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闲儿,晚上一起去学校对面的烤肉店搓一顿不?”彩排结束,同学勾住季闲的脖子热情邀约,可季闲一双眼睛盯着台下的江道昀,看着那张藏在灰暗处、似笑非笑的脸,整个人都僵住。
“今天不去了,我……有事。”
江道昀分明是听到了他拒绝的话语,似乎又是一笑,从观众席站起来,长风衣垂落,随着他平稳步伐带起的风轻轻摆动。走到礼堂的入口处,江道昀转身,轻靠在厚重的礼堂大门,一手插着兜,向季闲望去,好整以暇。
季闲垂眸,从台上跳下来,还把前排的指导老师惊着了,连声喊小心点。但他只打了个招呼,就步履匆匆地朝着江道昀走来。
“身手不错。”江道昀调侃他刚才的那一跃。
季闲并不接茬:“有话快说,我也很忙。”
“排练挺累的吧,先去吃顿饭。”
“不累,不饿。”
江道昀又笑,“我饿。而且我找你来,你应该能猜到要谈什么事情吧,确定要在这里说?”
接着他伸手就要推季闲的背,被很嫌弃地躲开后,也不恼,神色都没有变化。
季闲瞪了他一眼,没说话,而是转头朝教学楼外走。进了电梯,季闲“啪”地一声按下一层的按钮,头也不回地问:“车停在哪个校门?”
“东门。”
季闲嫌弃地点评:“东门人最多。”
江道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抱歉了。”懒洋洋的,一点都不带歉意。他站在自己身后,季闲莫名地开始紧张,只好非常僵硬地移动到另一侧,和江道昀站了个大大的斜对角。
到了东门,季闲看到江道昀用车钥匙解锁了路边林荫道下一辆灰扑扑的奥迪小轿,他这趟过来没有带司机,车也普通,停在路边很低调,像是替自己着想,特意没有招摇似的。季闲心里不屑地哼了一声。
江道昀上前,帮季闲打开了副驾的门。
季闲瞅他一眼,自顾自绕开,坐进了后排。
江道昀挑了挑眉。
“拿我当司机?”
“不行么?”
季闲脱口而出,可惜嘴比脑子快,说完才突然反应过来,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抿嘴,非常地不痛快。
江道昀显然和他想到了一处去,嘭地把车门关上,坐进驾驶位,别上安全带,才轻轻地飘过来一句:
“这次行。”
季闲心里更不痛快了。
江道昀从后视镜里看他,季闲别过脸,一个劲地看窗外风景,心道:衣冠禽兽。
但或许衣冠禽兽对于美食的品味称得上一流。他们来的是个上海本帮菜馆子,藏在巷子里,端着姿态,门也窄窄小小的,但二楼却别有洞天。
季闲在雅间里落了座,服务员帮他把小窗推开,外面的湖景就跃入眼帘,空间立刻豁然起来。
江道昀很是熟谙这里,随手便点了四五样菜,不一会儿就有一壶梨水呈了上来,他帮季闲摆了杯子,又倒上稠稠的梨汁,说:
“特意给季先生点的,败败火。”
他不说还好,一说,季闲顿时咬牙切齿。
“找我什么事?”他咚地一声把杯子敲在小桌上,摆明了不耐烦的态度。
江道昀说:“谁对季先生耍的小花招,我前几天派手下已经查明了,是……”
季闲立刻道:“我不想知道!”
江道昀抿了一口茶水,说:“你害怕是萧鸣?”
“和他没关系,我就是不想知道。”季闲望着湖上觅食的几只野鸭,火烧云让景色变得艳/丽,但他只觉得刺目。
“不是萧鸣,你大可放心。”
季闲对他风轻云淡的态度感到愠怒:“我说了我不想知道!你平时也爱这么自说自话么?”
相比他的毛躁,江道昀沉稳得像在进行一场势在必得的谈判。
“你虽然是个演员,但实在不擅长撒谎。”
季闲怔愣在座位上,江道昀看他的眼神让他极度地不适。那个眼神他见过,就在烂醉的那个晚上,江道昀看着崩溃大哭的他,就是这个样子。一样的冷静,一样的冷酷,仿佛一眼看穿,又不屑一顾。
季闲突然感受到莫大的屈辱,他起身欲走,嘴里恨恨地低声道:“我早就该知道,你这种人永远只会高高在上地羞辱别人……再见,不,再也不见!”
他冲到雅间门前,江道昀却掐准了他开门的时间似的,不疾不徐道:“欢庆娱乐雪藏你的事情,我帮你解决了。”
他同样算准了季闲听到这句话便不会再离开。
“什么?”季闲定在原地,不敢置信又愤怒地问。
“违约金,我替你还。”江道昀说话的样子和刚才点菜时没有任何的不同。
季闲却奔过来,一把拧住他的衣领,睁大了眼睛直视着他说:“你说什么?你替我还?你帮我解决?!”
他简直要气笑了。
江道昀淡然道:“虽然不是萧鸣做的,但确实与他有关,也是他对不起你在先,所以我作为他的家人来弥补掉这个错误。这笔钱你不用还,就当是你跟了他这三年的补偿。总不能以后叫外人知道了,说小气。”
季闲虽然常常生气,但多数时间他只是在单纯地表达情绪,尚在掌控范围之内。只有极少时刻,愤怒几乎要主导他的身体,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模糊,变得失控……比如现在,他只想一拳揍上那张风淡云轻的脸。目前他在这世界上最厌恶的,就只有眼前这张脸,这张……该死的毫无波澜的脸!
他的的确确举起了拳头,但下一秒,木椅在地板上横移发出刺耳的尖啸,小桌晃动,杯盏倾斜,茶与梨水都泼洒了出来。
江道昀起身时像无比老练的猎手,制伏季闲,宛如制伏朝自己扑来的不自量力的豹子,一手将拳头钉在墙壁上,一手扼住喉咙。
他终于有了别的表情,兴奋而凶狠地贴近季闲,压低了嗓音说:“我劝季先生最好不要再做会让自己后悔的事,就像那天晚上一样。”
季闲即使被他箍/住喉咙,却毫不示弱,冷笑回敬:“怎么,我不肯跟你,让你很挫败?所以大费周章跑来羞辱我,以解心头的不快?”
“两码事。”
江道昀松开他。原本也收着力道,所以季闲从墙上挣脱开,甚至没有被扼住喉咙后痛苦的咳嗽,只是略显不适地清了清嗓子。
江道昀居然还为他重新倒上一杯梨水。
“而且我不至于肚量那么狭小,连一次无关痛痒的拒绝都装不下。”
他示意季闲重新坐回去,并用了“请”的手势。
季闲抿抿唇,拉开小凳,大马金刀地坐下。
“如果我处理这件事的方式让你感到不适,我在此向你道歉。毕竟人与人之间的底线都是不同的,对金钱的敏感度也有差别。”
季闲看他,但他只专注地垂眸品茶。半晌,季闲一拳砸向桌边召唤服务生的小铃,看架势,仍然生着气。
江道昀不看他,却心想,像炸了毛的猫似的,动静闹得大,架势端得足,只可惜雷声大雨点小。
服务生敲门而入,季闲说:“请给我拿纸笔过来。”
江道昀这才抬眼看他。
季闲说:“这钱不算你帮我还的,算我管你借的。说实话要不是凑不来那么多钱,我早就想和欢庆撕合同了。不过有件事我要说清楚,我和他那三年,用钱还不尽,也和钱没关系。欠条我现在就打给你,这事儿你知我知,对外还算你还的,放心,不会让人嚼舌根,说您们这些大人物小气!”
又是火烧云,又是妖/艳的红,轻浮地洒在那张脸上,眼前人却还是同样的鲜活与干净。江道昀没察觉到自己抚着茶盏盖子的手都停下来了,默默地凝视着季闲,不知道该说什么,又觉得什么都不用说。
他放下茶杯,认真地看季闲低头写欠条,只在他问自己身份证号时才记起要说话。
季闲写完就把纸推给他,说:“你大可以拿回去让律师看,我随时可以再写一份具有法律效力的欠条!”
江道昀展开纸,一字一字地看,然后说:“你的字很漂亮。”
和人一样。但后半句他没有说出口。
“但你还得起么?”
季闲说:“你可以去问问我的前老板,问问他我这些年为他赚多少。我同样敢说自己是个足够敬业的演员,就算没了团队,一样卖得出手。”
江道昀双肘撑桌,微微倾身,“一般,我很厌恶自大的人,但你也许是个例外。”
“那你第一个要厌恶的应该是自己,江总。没别的事我先动筷了。”季闲说着,就夹了一块红烧鮰鱼,浓油赤酱,鲜淋淋的鱼肉摆在白瓷盘里,叫人胃口大开。
江道昀失笑,“你倒是吃得下去。”
季闲满不在乎地说:“这顿饭,你请。”
“当然。”江道昀也动起筷来,确实是饿了。
两人默不作声地吃完这顿还算丰盛精美的晚餐,夜景方至,湖面月色淋漓,隐约有管弦乐声传来,季闲抬头望去,江道昀便说:“附近的公园里常有业余乐团做露天演出。”
季闲没回话,草草地嗯了一声。
“吃得还算顺口么?”江道昀又说。
季闲更潦草地嗯了一声。
下楼,季闲才发觉这间餐厅没什么客人,正是饭点,一楼却只有零星几桌客人。
江道昀说:“这里冷清,沿湖更清净。”顿了顿,“天又暗,认不出明星来。”
季闲瞥他一眼。
江道昀就说:“走走?”
呵,图穷匕见?
季闲硬/邦/邦道:“没兴趣和你走走。”
“我现在好歹是你的债主,这个面子都不给?”
好啊,图里还能藏两把刀!
季闲生气地说:“我要是不给呢?”
江道昀说:“那我送你回家。”
“不必!不劳大驾,我自己回去。江总可是大忙人。”季闲说着,慢悠悠就要沿着小巷走出去。
江道昀看他背影,晚风把衬衫吹得像一张纸,连带着衬衫里的身子也单薄得像拢在桑皮纸里的一蓬烈火。他突然扬声叫住季闲,走上前,把那件长风衣薄外套脱下,披在他身上。
季闲来不及拒绝,江道昀已经折返回去,进车前,朝着他扬声道:
“不想要,可以像在杜塞时那样,直接扔地上。”
声音里带着调笑。
季闲哼了一声,看着灰扑扑的小奥迪开走,拎起那件外套,上面照旧带着江道昀的气息,只是很隐秘,离得近了才能闻到。
季闲想了想,又看了眼风衣的牌子,心说:刚欠了这厮上千万,顺一件名牌外套,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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