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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皇权至上


  “坐吧。”傅家远率先坐在一侧的石凳上, 随后又指了指对面道。

  沈云初点头应下,坐在了他对面的位置上。

  看了看那已然离开的船舶, 沈云初不禁问道:“殿下, 他走了,那咱们过会儿怎么回去?”

  兴许是因为沈云初没再以下官和王爷相称, 甚至还将他们二人用“咱们”统称在了一起, 傅家远只觉自己的心情突然变得十分舒畅。

  嗯, 总算是听话一回了。

  面上染了一丝笑意, 傅家远伸手轻扯了扯靠着亭柱的两根绳子道:“瞧见亭檐下头的这盏灯没?他们在湖岸上能瞧见, 拉左侧这根线灯就会亮,拉右侧这根线灯就灭。”

  “殿下是用灯语与岸上的侍从联系?”沈云初微微挑眉,有些惊讶。

  傅家远赞许地看了她一眼:“聪明。”

  倒是没想到, 傅家远居然会灯语, 甚至于他手下的侍从都会。

  不过也难怪, 现今的大众灯语本就是文央太祖及其皇后一同编写的, 文央皇室学这个也不奇怪。

  灯语用处很广,无论是航海、传密、行军打仗, 乃至是生活当中, 灯语都颇有用处。

  当然,沧溟阁用的那一套灯语自然是他们自己编写的,与大众所用的这套并不相同。

  “不知这灯是如何燃得的?”沈云初看着他手中的细线问道。

  傅家远笑了笑, 简单解释道:“灯里头放着蜡烛, 蜡烛灯芯旁有发烛, 左侧这根绳子上有削成圆柱的火石, 拉一下便可与发烛摩擦生火。右侧这根绳子顶端是一片铁片,拉住的时候会碰到灯芯,松开再弹回去,这样就可以将烛火灭掉。”

  沈云初不禁感叹:“倒是精妙。不知是哪里的能工巧匠做出来的?”

  傅家远斜睨了她一眼,含着几分得意:“我做的。”

  “什么?”沈云初觉得这西湖上头的风好像有点大,都让她产生幻听了。

  傅家远见她这副样子,便知定然是不信的,冷哼一声道:“来临安的路上有些无趣,听说有个湖心亭,便琢磨出了这么个东西来。”

  “真的是殿下您自己做的?”沈云初还是不太敢相信。

  在她的认知中,傅家远确实是万分聪明的,可除了这个,貌似也没有什么优点了。

  哦,还有一个,长得好看。

  这是沈云初不得不承认的一点。

  “我师父好歹是净云,做这些不都是随手便能捏出来的?”傅家远挑了挑眉,伸手拿起酒壶给自己斟了一小杯。

  “宫中带来的,尝尝?”他将杯子往她这里递了递,问道。

  沈云初摇了摇头:“我不饮酒。”

  “尝尝尝尝,说不定就自此开启人生之乐了呢?”傅家远一边说着,一边又拿起酒壶给她斟了一杯。

  沈云初放在腿上的手倏然收紧。她垂眸,微颤着看了那杯中的酒一眼。

  是果酒,映着白釉瓷杯,稍稍泛红。

  刹那间,喉中似乎有火焰燃了起来,灼烧之感强烈得令她喘不过气来。

  鸩酒的感觉她只经历过一次,可却是最刻骨铭心的痛彻。

  自此,酒便成了她的禁忌。

  “你怎么了?”傅家远意识到她的不对劲,赶忙问道。

  她蓦地闭上双眼,随后轻颤着声音道:“我不能喝酒。”

  那痛,不仅仅是五脏六腑翻江倒海般被灼烧,更是她十几年来的付出与情爱,在刹那间灰飞烟灭。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她做错了什么,致使他要这么对她?

  这是沈云初重生以来,曾无数次想问叶付林的问题。

  她以为自己已经淡忘了一切,却终究,在触碰到心灵禁忌的时候,那些过往的伤痛还是会在顷刻间一齐爆发。

  那是她的一生啊。

  她用一生的时间去忠诚,却最终被他亲手杀死,原因居然是可笑的功高盖主?

  “云初,你没事吧?”

  额头突然被覆上一片火热,沈云初睁开眼,便见傅家远站在她身侧,手抚在她前额,目光中透着关切与担忧。

  意外的,她没有避开他,颤抖的唇瓣轻吐出几个字:“功高盖主,真的可以是杀害忠良的理由吗?”

  额前的温度缓缓褪去,傅家远收回手,深深地看着她,过了半晌方才回道:“是。”

  一个字,仿佛抽走了她所有的力气。

  ——他也赞同叶付林的做法。

  兴许,本质上,他们都是同一类人。

  沈云初低着头,只觉得这西湖上的风着实是大,弄的她周身一片寒凉。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艰难地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仅仅是因为那莫须有的猜测和可能性,便可以决定一个忠臣的生死。

  傅家远伸手擒住她的下颔,迫使她抬起头来看着他,一字一顿道:“因为,皇权至上。”

  沈云初愣愣地看着他,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却见他一笑,又道:“你心里很清楚不是吗?何必问我?”

  见她仍不说话,傅家远又是一哂:“怎么?觉得心寒了?还是怕了?怕自己以后也会落得这么个下场?”

  放开她的下颔,他重新坐回对面的位置,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随后看着她道:“沈云初,你心寒什么?我们明明是同类人。”

  “真正的忠良,”他从食盒中取出筷子来,一边吃着一边道,“是不会功高盖主的。”

  如遭雷劈。

  这是头一回,沈云初清晰地反思自己。

  是啊,真正的忠良,哪里会让自己功高盖主呢?上位者又如何会觉得他们功高盖主呢?

  而她前世做的那么多,又当真仅仅是为了对叶付林的情吗?

  不过是为自己那深藏不露的野心而找的借口罢了。

  她本可以在助他登基后,随他的愿入后宫。

  可她没有。她说她想再多帮他一些。

  她本可以在平定边疆后交出虎符,退出朝堂。

  可她没有。那些大臣进谏只有她能将西辰三军统领得好时,她没有反驳,而是默许了他们的言论。

  兴许叶付林着实是欠她的,可那杯鸩酒,却也并非单单只是他的猜忌与忌惮。

  而是她的所作所为,真的已经对他产生了威胁。

  兴许她的野心没有那么大;兴许她只是想要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兴许在这同时她也真的爱他至深,可人心是多么易变的东西,她又如此能力出众,如何能叫他安心?

  傅家远说得不错,所有的忠良,都不会功高盖主。

  而那些功高盖主的,大多都是打着忠良的名义,明面上为国为君,其实却是在揽权。

  “怎么不说话了?”傅家远笑着问,仿佛他刚才说的都只是些玩笑话罢了。

  沈云初眼睫动了动,却仍旧没出声。

  见她这副样子,傅家远觉得有些好笑,便又道:“你这是在反省吗?反省自己一天到晚打着保护侯府的名义,实则却只是为了让自己更加心安理得地追权逐势,不会沾上一个贪慕权势的名声?”

  沈云初倏地抬眼看向他,惊愕万分。

  他怎么知道她一直都想着保护侯府?难不成又是一位会读心术的?

  傅家远笑着摇了摇头:“你啊,就你那点小心思,我还能看不出来?我比你自己看得还透彻。”

  这倒是不假,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无论前世今生,她其实都只是在为自己的贪慕权势不停地找借口罢了。

  然而傅家远却是早早地便瞧出来了。

  “不过,”却听对面那人又道,“我就喜欢你这昭然若揭的野心,有点像我以前在景和宫见到的一只野猫。”

  沈云初觉得自己有点想打他。

  野猫?他居然说她是像一只猫?

  她好歹也是头虎吧?

  傅家远瞧着她一脸无奈却又不敢言的模样,心中不禁发笑。

  还真是好哄,方才还那么难过,现在随便安慰两句就又好了。

  不过,那只野猫……

  傅家远看着对面的人,笑意渐浓。

  那只野猫,最后可是被他给驯得服服帖帖的呢。

  沈云初却不知对面的人此刻心中已经弯弯绕绕了好几回,她只是觉得有几分彷徨,仿佛从前的一切现下都不复存在了一般。

  从前,她恨叶付林如此狠心,弄不明白原因。

  从前,她决心要保护西平侯府,并打着这个名义奋发读书,科举做官。

  可现在她意识到,叶付林着实是有不对的,可这其中却也有她自己促成的原因。保护西平侯府的心确实不假,可她科举做官,却也是想满足自己对权势的贪念。

  此刻,沈云初不得不承认,那种高高在上的上位者姿态,着实是令人心向往之的。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尔虞我诈波诡云谲,那是她所期待的。

  甚至于,任何与权谋沾边儿的东西,都会让她觉得兴奋。那种对于人心的揣测与应对,脑中飞速思索种种对策,她着实是喜欢的。

  “还有什么好纠结的?”傅家远看不下去,再次出声道,“都认清自己的野心了,那就尽力去满足呗,反正你也够聪慧,玩弄他人于股掌之中也在行。”

  沈云初哑然。

  这位爷,就这么……那啥的吗?

  “您……”她有些震惊,不知该如何是好,“您不觉得人应该淡然处之?不觉得追名逐利是不好的吗?”

  傅家远奇怪地看着她:“有什么不好的?你这是读书读傻了?”

  见她还是不明白,傅家远叹了口气,继续解释道:“淡然处之的人分两种,其一,就像我师父那样,千帆过尽,什么都见过了,所以是真的淡了心性。其二,不过是些能力太弱,什么都得不到的,因而才会说要淡然处之。这第二种人居多,毕竟,他们就算想得也得不到,那便只能淡然了。”

  顿了顿,他又道:“所以,有野心不是什么坏事。真正可怕的,也是世人所抨击的那些,不是有野心之人,而是因为自己的贪欲而失了自我、失了底线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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