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皇帝偷孩子
沈云初微微垂下眼睑, 唇角稍勾:“这么说来, 还要多谢你了”
孟朝亦微笑着,低了低头:“不敢。”
眼睑抬起, 沈云初直直地看向他,笑道:“多谢你来跟我解释这些。”
“应该的, ”孟朝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行了一礼“下官先行告辞。”
话毕,见沈云初点了点头,他便转身离去。
屋门关上的那一刹那,沈云初脸上的表情瞬间敛去。
伸手拨弄着花瓶中的花束,她思忖良久, 最终缓缓舒出一口气。
罢了。何必去琢磨谁真谁假呢兴许两者均是真假参半也说不准。
她只需做好自己的事情, 不被他人混淆视听, 保持自己独立的判断即可。
打定主意后,沈云初从花瓶中抽出一只花来, 随后将其上的花萼掰下,接着又把花瓣一片一片从花冠上剥离下来。
花瓣平铺在纸上, 沈云初扫了一眼后, 将其位置稍微变换了一下。
天边最后一道余晖恰好从窗外飘洒进来, 落在了书案上。
花瓣顿时泛起了丝丝金光。
细小金光在各个花瓣上幽幽闪烁着, 形成了泛光的小字。
“纸条”、“见面”、“季舜凌”。
沈云初盯着花瓣看了一会儿, 随后默默地将桌上的纸卷起, 揉成了一团。
方才从贤王府出来的时候, 她便觉得那卖花的女童有些异常。兴许是沧溟阁锻炼出来的本能, 让她在第一时间便发现了她的不同。
她就站在街边,也不叫卖,不像是在卖花,倒仿佛是在等什么人一般。
所以沈云初决定买了她的花儿,一探虚实。
果不其然,在她收银子打开荷包的那一刻,沈云初往里头瞟了一眼。
一锭银子。
就算把她的花全买下来,她也赚不到一锭银子。
那么必定就是有什么人给她,并托她办什么事情。
沈云初看着眼前的纸团,最终还是将其扔到了一旁,站起身来先去找了陈逸友。
陈逸友正准备收拾东西回家,见她来了,这才知道她已经回到府衙,便赶忙将一天来走访的记录本子递给她。沈云初接过,随意翻了几下,然后又将陶宣调查下来梳理的东西拿上,便叫他们回家了。
将东西放回到清竹轩,沈云初坐在位置上开始翻看起来。
仅基于这桩案子,不掺任何朝堂之事来看,现在尚有几点不明确的
第一,金顶楼和这桩案子究竟有什么关系,傅子铭又同窃童案的幕后之人有什么联系
第二,他们找人来假扮受害家庭,那么原先的那些人家去了哪里
第三,他们找人来假扮受害家庭,是有什么目的或者说,他们是想隐藏些什么
虽说现在沈云初的才智和能力着实是比不得前世了,可在沧溟阁十余年,基本的直觉却是已经刻在骨子里了。
虽然很不愿意相信,也非常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可直觉告诉她沧溟阁兴许也掺和进了这件事情中。
季舜凌一次又一次地送信,如此焦急又锲而不舍,定然是有目的的。
那么这件事情就绝对不仅仅是窃童案这么简单了。
沈云初将陈逸友的记事本子放到一旁,伸手拿过陶宣整理的资料。
陶宣十分聪明,能力也很强。他没有明察,而是派大批人马伪装成客人,分批次进入到各个南风馆中探查情况。
文央的南风馆和章台是需要定期向官府上报人数的,其中的小倌与妓子需得上报详细身世背景,官府还会定期派人去检查身体。然而窃童作小倌,南风馆是决计不会上报的,因而只能在暗处。
在文央,想要开南风馆和章台绝非易事,需得官府专门的批文下来才可以。这一行着实是赚钱的,可审查的也很严,因而往往背后都有大人物撑腰,其老板也都不是等闲人。
陶宣深谙这之中的弯弯绕绕,因而并不以官府的身份去察看。毕竟,谁知道会不会走漏风声,让南风馆先得了消息又或者此案与南风馆无关,可这么一番打草的动作却惊了那真正的蛇呢退一步讲,谁知道这一个个南风馆背后的人究竟是谁,势力有多大杭州府怕是得罪不起的。
杭州府自然是出不了这么多人,所以陶宣就去问杭州前卫讨人。让那一群士卒换上便服,大批量涌入南风馆中,看南风馆能派出多少小倌来,再加上那些关着房门的,合在一起再与官府所统计的小倌人数做对比,若是有多,那便一定是藏了人了。
陶宣已经将所有都比对了一遍,可以基本确定无误。
嘶看着纸上的一串串数字,沈云初禁不住吸了一口气,觉得脑仁儿有点微微发胀。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范良是新任杭州前卫指挥使吧
所以,她现在还欠了范良一个人情
那个一直都看她不顺眼,还动不动就在傅家远面前说她坏话的范良
默默合上了陶宣递来的本子,放到了一边,沈云初决定让自己忘记这件事情。如果范良或者傅家远问起来,那么她就只有三句回话:
什么有这事儿我不知道啊
沈云初天真地想:她不知道,那么这个人情也就不必还了吧。
暂且排除了南风馆的嫌疑,沈云初也在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还好,没有那么多势力掺和进来。
现在已经够乱了,如果再加上南风馆之类的,那这案子怕是要成百年悬案了。
伸手捞过方才扔到一旁的纸团,偏头看了看外头渐暗的天色,沈云初还是站起身向外走去。
她有一种预感,沧溟阁不仅掺和进了这件事情,甚至还是这整件事的主导者。
或者,再往深里想一想,真正的主导者兴许是叶付林。
然而,西辰皇帝亲自组织手下最得力的细作机构去邻国窃男童,说出去怕是谁也不信的。
西辰是打仗打到没人了吗还是沧溟阁快把人给杀光了居然要隔几个月就从文央抢孩子回去那还不如把国内的适婚男女集合到一起,来个相亲集会。这样一来,不仅解决了万千男女的终身大事,还能让国家过不了多久就有大批新婴产生,百姓开心,数量更多,也更方便些。
可现在无论是季舜凌的举动,还是这整件案子中透露出来的种种端倪,无一不指向了沧溟阁,极其背后的叶付林。
结合之前和傅家远等人分析的,沈云初快速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首先,窃童者势力很大,这个势力必须包含几点:有钱、身手好、计划缜密、做事利索。
沧溟阁背后可谓是金山银山。严格意义上讲,就算西辰穷到皇帝都没饭吃,国库入不敷出,百姓大臣全部饿到七窍生烟,沧溟阁也不会穷。
这道理很简单,若是西辰国库供不起沧溟阁了,那沧溟阁就会想法子自给自足,譬如去其他国家的国库中搬点儿回来填补行动经费。要是搬运的人心情一好,多搬了点儿回来,那就能顺便把国库的亏空给补上,这事儿沈云初自己就干过。所以,沧溟阁有钱是一定的。
身手好,这不废话吗沧溟阁随便拉一个拔尖儿的练子出来都是好手,末杪都能在锦衣卫明卫里头被当成宝贝。更不要提中流砥柱的天狼和最上头的三细了。
计划缜密。沧溟阁每次行动的计划,基本都是由北新楼同三细商讨完成,北新楼的人都是老狐狸中的狐狸精,三细也是沧溟阁中的最顶峰。并且,每次定大任务的计划时,他们都会耗尽起码两个月的时间去打磨、推敲,这是沧溟阁建成时就有的规矩。缜密无缝,万无一失,这是沧溟阁做事儿的宗旨。
至于做事利索,一个充斥着有钱有高手有脑子的细作机构,想要做事不利索,也是挺难的。
所以,沧溟阁是符合他们对于窃童者最早的基本推论的。
沈云初站在清竹轩门口,抬步向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再次回想今天的细节。
首先是那个妇人,她身上的易容手段极高,甚至于如果没有那段手臂,沈云初都差点被骗了过去。有了这么好的易容,却仍然要小心翼翼地背着光,这样谨慎的行事手段,也与沧溟阁中人十分吻合。
并且,易容易得这么好,基本也只有沧溟阁能做到。
此时若是换了其他人,可能还不能这么早下定论,毕竟江湖上易容的好手也有的是。可沈云初不同,她知道江湖上易容的好手基本都被沧溟阁给收编了,至于那些不从的,也早都被一刀捅死了。
原因无他,只因那些人活着,有可能会威胁到沧溟阁,那么便不如先行下手,免得日后到了敌方阵营再后悔。即便这可能性很小,可沧溟阁向来秉持宁可错杀一万的心态,所以杀了便也杀了。
沈云初停在府衙的大门内,看着手中握着的纸团,不禁微微蹙眉。
那妇人脸上的易容证实了沧溟阁,却也带来了唯一的疑点。
就是那截被沈云初发现了的白皙手臂。
沧溟阁做事缜密,怎么会犯这种错误呢
绝不可能。
那么,根据这个疑点,便会有两重解释:第一,沧溟阁与此事无关。第二他们是故意的。
沈云初抿了抿唇,低头沉思。
私心里,她是更倾向于后者的。
因为无论是从分析,还是从发生了的事实来看,沧溟阁的痕迹都很重。不是说他们行事留下了什么把柄,而是这种行事的手段、布局的方式,实在是太像沧溟阁的风格了。
那是沧溟阁历经百年,从最初到现在所沉淀下来的风格,很难改变,却也只有熟悉的人才能看出来果断利索却又不莽撞。一步一步,步步为营,步步逼近,步步精细,却又丝毫不拖泥带水,环环相扣而又严谨周详。
那么,既然这件事情中一定有沧溟阁的参与这截绝不该出现的小臂是怎么一回事呢
或者,换言之,沧溟阁究竟为什么要故意透露给她这个信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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