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花影婆娑月寒光

花辰连夜的机票走了。临走前，她送给了我一部崭新的手机。
母亲怀有两个月的身孕，孩子却没有保住。
是个男孩儿。
父亲一直守在母亲的身边，我出院的时候，就只有学校的朋友来看我。
我本想去看一看母亲，父亲却不允许我打扰母亲休养。
晓欣让我不要把这些糟心的事放在心上，今天是我出院的好日子，应该去庆祝一番。几个人拉着我就去了她们一早就订好的餐厅。
餐厅很大，装饰也很漂亮，可里面的人居然就只有我们几个。
我心下惊讶，刚转头，就看到了门口一身白衣西装的蒋文辰。
微风吹过绣着雪花滚边的窗纱，起起伏伏卷动着天边柔软的云霞。天光云影，浮生成梦，晕染开的纯白之色就在他手中汇成了朱粉色的合欢花束。
他面上带着温柔的笑意，一步一步走向我，轻柔的风吹拂起他的如画眉眼，也吹动我额角细碎的发丝。
他在我的面前站定，瘦削高挑的个子很自然地在我身上撒下一片阴影。他将整个我包裹在他的气息里，干净清爽恍若竹林雅音。
我仰头看着他，连呼吸都静止了。
丝丝缕缕的笑意从他眼中漫出，他忽然单膝跪下，将花束举到我的面前，花束中央正静静躺着一只精美的礼盒。
我愕然低头看他。
却只听他细雨清风的声音：“花蟾小公主，你愿意作为我，蒋文辰的未来伴侣，和我白头偕老，恩爱一生吗？”
须臾之间，好似天地万物都黯然消音，我只听到他的声音，只看到他说着字字句句时，眼里最真挚的情动光辉。
这样的眼神，我曾在叶尔的只言片语里看到过。
那般圣洁，那般纯净，那般不染尘埃。
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居然也能得到这份纯真的情。
可它真的太明亮，太炙热，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也能回报同样的感情。
“阿辰，我……”
“我知道你的顾虑。”好似知道我心中所想，蒋文辰仍旧满眼温柔地看着我，“可是阿蟾，我还是想要鼓足勇气问你，愿不愿意做我的未婚妻。让我带着你离开，另寻一片天地，安静幸福地生活下去，直到终老？”
天使的承诺从来熨烫人心，天使的目光也从来让人心生不忍。
我没有办法拒绝这样的蒋文辰。
正如我没办法改变必然离开花家的决定。
蒋文辰很好，很好很好。我愿意回报他的好。
“阿辰，你怕不怕，未来的我可能会伤到你？”
蒋文辰轻轻握住我的手，虔诚地仿佛在跪拜圣洁的神女。他望着我，缓慢落下一吻。
“我永远不会害怕你伤害我。”
我只是害怕，你不会爱我。
…………………………………………………
我和蒋文辰订婚了。
蒋文辰带着礼物亲自登门拜访父亲和母亲。
彼时母亲还在床上静养，看到蒋文辰握着我的手进来的那一刻，她惊讶得睁大眼睛，可很快惊讶就转为了惊喜。
蒋文辰看起来高大帅气，又有涵养，又有学时，蒋家也是出了名的商界泰斗，两家联姻，门当户对。父亲没有反对的理由，母亲也十分欢喜这个未来女婿。
在两家长辈见过面后，我们俩的婚约就这么订下了，但是父亲提出要求，必须在大学毕业后我们才能选定结婚的日子。
算算日子，也不过是七八年的光景，我和蒋文辰都等得起。
那时候的我就是这么得天真，不懂岁月易蹉跎，人事易变迁。甚至还可笑得想让花辰做自己的伴娘，将象征幸福美好的玫瑰捧花抛到她的手上，让她也去邂逅自己的幸福。
不是我太不谙世事，是我太愚蠢。
看不清花辰早就为我编织好的黑暗牢笼，也看不清脚下已经没有前进的路，只有和她一起坠落的深渊。
叶尔得知我回花家的消息，来看我。蒋文辰和他友好地打了招呼，他也很高兴我能找到陪伴我一生的人。
我去为他们端水果，回来时却看到他们脸上透出莫名的凝重，一见我来，立马又极其不自然地掩去。
我问他们怎么了，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当我想要再问时，叶尔却站起身准备走了。他拍了拍蒋文辰的肩膀，又走到我的面前，摸了摸我的脑袋，用长辈的口气叮嘱我：“以后终于也有人把你捧在手心了，我知道你在花家待得不舒服，但以后有文辰在，你就任性一些，不必事事都为别人着想。花蟾，记住，你也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
我望着叶尔早已失去神韵的眼睛，突然就红了眼眶。
重重点头，我答应他，以后一定会开心幸福地生活下去。
…………………………………………………
事后，蒋文辰送我回学校。这也是我住院以来第一次回到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地方。
田甜，茉莉，晓欣都跑到学校门口接我，挽着我的手就往宿舍走。路上我好几次想跟晓欣说话，毕竟如果没有她的撮合和开解，我也不可能和蒋文辰在一起，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晓欣似乎总在有意无意躲着我。
上次在餐厅也是，晓欣把我推进餐厅后就没有再露过面，我问田甜她们，都说没有看见，最后还是我打电话过去，她才说有些累，先回宿舍了。
我问田甜、茉莉，晓欣是怎么回事。
田甜摸着下巴，回忆起这几天发生的事：“嗯……也没什么事，就是你快出院的时候，花辰妹妹来了，她可真是又漂亮又温柔，全校的男生和女生都围着她看！她给我们买了好多东西，零食化妆品还有衣服鞋子包包，就连我最爱的明星……咳咳，说偏了，偏了，她就说要我们好好照顾你，等她从国外回来。然后又单独约了晓欣去咖啡厅喝咖啡。因为在学校里，你跟晓欣待在一起的时间最长嘛，她就想让晓欣多关照关照你，其余的倒没什么了，就是那天回来，晓欣的神色有点不对，我们问她，也只说玩累了，睡过一觉后也没什么不同。”
茉莉却沉着思绪摇了摇头：“我觉得花辰妹妹应该是跟晓欣说了一些什么，那天过后她待我们确实没什么不同，可是往日要在宿舍一天念你二三十遍名字的，那天之后几乎没再提起你了，这不是很奇怪吗？”
听茉莉这么一说，田甜也回忆起来了，不由拍手附和：“是啊，你这么一说……”
我听着她们的分析，到底没忍住，跑出宿舍找到了晓欣。我把她拉到操场主席台一角，手臂往墙上一撑，双眼微眯，死死盯住她的眼睛。
晓欣被我看得心虚，立刻红着脸撇开视线。
“你……你干什么啊，难道是刚出院，神经错乱了？”
我伸出手掰正她的脸，让她直视我的眼睛：“老实交代，这几天为什么总躲着我？”
晓欣立马反驳：“什么躲着，我怎么会躲你呢？你一定是……”
“不可能！”我笃定，“是不是，花辰跟你说了些什么？”
晓欣的动作一下定住，脸色也变得苍白起来。
——
“晓欣姐姐，”那个少女姿态优雅地坐着，身前的咖啡徐徐飘着白烟，遮住了琥珀色的眼睛。她亲切地喊着我的名字，脸上还带着天真纯净的笑，“你喜欢喝咖啡吗？”
我双手捧着咖啡，又把它放了下来。
“还可以，不算讨厌。”
她轻笑着点了点头，又问我：“那姐姐呢，晓欣姐姐喜欢花辰的姐姐吗？”
我下意识点头，却直觉她不是表面的意思，微微一顿。
她却敏锐地察觉到了我的异样，像是确定了什么一般，眉头微微挑起，人也往后靠在了椅背上。抬手打了一个响指，服务员就熟练地端来了一碟冰块。
“在咖啡里放些冰块，能更好地品尝到烫嘴的咖啡，晓欣姐姐也可以试一试。”她把碟子推到我的面前，笑语嫣然，“虽然会破坏咖啡的口感，但有时候必要的牺牲才能换来自己想要的，不是吗？”
我抬头看她，脸色沉了下去：“你到底想说什么？”
花辰掩着嘴“咯咯”笑了起来。
“二小姐，这是您要的文件。”服务员将律师一早准备好的合同文件放到了她的手边，她转手就把文件推到我的面前。
“这是一笔由花家牵头的慈善项目，主要资助的对象就是像晓欣姐姐这样优秀的高材生，只要签下这份合同，你就能获得一笔丰厚的助学金，足够你完成所有学业，甚至出国留学，你的家人也不用再担心随时可能会关门的小商铺凑不出你的学费，日后前程无忧，定能好好回报他们一番。”
说这么多，最后的目的却不肯直言？
我皱眉：“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直接说你的目的吧。”
她拍手，脸上露出赞赏的目光：“姐姐身边的人总这么有意思……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晓欣姐姐在帮我照看姐姐的同时，能保持距离，不要让姐姐陷入没有必要的麻烦中，更不要期望染指姐姐一分一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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