达大海》这个文艺感十足的视频，接着歌舞表演不断，而把现场气氛推向极致的就是那首民乐和哥特风结合的演奏。
历荔穿着跟校服颜色一致的JK服，带着画着班徽的鸭舌帽，站在礼堂外面的大厅里面等颁奖，她手里拿着手机看着直播，激动跳着道，“你老公啊你老公居然会吹笛子？太意外了吧，不过好帅啊，帅呆了。”
“嘘你声音小点好吗。”
她刚想去捂住历荔的嘴巴，一个轻柔且好听的声音就传来了，“谁是她老公？”
历荔一抬头，脸刷的就红了，“东唯哥？”
易东唯穿着云纹绣花的汉服，手执扇子，刘海被顺从的固定在耳后，露出俊朗无双的面容，十八岁的少年，已经有了成人的身姿，因为军人家庭的缘故，身姿举止总是透出一种标致的飒爽和英气，眉目是温和的，但是不经意间那眸子里会藏着凌厉的压迫。
“你表演节目吗？”历荔结结巴巴道。
“诗朗诵《长路遥遥》。”他轻轻一笑，“她老公是谁？”
历荔吓得连忙否认，“我瞎说的啊，开玩笑的真的，东唯哥，开玩笑的。”
他问易东成，“你为什么不表演独唱？”
她笑笑，“我刚开学就感冒了，嗓子都哑透了，然后老师说你只能唱周杰伦了，反正大家都听不懂，我想想算了吧，我这嗓子大概只能唱成方文山的水平。”
“别讲废话了，准备上场了。”从他身后走出个带着黑框眼镜男生，相似的眉眼，只不过气质更青涩，穿着中山装和皮鞋，只不过眉头紧锁一脸的不耐烦。
“你也是诗朗诵吗？五四小青年——‘还我吾人期合全国国民之能力，挽救危亡，死生以之’，但是你就是带着这张丧脸去□□闹革命吗？”易东成哈哈大笑。
“闭嘴。”
“要不要在手心写点提示词？”
易东凌脸更黑了，“不想我出来揍你的话你最好在我忘词之前闭嘴。”
“哈哈，他居然紧张了，哈哈，易东凌你心理素质行不行啊，想当同传你也太不专业了吧。”
易东凌僵着一张脸转身就走向后台，易东成笑得乐不可支，“哈哈哈，他上台之后会不会一脸懵逼，‘我是谁，我在哪里，我要干什么，妈妈救命啊我要回家啊’，哈哈哈笑死我了。”
她完全不顾形象，大笑还没收眼神就对上从后台刚出来的顾西就的目光。
他穿了黑色亚麻的唐装，手腕上缠着黑色但是油亮饱满闪着金星的小叶紫檀木珠串，相对于乐队其他人十分哥特暗黑的打扮，他真是小清新十足。
她瞬间收敛笑容，换上一本正经严肃脸装模作样的看手表，“呃，还有多久结束？”
历荔鄙视道，“怎么校庆没有给你安排一个节目，叫变脸。”
“妹子妹子，我们表演怎么样？”还是那个话唠的吉他手走过来跟她搭讪。
她竖起大拇指，笑吟吟道，“No.1。”
他从她身边经过，目不斜视，她依然感觉，他身上有种植物清新的味道，淡淡的，湿润清凉。
最后颁奖时候，沈斯、历荔和万唯一三个走上领奖台，然后背对观众接过证书和奖杯，两个男生校服上面都有漂亮的班徽标志。
沈斯接过话筒，“制作这个视频是我们必须要做的事情，一种纯粹从内心出发，渴望留下回忆和青春的镌刻。宣传片里面我们表达出来的对母校的爱和对未来的希望，是从内心释放而出，这是理想，而不是青春单纯的冲动，这份爱喝希望延伸向充满未知的将来。这个视频也是我们班级所有学生表达情感的需求，我们怀着一种想要抵达别人内心的诉求，不管有没有观众，我们都会这么做！”
掌声雷动。
易东成躲在大厅角落里看着手机上的直播，眼圈忽然就红了，她自言自语嘀咕道，“哎呀，这个老沈真矫情。”
她仰着脸透过玻璃窗看这一片蔚蓝晴明的天，云朵聚散腾挪，点缀成大朵白花，有灰色的鸽群轻灵的飞过，这是秋天特有的气息，也是一切繁忙结束后归于的宁静高远。
校庆结束之后，一切混乱紧张的秩序都慢慢得回归正轨。
初冬的夜晚来的越来越早，天气已经转凉，梧桐的叶子几乎要落光了，只剩下它们孤独的手臂指着有些发灰的天空，到了傍晚，氤氲的阳光在浅色的天际把光芒收敛起来，校园的周遭静谧无声。
因为高二不需要上晚自习，所以一下课教室里都空荡荡的，易东成从图书馆借书回来，就看见隔壁强化班灯光融融，人头攒动，走近了她才听到班级里的所有人都在跟着手机的伴奏轻唱着歌。
“我祈祷拥有一颗透明的心灵，和会流泪的眼睛，给我再去相信的勇气……”
有的女生偷偷抹去眼泪，然后女生陆续跑到教室中间拥抱那个长发高个子的女生，很快的歌声慢慢的消失了，只留下音乐伴奏的余韵。
大概是要出国了吧，易东成这么想，她看到顾西就从最后一排站起来，手中捧着一个礼品盒子郑重的交给女生，女生垂着脸，用手背悄悄抹去眼泪。
他周身全部笼罩在夕阳中，阳光像是金色的鱼鳞一闪一闪的跳动，他有着极明朗漂亮的侧脸，线条细腻，眼神清澈，嘴唇略红，轻轻一抿显出了倔强的外缘线。
“哎，春梦秋云，聚散真容易。”她有些感慨踏进教室门。
历荔在咬着笔苦算着几何题，易东成闷着走过去，坐下来，“怎么还不走？”
“唔，第三个问不会做。”
易东成凑过去看了一眼题目，“这里，证明平行，这里画一条辅助线，过这条直线做一个平面与已知平面相交，那么交线平行于这条直线。”
历荔眼神一亮，“那这题呢？”
“这是证明西姆松定理，奥赛才用到，别做了，回去百度一下就行了，这张讲义题目怎么那么难啊，不适合你们做啊，哪个变态老师出的。”她忍不住吐槽。
就听背后有熟悉的声音响起来，“你说谁是变态老师？”
易东成吓得声音抖着，“没有，老师您怎么来了？”
“跟我去办公室。”
并没有被喝茶，而是数学老师劝说她参加数学奥赛，易东成十动然拒，“竞赛对我来说太难了啊，而且我家打算让我出国念书，并没有多余的时间。”
数学老师只好挥挥手赶她走。
她从办公室夕阳已经消失殆尽，教室的灯都没亮着几盏，夜晚校园的灯火通明，衬托着这里寂寥的几盏昏暗路灯。
易东成满脑子里面是那首《夜空中最亮的星》，她抬起头看着天空，漆黑的天空中孤孤单单的亮着一两颗星，然后轻轻的开口唱到。
“J’ai prié d’□□
rer
re
t’embrasse”
她的声音有种透明的质感，如烟飘散。
感情到位了，场景也很美妙，易东成情不自禁的踮起脚尖，然后闭上眼睛，唱着歌，凭着感觉慢慢的沿着楼梯走。
而楼梯道的转角处，顾西就还沉浸在突如其来的被告白的震惊中。
他照例这个点离开教室，不巧被人叫住了，从身后追来的女孩子的声音如蚊讷，“顾西就，我有事跟你说。”
走廊的灯，昏昏的照在他身上，照出清冷的橘色，他摘下耳机，眼睛里一片澄澈和认真。
“认识你五年了，我们从初中开始一直一个班级，觉得很开心。”那个女孩子尴尬的笑笑，“但是都五年了，我还是觉得我们离的这么远。”
他嘴唇动了动，似乎要说些什么，却被女孩子打断。
“请你帮忙，你总是有求必应，可是一瞬间近了，下一秒，你又退回到千里之外，有时候我都给自己找些弱智的理由，去接近你，得知美国的OFFER出来的时候，我一点都不开心，因为以后离你有十二小时的时差，我们的距离会越来越远，以后可能没有见面的机会了。这几天我纠结了很久，终于有勇气跟你说我喜欢你，但是我也知道，我肯定会被拒绝，但是我觉得不说似乎以后就没有机会了，我不想以后自己想起来会遗憾。”
沉默了一会，他终于开口，“谢谢你，谢谢你喜欢过我。”
女孩子咬了咬有些干涩的嘴唇，小声道，“是我喜欢你。”
“我们都会长大，希望你在美国一切顺利。”
那个女孩子再也没有说什么，她的眼角有些晶莹的液体，似乎忍不住就要奔涌而出，“我们认真的告个别吧。”
“一路顺风，再见。”
女孩子声音有些颤抖，“那么再见了，顾西就。”转身就跑下了楼。
只剩下他还有些沉浸在震惊和无措中，他没有说话，空气里激荡着些敏感而易碎的情愫，似乎随时都会碎成废墟。
他似乎听到了微弱的电流的声音，滋滋作响，扰乱心绪。
然后从楼上传来女孩子清澈的歌声，在黑夜中缓缓的展开，像是一场戏落幕之后音乐响起的巧合，法语有着圆润细腻呢哝软语的质感，像是一双潮湿的手轻轻的抚慰他敏感的神经。
她越走越近，闭着眼睛，走的很慢，如同老旧的慢镜头一样，让人屏住呼吸。
易东成轻轻的踏出一步，几乎是瞬间，头顶电灯终于不堪重负，“滋”的一声，像是花火燃尽的声音。
于是楼道里一片漆黑。
短促而微弱的惊呼声，易东成直接从楼梯上摔下来，那几秒钟，电光火石之间，她完全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直到手里有摩擦过的痛感传来的时候，她感到喉咙里充斥着血腥的味道，只是，下一秒她脑子又是一片空白，嗡嗡作响。
顾西就的声音就在耳边，他的身体贴的那么近，那么温热。
“同学，你能站起来吗？你压的我腿都要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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