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白衣若漠

　　明时凉身体愈来愈不好，司徒霆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再加上朗月晚辞殊羽的相继离开，他更加肆无忌惮地铲除掩月阁的势力，将掩月阁在北方的所有分部剿灭干净，一举南下进攻总阁。

　　眼看自己大势已去，明时凉也吩咐阁中的人可以各自逃离保命去，阁中均无一人离开。

　　那些身经百战的杀手，早已经和掩月阁融为一体，也无妻儿老小，无牵无挂，誓要与明时凉共存亡。

　　彼时司徒霆联合魔教的人将杭州城包围地水泄不通，蓝纪带着掩月阁的杀手站在城墙上与他们对峙许久，双方都有剑拔弩张之势。

　　一袭白衣悄悄潜入附近地草丛中，她望着双方的气势，正思索着到底怎样才能去掩月阁，

　　晚辞双目微凝，越是平静，心里就越是不安。

　　“唰”得一声不知从哪儿飞出一把短剑，直取晚辞后背心，千钧一发之间，她稍展白绫，如练般将短剑击落，随后足尖一点，往后退了出去。

　　瞧见那个白影，蓝纪欣喜地脱口大声喊道：“小辞姐姐！”

　　司徒霆刷的一眼看了过去，同时与手下使了一个眼神，陡然间，不知从哪儿掠出数十道黑影将晚辞围住，气势汹汹，看身手均都不好对付。

　　蓝纪朝身旁的人吩咐了一下，自己施展轻功一跃而下跳到晚辞身旁。

　　他必须保证她的安全，这个女子或许是掩月阁唯一的希望。环顾四周的黑衣人，如此，只能拼死一搏。阁中情况复杂，晚辞必须赶回去才行，她习惯性地将手探在腰间，空荡荡的，这才恍然，清魂笛已经还给了殊羽。

　　拿出袖中的短剑，哐当出鞘，一丝绯色光芒如血如霞，映在身侧少年黑白分明的眼眸里，风吹动她飘散的长发，有一缕落在少年的肩头，散发着淡淡的桃花香，蓝纪侧过脸去，望着她单薄的身影忽然有些愣神，竟鬼使神差地吐出了一句：“我会保护你回去的。”

　　不记得是多少次认真的打量这个少年，发现他长高了一些，十五六岁的年纪，刚毅而坚定，像极了那个时候的司徒后瑾。

　　躲开她异样的目光，蓝纪右手翻转，寒光飞掠而出，直取对手死穴。

　　“我拦住他们，你快回去吧！阁主还等着你呢！”他一把将她推开，自己独自面对敌人。

　　晚辞平稳住身形，回头担忧地看了蓝纪一眼，又施展身形朝掩月阁的方向掠去，那些试图挡下她的人，在一片片银矢下纷纷倒地。

　　“你不能去！”不知谁在身后吼了一声，紧接着一道劲风袭来，她侧身躲过，也没看清来人是谁，手中的白绫唰得一声就飞了过去。

　　他也侧身躲开，同时收回方才掷出的剑锋，落下与她相对的屋顶上。

　　她这才看清他的模样——他身着一袭深蓝色的衣裳，墨发束起，眉宇间不复曾经的轻佻与狂妄，多了几分沉稳内敛，仿似变了一个人一般，手中的长剑轻鸣，带着凌冽的杀气，仿佛想挣脱主人的手迫不及待尝一尝鲜血的滋味。

　　这个样子，真的不像他。

　　和那个人多么相似的眉眼，不得不承认，时光的变迁，使他变得越来越像他了。

　　“你……怎么在这里？”她望着他，脚步并未移动半分。

　　司徒元修收回剑，平静地望着她，她看不清楚他此刻的神情，只觉得周围吹过的风，拂过的落叶，都带着浓浓地忧郁感。

　　她这是问的什么问题，司徒家围攻掩月阁，他身为司徒家的公子自然应该在这里听候父命。

　　“你，想拦我？”沉默许久，她忽然开口问道，这一句似乎问得十分艰难。

　　他苦笑，“我知道拦不住你，可是我会拼命拦住你.”

　　晚辞对着不远处的一颗树伸出右手，仅仅一瞬间指尖便多了三片树叶，她凝视着他，“你以为我不会杀你？”

　　绿叶夹杂着剑锋的寒气如雨落下，不知道何时，他的武功已经变得这般厉害，虽不及当年的后瑾，却也比初见他时要好的多，她不肯对他使用炽雪剑，炽雪剑嗜血，只要一出手绝无活口，手中也没有清魂笛，哪怕武功超凡，这样对打起来还是感觉到吃力。

　　白绫掷出，卷起翻飞的落叶如飞刀一般打过去，他躲闪不及，只得横剑筑起屏障阻挡，奈何攻势太猛，剑气陡然破碎，他被震得跌落在地。

　　她翩跹落地，走到他的身前看着他的眼睛，默然许久。

　　这世间最令人伤痛的东西，是回忆，是那些曾经的人曾经的事，都回不去。

　　他曾在离别之际，依依不舍的对她说，“答应我，治好了眼睛就来长安看我，好吗？你还没见过我的样子呢，我可是长得很帅的，说不定你看了之后会觉得我比你夫君好呢？”

　　她也与他击掌为誓，许下了承诺。

　　他亦给她一个背影，高歌着那句悲伤的歌谣转身离去。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或许从小到大，她对他而言，便是一个身影，一个从未走进过的身影，而他却苦苦执着了数十年。

　　她方才的招数并未留情，他此刻被内力所伤，武功已经去了大半。

　　擦拭掉嘴角的鲜血，他坚定地目光再次望向她，毫不退步，“你不能回去！”

　　尽管心中不忍，但她依然装作漠不关心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并不理他转身离去。

　　他想追过去，刚走几步又捂住了胸口，温热的液体从喉咙喷涌而出。

　　“为什么你要回来！就这样离开不是很好嘛！你可以跟你心爱的人浪迹天涯！”他低下声音苦涩地说了一句，果然，她顿住了脚步。

　　“明时凉将不久于人世，掩月阁注定被司徒家吞没，你回去不是送死吗？明明都已经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呢？你明明不喜欢杀人，不喜欢江湖，这次如果离开便可以去过自己想要的平静的生活，你为什么还要回来呢？”

　　她并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回头，脚步又继续朝前移动。

　　“不要回去了！你信不信我杀了你！咳咳……”他拔出长剑指着她，因为身体虚弱长剑随握剑的手一起微微颤抖。

　　“哦？这样啊，那就……”她苦笑一声，话音刚落，一道白影闪现到眼前，有温热粘稠的液体随着剑上的血槽滑到他的手上，他不敢相信的望着眼前这个人，踉跄退后几步。

　　“啊！啊！啊！”白衣被鲜血浸透，陡然间，司徒元修抱着头痛苦地哭了起来。

　　晚辞目光忧伤地望着他，像是丝毫感觉不到痛苦一般拔出穿透肩膀的长剑丢到了他脚前，“这样，可以走了吗？”

　　完全顾不得回答她的话，他盯着脚前沾血的长剑，又像失了魂魄一般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望着她每走一步脚下脱出的长长的血痕，眼泪像泉水一样喷泄而出。

　　有什么东西，在心里陡然破碎了，就如同那个时候，看到那十里桃林被大火焚尽一般哀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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