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谁是傀儡?
简恒轻叹口气:“那就回天乏术了。”
金如兰说出真相后,反倒觉得卸下一个大大的包袱:“是刚才探脉搏的时候发现的吧,还真是好眼力。”
“比不上你,竟然咬着牙撑到现在。”简恒有些不忍,“为了那种人,把自己都搭上了,值得吗?”
“年轻气盛的时候,哪会想这么多?”金如兰回溯过往,满是遗憾,“可惜这世上什么都有,唯独没有后悔药。”
简恒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紧紧扶住了她。
三人很快到了金如兰的房间。
金如兰自床底下,拿出一个上锁的匣子,打开匣子后,只见里面有一封信,还有一条长长的白绫。
“你想自尽?”陆笙忍不住劝道,“那让佟绍宁如何自处?”
“就是为了她,我才撑到现在。”金如兰没有理会,拿过白绫,想抛到房梁,身子却摇摇晃晃的,根本就站不住。
她身子瘫软,请求道:“还请你们帮我把信转交给宁儿。”
话音一落,她剧烈地咳嗽起来,胸腔高低不平的起伏,像要把整个肺都咳出来。
“先输点真气。”简恒拉了拉陆笙衣角,想以此再替金如兰争取些时候。
金如兰却摇了摇头:“不用。”
她嘴角边流下血丝,整个人如一朵枯萎的花,分外憔悴,对自己一步错,步步错的人生,格外无奈。
“我刚进门的时候,佟志远告诉我,他在练还精补脑,不得纵欲太多,该有的时候也要憋着……”
“我还以为他真的追求长寿,傻傻弄来很多补药,后来才发现,他是嫌弃我。”她凄凉地一笑,“我想和他好好过日子,可他是断袖,我只能下情降拼一拼。”
“还请两位替我保密情降一事。”她眼神逐渐涣散,“这样我还能保留些颜面。”
陆笙急急问道:“你现在死了,不怕她恨你吗?”
这么多年守着活寡,女儿必然是她生活的重心。
如果隐瞒这件事,佟绍宁也许余生都不会知道,母亲在这段空城般的姻缘里,还受过其它煎熬。
“宁儿是个善良的孩子。”金如兰对女儿了如指掌,眼中满是母爱,“她看着柔弱,但一定比我坚强。”
她提及女儿时的模样,和白桦一模一样,让一旁的简恒和陆笙看了,心中更加不是滋味。
“我答应你。”简恒握住她的手,答应她的遗愿。
“那就好。”在临终前,金如兰终于有了一丝喜色,“我就不脏你们的手了。”
她强撑着站起来,甩好白绫,踏上垫脚的板凳。
把头搁在白绫上时,她颇有些唏嘘:“要是当初没有嫁人就好了……”
她话音一落,已是踢翻凳子。
只听“咔嚓”一声响后,她脖子一歪,已经是断了气。
简恒拿过桌上的那封信。
她忽然觉得这轻如毫毛的东西上,多了生命的重量。
缄默片刻后,才开口说道:“一会儿报讯,还要看你的了,要是我来,说不定又搞砸了。”
陆笙心里发酸。
他搬下金如兰的尸体,面色凝重。
和看着那三个男人死了时,截然不同,他更多的是为佟家母女两不平:“都是那几个混球的错,这下倒好,还是活着的人受苦。”
简恒又看清几分事态:“果然不能为了情爱,失去自我,否则就要断送一切。”
她对情降,心情复杂。
情降情降,顾名思义,是为情而生。
想出情降的是女子,施降者大多为女子,目的无一例外,都为了让钟情的男子爱上自己。
情降按照威力高低,分为三个级别,金如兰所施的,正好是其中最厉害,反噬也最重的一种。
施降者要拿两粒小铅石念咒,然后把其中一颗铅石,按在脖子前的廉泉穴后方。
等到另一颗铅石,神不知鬼不觉地埋入对方体内后,情降就即刻生效。
这法子听来容易,可一旦受降者死了,施降者必然暴毙,也算另一层面上的生死相随。
可人心怎么能随意操控?
金如兰下了情降后,非但没能挽回佟志远的心,反而一切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早就料到自己的死亡,做了很多准备,但和女儿的分别依然如此仓促。
这些年所受的苦,也无从弥补。
简恒看着她的尸身,怅然若失:“佟志远最后死于中风,不知道那时候,她心里是怎么想的?”
但她已无从去想这些。
佟绍宁听到今晚的第三个噩耗时,一瞬间觉得天都塌了。
“不可能,我不相信。”她闭上眼睛,不肯看金如兰的尸身,“娘不会丢下我的。”
过了许久再睁开时,才发现要她承担的悲痛,远比想象中更多。
她需要一个发泄的对象。
她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一个挺身,就死死地抓住简恒衣领,旁人不敢用力,根本拉不开她:“你不是很厉害吗?怎么没发现我娘自尽了,你是不是故意见死不救?”
简恒并不挣扎,平静地答道:“我不是仙不是神,如果真的能救下一个人,是因为那个人自己还想活着。”
佟绍宁肩膀一颤,听出话中的言外之意。
她能在福运仙庙一事后活下来,是因为她还存有生志,而娘亲的故去,已经不可挽回。
“那怎么能一样?”佟绍宁无力地牵动着嘴角。
当时她还怀着对今天的期盼。
但如今一切都支离破碎,撕开她美好的幻想,让她越想越是难过,竟是也萌生死志。
她走向金如兰,依恋地抱着她的尸身:“娘,你真残忍,就留下我一个人,你们都走了,我还有什么理由活着?”
简恒这时才拿出那封信:“这时你娘留给你的,如果你看完了还这么想,别人我不敢保证,起码我不会拦你自尽。”
佟绍宁仿佛在极致的暗夜中,看到一丝微渺的光亮。
她颤巍巍地接过那封信,读起来时,已经泪眼模糊。
“我最爱的女儿宁儿,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可能已不在这个世上了。
我这一生,说幸福也幸福,说不幸也不幸。
十几年前,当我坐在大红花轿上,一步步走入佟家的门时,和你要嫁给张霄云时的反应,一样兴奋。
我以为相夫教子,琴瑟和鸣是人生的起点,却不曾想到,这才是我噩梦的开始。
你爹起初对我并不算冷漠,但我始终觉得,和他之间,有着一层看不见的隔阂。
最初我一直以为是自己想的太多,后来才发现了端倪。
在你出生前,府内曾招过一个管家,我在他看向那个管家的眼神中,看到了从未属于过我的炽热和爱意。
我嫉妒得发狂,找了个由头开除那个管家。
你爹虽然没说什么,但我却从他紧绷的脸上,读出了失落。
自此以后,他对我更加冷淡。
就当我以为,自己的后半生都会这么无助凄凉时,老天爷让你来到了我身边。
我很珍惜这份馈赠,日日摸着肚子,和你说话。
后来我生下了你,看到你从小小一个胎儿,慢慢出落成一个水灵灵的大姑娘时,心里万分高兴。
但你越长大,我越是害怕。
你十二岁的时候就跟我说,你想找一个像你爹一样的男子,日后对你一心一意,忠贞不二。
我当时很想说出真相,要你看穿他的真面目,别做不切实际的美梦。
可看到你水汪汪眼睛时,我怎么都开不了口,所以只能把那些难以启齿的话,全都写到信里。
他这么多年来,没再要子嗣,绵延香火,明面上总和别人说,是因为那次抓周,其实是因为,他实在讨厌女人。
他讨厌女人身上的体香,讨厌女人的逆来顺受和不可理喻,讨厌女人娇柔的说话声。
别人总说管不住男人,是女人家的失职,可你爹给了我面子,给我锦衣玉食,唯独不肯把一颗心交给我。
他让你对姻缘产生憧憬的地方,全是假象,他甚至觊觎你的夫君,想让你走上我的老路。
我希望自己能保护你,不受那些苦楚,但事情还是不受控的,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现在的你,想必已经认清了一切,即使痛苦,即使难过,我都希望你能振作起来,继续支撑下去。
时间会治愈你的疮疤,会让你以后的人生都平平顺顺。
金如兰绝笔
佟绍宁读完信后,泣不成声。
她整张脸都是煞白的,却再没有寻死的迹象。
缓了一会儿后,她擦干眼泪,把金如兰的绝笔揣入怀里。
而后像发誓般,轻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娘,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立下保证后,她像换了个人似的,着手处理起丧事。
这时越低调越好,根本不在意吉利与否,几个人的尸体都直接在院中火化。
知道实情后,她对佟志远和张霄云都极其憎恶,直接把他们的骨灰放入祠堂,算是从此恩怨两消。
对金如兰,她有恨有怨,但更多的是怜惜之情,所以把牌位放在房里,时刻提醒自己,悲剧的源头,是那几个害人至深的男子。
她的身影看起来比白纸还要纤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
但脊背挺直,透着几分坚毅的味道,撑得起佟府这一片天。
处理完丧事的第二天,佟绍宁就开始翻看账簿,掌握家中的情况,在第二日就遣散部分下人。
突逢巨变,她依然能像先前那样面面俱到,安排好简恒他们一行人的衣食住行,还想到接下来的隐患。
她把几个人叫到一起,商量此事:“这几天,宫里的人就会来信,如果他们发现我家中巨变,公主就得回去了……”
这几日发生了太多事,旭央完全没想到这层。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也是尊泥菩萨,处于自身难保的境地。
“我才不会回去。”她眼下越发厌恶和亲,更不想嫁给素未谋面的人。
佟绍宁替她出了个主意:“圣上仰仗国师,你能出来,就是钻了这个空子,你再好好想想国师眼中的凶兆和吉兆,我们一起布置,再加上你的亲笔信,起码能拖一段时间。”
“他啊……”旭央皱了皱鼻子,本不想再提京城的事。
但事关重大,她必须细细回想:“他这人喜欢一些有祥瑞之兆的动物,楼亭之前送了只赤兔过来,他就说这代表‘王者德茂’之势,哄得父王眉开眼笑。”
“我有个法子,可供参考。”佟绍宁心生一计,“国师借用赤兔,我们就利用赤雀衔书的故事。”
据传旧时曾有先贤,遇过这种吉兆,天空中忽然飞来一只赤雀,衔着大禹升仙前留下《灵宝方》这等秒书。
他们如今只需如法炮制,让城中百姓看到赤雀衔着东西,飞入佟府中即可。
至于衔着的字条,写了什么,大有发挥空间。
“好主意。”旭央拍手叫好,“只要能晚些回去就行。”
“只是权宜之计。”佟绍宁没有居功,“你真想脱离苦海,还得看你这两位朋友,和你身边徐侍卫怎么想?”
她当然看出旭央属意徐浩言,只是他们要走到一起,谈何容易。
“你能帮我出主意,我就很感激了。”旭央自己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这始终是我的事,以后总要自己想法子解决,不能总把压力留给你们。”
她成长许多,却依然乐观。
“那有些话,我就直说了。”佟绍宁坦诚说出自己心中所想,“其实这次你来的时候,我特别讨厌你。”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隐瞒的必要。
“我讨厌你没有架子,讨厌你说话做事没个正形,居然还是一国公主。”旭央有过的自私阴暗,她全都有过,“但如今看来,我们都只是别人的遮羞布。”
所有的嫉妒都毫无意义。
佟绍宁越说越觉得悲哀:“我是我爹和张霄云的棋子,是我娘唯一的寄托,而你看着更风光些,其实只是掩盖大安战力不足的傀儡。”
“而做出这个决策的圣上,能接受朝臣的吹捧,后人的歌颂,你的心情,你的想法,统统都不重要。”
佟绍宁终于将自己心中的憋闷,全都发泄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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