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火烧

不知是不是因为顾清辞的话，今夜的梦格外绵长。

        混混沌沌，朦朦胧胧，眼前像被云雾遮挡，模糊着又一瞬间清晰。

        仿佛身体每处的毛孔都打开了，栀落能更加清晰地感受到花香、鸟鸣，细小的蚊虫在皮肤上爬行，体内深处被群虫啃噬产生阵阵隐痛。

        这下工人五官看得更清楚，他满脸横肉，眼球布满血丝，胡茬上残留着早餐留下的饼渣，神情诡异而夸张。

        他高举着斧头，这一次终于狠狠劈下来。

        周身的空气像豆腐一样被切开，单薄而锋利的斧刃寒光泠泠，精准无比地落在栀落的小腿上，只听得剧烈的一声钝响，直入肌肉嵌进骨头，飞溅的木屑外层是树皮，里面却是鲜血淋漓的肉沫——

        栀落瞬间醒了过来。

        数不尽的细长树枝在黑暗中潜行，铺满整个地面，又攀爬上床裹起无法动弹的身体，不断捆绑、缩紧，力图将其绞成肉泥。

        树叶堵住口鼻，严丝合缝地紧紧贴住，一再压缩能进入的空气。

        重重垂落的围帐下，比梦里还要巨大的斧子高悬于空，像是有人操控般挥斧而下。

        这下再无人可抵挡，厚重棉被连着下肢被直接斩断，在房内地上各处蠕动的树枝欢快地舞动，庆祝顺利剿灭异类的顺利。

        斧头落下后直直嵌入木制的床板，短短一瞬没有任何动静。

        可紧接着下一秒斧头便自个抽了出来，在床上四处无规则地磕碰着，疯狂碰撞，将被面划拉开，露出里面白花花的棉絮来。

        “你们是在找我吗？”

        栀落半坐在房梁上，不知是何时抽的身，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屋内这一切，胳膊撑在两边，手指间隙随意夹着的移形换影符上亮着的光芒逐渐消失，成为一道白灰，消散于空中。

        与此同时，床榻上属于她躯体的位置，那鼓起的一团也瘪了下去。

        所有的槐木树枝一瞬间警醒，无限生长伸长，齐齐朝着房梁上涌来，圈住她细白的脚腕，拉住她垂下的裙角，就要将她扯下来。

        它们抽动得更加癫狂、急切，只等着她一掉下来就将她吞噬殆尽。

        原本凶悍的斧头倒像是无法触到这么高的空中，只往这边挪了两寸停在床边，闪亮的斧刃彰显的是无尽威慑。

        栀落嘴角含着浅浅的笑，始终风淡云轻，不疾不徐抬手，掌心冒出一缕火。

        这是自她灵魄赤练鸟喷出的火中凝炼出的火种，按说比普通赤练火的火光还要夺目两分，映照在她眼眸泛出璀璨星光。

        只是这缕火苗实在细小了些，微微晃动着，仿佛风一吹就灭，脆弱至极。

        这真的能抵得住吗？

        储物戒里的二人看着这一幕，心里多多少少都开始担忧起来。

        丹箐挣扎着要出来，可出口被堵得严严实实，她不放心地大喊:“落落你这火苗管用吗？我这里有炼丹用的三味真火，比灵火强上百倍不止，虽然使用时效有限，只剩不到一刻钟，但能够抵挡一下逃出去也好！”

        在外面的火种似乎听懂了这话，忽然往上窜了一窜，不服气地挺起了小胸脯，然而也只是忽然明亮几分，鲜少有人注意到。

        栀落倒是投去一瞥，安抚地冲它一笑。

        符溪也掏出一大把泛着莹光的符纸，在空中挥舞:“这些火厉符、落碎符、水龙符，你能用得上的通通都给你用，不向你要钱！”

        栀落本还想解释一句，听到这话倏地抬起眼来:“不要钱？”

        符溪:“……”

        符溪莫名有种不详的预感。

        可眼看着栀落身体歪斜，已经被树枝拉扯得攀扶不住，被迫松开一只手，只勉强用一边的胳膊紧紧抱紧房梁，马上就要掉下去，符溪咬咬牙，豁出去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只要我们能逃出去——”

        话音未落，少女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抬手将那丝火种丢了下去。

        那抹火光太过渺小，很快被纷乱的槐树树枝丛淹没，随即下一秒，腾然升起的剧烈火光照亮了整个房屋，熊熊燃烧起来。

        这赤练火种燃烧起来呈黑底红光，恰好包裹住槐树树枝，其他的家具、墙壁却未受到一点影响。

        常人感受不到温度，也听不到其燃烧的声音，温和至极。

        可槐树树枝刚刚还嚣张地四处肆虐，这时就只能在火里默默地枯萎、蜷缩，被烧焦成碳黑，又转而泯没，消失地无声无息。

        伴随着时间流逝槐枝成灰，间或能听到极近压抑的嘶吼及惨叫，低低一声，很快消散在空气里。

        栀落坐在高处，心情甚好地轻晃着腿。

        她眉眼精致，明媚动人，唇瓣不点自红，裙摆悠扬，如踏着火光不谙世事的精灵。

        火舌恣意地往上攒动着，这是午夜极近热闹的狂欢。

        直到地上这堆槐木烧尽，火种也消耗完了最后一丝生命，荡然无存，地面纤尘不染、洁净一片

        栀落满意地将符溪的符纸收入囊中，踏上地面，脚步轻松地往里走，绕开倒地的板凳，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枕头。

        可随着她弯下腰，余光扫到一抹墨绿一闪而过。

        栀落:？？？

        还有漏网之鱼？

        槐树枝条抵在墙根的位置，见她望过来，瑟瑟地往后退了退，莫名有点黯淡而闪躲。

        下一秒却忽然被操控一般突变，迅速飞身上来，直冲向她的胸膛，想要一击毙命贯穿心脏。

        栀落明白过来，这屋内的树枝并非一脉相连，这“性格”略显不同的枝条显然另出旁门。

        这枝条就显得生涩得多，行动笨拙，速度迟缓，还能隐约看出几分不情愿的意味。

        来不及细想，栀落躲过枝条的袭击，趁其没来得及撤退反抓回去，她看着娇弱，力气却不小，握在手中倒像是成了她自生长的枝条，一举一动，全随她心。

        栀落追溯到源头那不断生长的枝条在床下，直逼过去，枝条在地面不受控地往前行进着，床底藏着的“人”还来不及动弹，便被缠绕了个结结实实。

        它被栀落扯出来，竟然如同人形，四肢俱全，只是全身上下包括脸部，都裹着槐树树皮般的外皮，可怖至极。

        栀落手里还牵着枝条的一端，这异化成槐木的部分如钢筋铁打无比坚硬，可以用来防敌，也可以用来杀戮，只在她一念之间——

        “槐人”一见到栀落就哇哇大哭起来，倒不是害怕的，而是激动的。

        “落落别杀我，落落是我啊！”

        里面传来的是许久未听到的池素茜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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