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桃花开

许春凝回到月清时，叶清翼已经开始复活叶暄妍。兰缨对他说：“阿凝，很谢谢你。”许春凝道：“不必客气，叶吟无事，在我表妹家中养伤。暄妍什么时候能醒来？”兰缨叹气：“也许是几月，也许是几年，也许，永远无法醒来。”许春凝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

        “暄妍，早些醒来吧。”

        三年后。

        床上的女子费力地睁开眼睛。她揉揉眼睛，忽觉不对，连忙跑下床坐到镜子前。几年未动，她有些无力，险些摔倒。她摸着自己脖颈间的伤痕，已经很淡了，却还是能看见。她又看看自己的手，好似全然未受过伤的样子。

        她换上了衣服，仍旧是白衣。但又和往常不太一样，白衣上带着金线和精细的桃花刺绣，这是叶琼芸赠她的。她一直极为珍视，鲜少穿。她走出房间，往叶吟的房间跑。

        “唉？！那是叶小姐吗？”路上有一些练习完回房的弟子看见她，极为惊讶。

        叶暄妍敲响了叶吟的房门，她没有说话。叶吟没好气的声音传来：“谁啊？”随后，叶吟打开了房门。他一张不耐烦的脸看到叶暄妍顿时变成了惊讶，然后是喜悦。叶吟的身后探出个脑袋，“谁呀？”叶暄妍看到她，眼神极为不解。叶吟首先出声：“好了，先进来。”三人坐下后，叶吟捏捏叶暄妍的脸，笑着说：“活的阿妍。”

        叶暄妍把他的手挥开，“别捏我，白费了我刚醒第一个看的就是你。这位姑娘，你是何人？”

        顾柳：“叶小姐好，我叫顾柳。”

        叶暄妍又问，“浔阳顾家？”

        顾柳轻轻点头。

        叶暄妍打趣道：“以前听说，浔阳顾家有位小姐，脾气火爆，可是顾小姐？”

        顾柳笑了：“我也不谦虚了，是我没错。”

        叶暄妍：“现在顾小姐的性子倒是变了很多。”

        顾柳仿佛陷入了回忆，她道：“当年顾家被禁术所灭后，顾翎带我离开，我们逃脱后，因为身上没钱，过的不算好。我们打算去投靠许叔叔，可我修为不高，也不太会御剑，耽误了很多时间。后来偶然遇到春凝哥哥，他带我们回的许家。总之，没到许家前，我们过的并不好。我一生都无法忘却，我姑姑倒下的身影。”

        听到顾柳讲起许春凝，叶暄妍忽然想起他。叶吟开口：“你之前为何从不与我提这件事？你一个人记在心里很难受吧。”叶暄妍盯着二人，忽笑出声。

        顾柳握着叶吟的手，又说：“我和顾翎总不好意思一直住在许家麻烦许叔叔，便找了一处山崖底建房子，日子过的也算不错。现在，我过的很幸福。这一切的事情，足够磨平我所有的不懂事。”言罢，她看了一眼叶吟。

        叶暄妍拉着顾柳，对她说：“所有的苦难过去后，都会好起来。你接下来会很幸福的。兄长，好好待顾柳。我先走啦，还没跟阿爹阿娘说我醒了。”她又看向顾柳，“以后，叫我暄妍就好啦！”叶吟开口道：“阿柳，我们有这么明显吗？怎么什么都叫她看出来了。”顾柳倚着他：“很明显，眼神是藏不住的。”

        叶暄妍先走到弟子们练习的地方。她躲在墙角，打了个响指。须臾，娇嫩的桃花从空中落下。一群弟子停下练剑，看着桃花雨。几个女弟子说：“要是叶小姐还在就好了。”“好久没看见桃花雨了。”“真怀念以前和琼芸小姐、暄妍小姐一起玩的日子。”叶暄妍听到她们的话，心中触动很大。她跑出去向她们招手，“我在这呢！”几个女弟子看到叶暄妍，有一个直接冲了过去抱着她。

        叶暄妍拍拍她的背安慰她，“好了，我没死呢。”弟子们看到她几乎是一拥而上，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快把她搞崩溃了。她尽量保持微笑，一个个回答，实在是招架不住了，她疲倦地说道：“你们让我缓口气吧。”她确实是有些累了。

        几个弟子搀起她想送她回房，她们没走几步，叶暄妍就挣脱出来，对她们说：“好了，你们回去练剑吧，我有事去找阿爹阿娘。”弟子们离开了。

        经过荷花池时，她看着池中的一枝荷花，想起了当年荷花精的故事，她浅笑出声。正欲上前细看看，她脚下一滑。

        我完了。

        她跌进了池中。因为她三年来一直昏迷，对时间不是很敏感，她依照池水的温度推测现在大概是夏季。正要游上去时，她听见岸上有人说话，便闭气，想悄悄听一下。

        “阿妍不见了？”叶清翼的声音。

        “那边的弟子说刚刚还和她一起聊天，她们说，阿妍要来找我们，卧房也没人。我们还是回去等阿妍吧，别找她了。”兰缨的声音。

        “也行，回去等吧。”

        二人走后，叶暄妍游上岸。

        她回房换了套粉衣。仔细检查了叶琼芸送的衣服一遍，发现除了湿并没有脏和破损，她心满意足地拿起衣服，又一次去了叶吟的房间。去到那里时，顾柳不在。叶暄妍求着叶吟：“善良的兄长，麻烦您帮我洗下这件衣服呗。”叶吟道：“你自己不会洗？”叶暄妍挠头，“阿姐送的，我怕洗坏。”

        叶吟答应了。他心中想：她连阿姐送的一件衣服都如此珍视，要是她恢复记忆……他不敢往下想。

        叶暄妍问：“顾柳不在吗？”

        叶吟回答：“去给你做好吃的了，她好不好？”叶吟一脸得意。

        叶暄妍说：“她当然好了，但又不是你好。你一脸等着让人夸的样子怎么回事？”

        叶吟：“我有吗？你自己想多。刚才掉水里了？衣服湿成这样。”

        叶暄妍：“料事如神嘛。问一下，你和顾柳婚期定了吗？”

        叶吟道：“未定，不出意外大概是明年。真是的，顾柳一来，阿爹阿娘对我为数不多的爱又被分走了一点。”叶暄妍无语道：“谁说他们不爱你了。”叶吟自顾自说：“来我来排个名。他们宠爱的，第一你和阿姐，第二楚昔和许春凝吧，第三顾柳，第四才到我……”叶吟表情有些委屈。叶暄妍比较正经：“哪有。阿爹阿娘都是一视同仁的。行了，我走了，我嫂嫂给我做的东西你一口不许吃！”

        叶吟无声道：“我偏不！”

        叶暄妍终于步入了正厅。她扑进兰缨怀里，“阿娘！”叶清翼在一旁拉着脸，“阿妍只记得阿娘？”叶暄妍又抱了抱叶清翼，“阿爹也是记得的。”叶清翼笑了一下。兰缨摸了摸叶暄妍颈部的伤痕，说：“这个伤大概是消不掉了。”

        叶暄妍不在乎道：“没关系，也算是我人生中的特别吧。”叶清翼问：“你可有不舒服？”叶暄妍答：“没有，就是刚醒的时候比较累。”

        叶清翼道：“那就好。等会阿凝来，你可要认真同他道谢，他当年为你寻来了昭寒花。”

        叶暄妍：“那东西不是很难得吗？”

        叶清翼：“是。阿吟和阿凝一起去寻，阿吟不慎坠崖，被阿柳救了，阿凝也是带着一身伤回来的。”

        叶暄妍的心里生出愧疚，她说：“许春凝什么时候来？”

        兰缨道：“很快就到了吧，阿昔也要来。这几年阿凝和阿昔四处除恶，美名在外呢。”

        叶暄妍跑回房中，翻箱倒柜，最后找出针线。她连忙赶制了个香囊，绣着桃花的。她记得许春凝喜欢桃花。中途叶吟来敲她房门，她未管，坚持绣好了才到正厅吃饭。

        许春凝和她当初第一次见到的样子没有什么分别，还是一身蓝衣，只是束发的发带此刻换成了发冠，头发还是高高扎起。她看着许春凝，不知该说什么。犹豫许久，她对着众人说了一句，“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她坐在楚昔身边，问道：“你的伤还疼吗？”楚昔道：“不疼了，我已经好了。倒是你，很疼吧。”叶暄妍躲在楚昔怀里，流下了眼泪。她当时疼，也怕。可她只想在楚昔怀里哭。楚昔对她来说，就像叶琼芸一样温暖。小时候三个人一起玩，她总是被照顾的对象。

        “秋裳……我当时真的很怕。我怕你也会死。”

        听到她这话，楚昔抱着她的怀抱紧了紧。许春凝同她说，叶暄妍的最后一句话是：“救救楚昔吧”她心底感动，也难过。

        良久，她擦干了她的泪，“今天是个好的日子，阿妍别哭。”

        叶暄妍颔首，扯出一抹笑容。许春凝看到她的这抹笑却难过了。叶暄妍死在他怀里时，也是这样笑的。

        他永远无法忘记，叶暄妍是如何在他的怀里一点点冰冷。他也无法忘记，他视若珍宝的桃花手绢，如何被桃花的血染红。不过这些都是回忆了。

        现在唯一重要的是，桃花重新开了。

        席后，叶暄妍唤了一声许春凝。他们走到正厅外，叶暄妍把香囊递给许春凝。“我好像曾给我的亲人制过香囊，你是我的朋友，我也应该送你一个。”

        许春凝接过，“谢谢，你的绣工很好。”

        叶暄妍说：“我才要谢谢你，谢谢你寻了昭寒花。让你受伤了，对不起。也谢谢你，当年愿意为月清出力。还要谢谢你接住我……总而言之，要谢谢你很多。”

        许春凝道：“不用谢我。”

        叶暄妍问：“听说你这些年一直在外除恶，没有回过家吗？”许春凝：“一两次，我回不回家无所谓。”

        他定定看着她。

        所爱安然，我心已平。

        惟愿长相思可保卿平安无忧。

        夜深露重，卿且凭心而行，在后有我，护卿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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