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八月四 下

“那老爷打算何时动身？”李夫人关切着问。
  柳致远想了想，道：“昭王爷的宴席是晚宴，不过倒也不能真挨着时间去，未免太过失礼，而且去的早些也好看看形式，夫人替我收拾一下，我挑几样看的过眼的礼物再出门。”
  李夫人应了一声，就先离开了。
  柳致远看了一眼柳若絮，突然说道：“刚刚是不是路远来过了？”
  柳若絮一惊，不过陆维毕竟又不是真的偷偷摸进来的，身为柳府主人的柳致远当然能知道这种事情，因此柳若絮稍稍定了定神，答：“陆维是有来过，不过现在已经走了。”
  柳致远点了点头：“你知道我们柳家和陆家一向交好。”
  柳若絮心知柳致远还有后话，只是静静等着。
  柳致远摆了摆手，身边几个侍从纷纷退下。
  “为父昨日和人商讨的事，你想必也听到了吧？不必害怕，你是我的女儿，我怎么会把你当做外人看待？先前不告诉你只是不想你小小年纪思虑太多，但现在你既然听到了，那便不得不和你说说了。”
  柳若絮心中自然是惊涛骇浪，只是脸上强自保持着微笑。
  “为父也不和你绕弯子，我们柳家起事，陆家自然也会一起做，因此，你若是和路远多交流交流，为父也不会阻拦，路远他，总有一天也要扛起陆家的担子的。”
  柳致远顿了顿，继续说：“但，子规是个性格顽固的孩子，他继承鹊老先生的遗愿，恐怕不会轻易站到我们这一边来，因此...为父希望，你和子规未来可以在一起。”
  既让自己和陆维多交流，又让自己和林甫在一起？柳若絮一时间有些想不明白自己的父亲打得什么主意了，听起来倒是想让自己两头下注？
  “在大多数人眼里，你昏迷了整整三年，我们柳家起事，也绝对不会带上你，所以，若是你和子规在一起的话，就算将来我们失败，子规也能保护你，至于路远，你和他保持良好的关系，也便于将来新朝陆家和柳家继续保持足够稳固的关系，不过若是那一天，恐怕子规的下场不会太好。”
  说到这份上，柳若絮算是弄明白了。
  柳致远的意思摆明了是想把柳若絮踢出柳家的局，但是也不对她做什么隐瞒，这当然是一个相当自相矛盾的做法，但是柳致远不在乎，因为柳若絮是他的女儿，仅此而已。
  而对于陆维和林甫，柳致远则觉得将来起事的时候，他们二人将是两边各自非常重要的一个组成，因此柳若絮需要在二者之间维持关系，保证任何一方得势柳若絮本人都能好好活着。
  只是...柳若絮想得明白，要真是这样的话，恐怕将来陆维和林甫之间必然要死一个了...陆维得势，林甫不会侍奉新帝，无论新帝是谁，也不会容忍像林甫这样天资卓越的前朝大臣。
  林甫得势，更不可能让陆维这样起事造反之人活下去，哪怕二人私交再怎么好。
  这其中的关键...自然就是林甫了，他的性格决定了未来二人的走向。
  “女儿明白了。”
  想通了这些，柳若絮心里略微放松了些，柳致远见此，满意的点了点头。
  “你下去吧，今天子规应该会挺忙，不过明天，他很可能会来找你，你也做一做相应的准备。”
  柳若絮应了一声，起身离开。
  “做准备？做劳什子准备？林甫找我能有什么事，他就算来这儿，大概率也是来找我父亲的...算了，先去那登徒子那里看看，他还欠我一个答案呢！”柳若絮嘀咕着，向着客房的方向走。
  只是，快到客房时，两个下人突然走了出来。
  “小姐。”其中一个下人冲着柳若絮尴尬的笑了笑。
  柳若絮自然是心知肚明：“是母亲让你们拦我的？”
  “是的，还请小姐先回去吧。”那下人松了口气，不用自己开口解释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柳若絮稍作思索了一下，笑道：“母亲只说不让我去客房，应该没说不让陈晓仪来见我吧？”
  “这...”下人的表情立刻就耷拉了下来。
  “怎么？莫非我说的话就一点都不管用了？”柳若絮杏眼一瞪，两个下人立刻就服软了。
  本质上，李夫人也好柳若絮也好，他们这些下人都是招惹不起的，惹得哪个不高兴了回头整你，另一个可不一定会帮你，不如说，人家整你的时候你也没机会见另一个。
  “那您的意思是...？”
  柳若絮一笑：“你们和陈晓仪说一声，让他来找我就是，嗯...来我房间找我就是。”
  “这？小姐万万不可啊？”下人一惊，小姐的闺房是什么地方？怎么能让其他男人进去？真要让人进去了，等后面李夫人知道了，他俩那顿打怕是要逃不掉了，而且这还是那人没起歹心的情况下。
  柳若絮当然也知道让陈晓仪去她房间里不是什么好想法，不过一时间她也想不到让陈晓仪去哪儿找她。
  “我看，不如就去小姐您和林公子陆公子常去的花园一角吧？”另一个下人犹豫着开口。

  柳若絮一愣，倒是没想到自己和陆维林甫常去的地方都让这些下人记熟了，这样想想，先前的侍女在假山外头叫恐怕还真不是意外。
  “也行，我去那里等他就是。”柳若絮点头，那两下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转身向客房走去。
  柳若絮本打算先去花园，不过倒是临时想起一件事来。
  “赵天真...赵公子还在客房吗？”
  下人答道：“赵公子昨天一早就匆匆忙忙走了。”
  柳若絮皱了皱眉，她那二十两银子就是那天和赵天真去校场，从他那里骗来的，本想找个时间还他，没想到他已经走了。
  也是，要是他还在，昨天肯定来找她了。
  应该不是因为被自己戏耍太过分给气跑了吧...柳若絮心想着，就先一步步去了花园。
  花园里，此刻李夫人并未在此，想来应该是在送柳致远，要么就是还在给柳致远挑礼物。
  柳若絮轻车熟路到了常去的假山，却是没想到又见到了一个熟人。
  “柳大小姐，又见面了。”
  柳若絮当下心中就是一惊，面前这个女子虽然用面纱挡着自己的脸，不过那声音和丝毫不掩饰的气质，一眼就让柳若絮看出了来人的身份。
  “如烟...你来这里做什么？你是，偷摸进来的？”柳若絮更是吃惊，柳府的安全防范怎么着也不至于让人随随便便就能闯进来，特别是这里可是花园，李夫人最常来的地方，柳致远怎么会不重视花园的安全呢？
  “柳府的下人确实比较警觉呢，如烟先前去林公子府上，林公子那儿的人就没一个能察觉到的，而柳府这儿，差一点如烟就让人抓住了，幸好，不知为何这个地方柳府的下人都不怎么来。”
  如烟笑了笑，她倒是真不是为了柳若絮来的，而且柳府那些下人看起来疏松平常，但是警觉性意外的高，看来柳致远在这方面应该是下了功夫的。
  若不是这一角假山不知为何那些下人都不怎么来，让如烟可以稍作休息，否则还真不一定有足够的体力安全离开了。
  不过，如烟也没想到，她在这儿还没怎么喘口气的功夫，柳家大小姐就突然闯了进来。
  如烟看着面前脸上慌张丝毫掩饰不住的柳若絮，心里也在琢磨着：如今柳致远造反已成定局，只差临门一脚，若是等柳致远准备充分，恐怕局势对我更加不利，要不然就趁现在把这柳若絮杀了...搅乱局势，以此逼迫柳致远提前跳反的话...
  “如烟姑娘，真是有缘啊，我们三个昨天才见了面，今天立刻又见面了呢。”这时，一阵爽朗的声音从假山一侧响起，二女闻声看去，正是一身黑袍的陈晓仪走了出来。
  如烟忌惮地看了一眼陈晓仪，特别是他腰间的短刀。
  “呵，那就看在谪仙的面子上...柳大小姐，以后可要小心一些了。”如烟看了一眼柳若絮，转身一跃而起，踏着假山跑远了。
  陈晓仪看样子似乎想追，只是刚跑出一步，又回头看了一眼柳若絮，最终还是停了下来。
  “柳大小姐，你真是不让人安生呢。”陈晓仪啧啧了两下，说着。
  柳若絮翻了翻白眼，心里倒是不得有松了口气。
  “那个疯女人刚刚真想对我下手啊？”
  陈晓仪点头：“她刚刚确实有这心思，想来她今天潜入柳府，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吧。”
  柳若絮一惊，立刻想到前厅他们的对话，莫非那时候让这个如烟旁听了去？那可真是大事不妙啊！
  “那你...”
  陈晓仪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柳若絮，笑道：“大小姐莫非是想让我动手除掉她？”
  柳若絮闭上了嘴。
  陈晓仪又笑了笑：“那我倒是有些好奇她听到了什么了...不过我可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管得太多容易死得难看，但，我毕竟不是你们柳家的人，我只是遵守师父的遗愿来柳家报恩，这个恩情的份量可不足以让我去杀那人。”
  柳若絮暗暗也是松了口气，让陈晓仪动手杀如烟这种事情，她也只是有那么一瞬间闪过这个想法，现在稍稍缓过神，她也清楚这样的想法是不对的。
  如烟的身份怎么看都太过神秘，轻易动她绝不是上上之选，更别说陈晓仪只是和她认识没两天的普通朋友，让陈晓仪杀如烟？这样的想法未免太不成熟了。
  听着外头一阵阵的躁动，柳若絮知道想来应该是柳府的下人也发现了如烟，这会儿应该去抓她了。
  “你说，她会被抓住吗？”柳若絮好奇地问。
  陈晓仪笑道：“不会，这个柳府能抓得住她的，除了我之外也就只有一人能做到，但那个人不会动手抓她的。”
  柳若絮一呆：“除了你之外还有一人？莫非我们柳家还有什么隐藏高手吗？”
  陈晓仪嘿嘿一笑：“那人你也认识啊。”
  “谁啊？”柳若絮更好奇了。
  陈晓仪左右看了看，将声音提高了些：“陆公子，要我去将你请出来吗？”

  陆公子？陆维？柳若絮一惊。
  “原来柳家还有你这样的高手，早知道就先走了。”那个熟悉的儒生装扮的公子哥从一个角落走了出来，脸色很是平静。
  “陆维？真是你？你没走吗？”
  陆维笑了下：“我本就是追着那个如烟姑娘来的，没抓到她，我又怎么会轻易走了？”
  “那你...？”
  陆维点头：“进入柳府之后，我的藏匿功夫没她好，被柳家的下人发现了，不过因为我的身份，他们也没多想，我也就趁势找到了你，只是没想到，如烟她好像对柳家的布局很是了解，被她藏起来了。”
  柳若絮了然，难怪陆维刚见面的时候满头大汗，亏她还觉得是另外偷跑出来花了力气，没想到居然是正事。
  陆维的功夫居然也有这么好...自从我醒过来，陆维表现得和以前那副纨绔子弟没什么区别，这是他刻意装出来的吗...柳若絮心里想着。
  “既然如烟已经跑了，那我自然也要走了，有他在你身边护着，我也能放心许多。”
  陆维说着，又看了一眼陈晓仪，转身打算离开。
  “陆维，你等等！”柳若絮却突然叫住了他。
  “怎么了？”陆维奇怪的看着柳若絮。
  柳若絮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那个如烟来历不明，刚刚也说偷偷去过林府...既然陆维你功夫那么好，那林甫那边...”
  陆维脸上莫名之色一闪而过，随后笑了笑：“你放心，林甫那小子我一直看着呢，他倒是胆大得很，要不是我在暗中保护他，他指不定死了多少次了都。”
  柳若絮这才放下心来，陆维却似乎不愿意继续留下了，不再等柳若絮说什么，陆维也径自用轻功远离了。
  柳若絮目送着陆维离开，终于还是没有开口叫住他，转头看向一脸无所事事的陈晓仪。
  “当初答应我的事，现在该告诉我了吧？”
  陈晓仪一笑：“你真的想知道？”
  “当然。”
  “倒不是我不愿意告诉你，只是，恐怕你听了之后承受不了真相。”
  “...没有知道又何以见得？”
  陈晓仪突然朗声笑了起来，他摇着头，道：“那看来是早了些，好吧，我现在就告诉你为什么我早早见过你，而你却不知道...我来告诉你，你昏迷三年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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