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表白
震天的响声蓦地从四面八方涌来, 整个京城的夜空瞬间被烟火所笼罩。
五颜六色的纷繁映在他脸上,带起光怪陆离, 使他整个人都有几分看不真切,连带着那对似醉非醉的桃花眸中半真半假的笑意都模糊了起来。
沈云初握着杯盏的手骨节泛白, 微微垂下眼睑,投下一片的阴影。
红唇轻勾,窗外又是一个烟花绽放,火红的星碎为她洇染出一抹似有若无的妖冶,她笑道:“殿下说笑了,云初即便是女儿身,殿下也不会喜欢的。”
傅家远挑眉, 倾身越过半张桌子看她, 双眸微眯着,右手握住她手中杯盏的上半端,指尖虚扣着她的虎口, 带起几分热烫。
这人,这么冷的天儿手也是暖和的。沈云初微垂着眸子暗道。
“你是怎么知道,我不会喜欢你的?”声音好似滚过沙砾的溪流一般, 低沉醇厚。
沈云初握着杯盏的手更加紧了几分,眼睫微微颤了两下。
手侧倏然一热,竟是傅家远将她的手连带着杯盏都裹入了掌中。
“殿下,您……”沈云初猛地抬头看向他, 胳膊用力想将手抽出来。
傅家远收得更紧了几分, 似是没察觉到她的抗拒一般, 看着两人交叠在一起的手,仍然自顾自地道:“就算云初不是女儿身,我也是很喜欢的,更何况若云初是女儿身呢?”
话音未落,他直直地望着她,眸中的瞳仁儿好似漩涡似的,令人忍不住凝望沉醉,他嘴角微沉,声音中竟仿若带着一丝委屈:“你竟然说我不会喜欢你。”
“你竟然敢说我不喜欢你!”
这是……喝醉了?
沈云初只觉得自己脑中的轰鸣比窗外的烟火声还要大,她抿了抿唇,轻声唤道:“殿下?”
傅家远放开了她的手,转而顺着衣袖往上,滑过脖颈,攀上了下颔。身子又倾过来几分,沈云初似乎感觉到他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面颊。
他声音低沉,指腹摩挲着她下颔近乎完美的线条,带起几分颤栗:“沈云初,你个没良心的。”
指腹上滑,朱唇在烟火的映衬下娇艳欲滴,他细细用指尖描摹着她的唇形,轻声继续道:“说走就走,一声也不吭。爷提心吊胆地过了四载,就是怕你年龄小,在国子监被人欺负,天天派人去打探你的消息。你倒好,混得风生水起的,早把爷抛到脑后了,逢年过节也不见你来宫里看看爷,若不是这次宫宴邀了你,你是不是都准备老死不相往来了?”
沈云初微一愣怔,便觉眼前一黑,滚烫的手掌盖住了眼睑,却令人莫名地安心。
声音突然靠近耳畔,温热的气息似柔水般荡漾开来,直直窜入,软了身躯,颤了心弦:“爷就是上辈子欠你的,不认栽不行。”
“沈云初,你要真是个姑娘该多好。”
余音绕耳,沈云初禁不住咬紧了下唇。
耳畔的气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面颊上传来的一点湿热,沈云初猛地一惊,冷汗顿如瀑下。
那是……
他竟然……
伸手拽下他的手,沈云初正欲将他推开,门却被人从外撞了开来。
沈云初立刻抽身从小榻上跃起,将傅家远挡在了身后。
门口,来人从里到外都是一身的白,外头的氅衣上用金线勾出云海翻涌。
“你们在干什么?”声音似谷底暗涸中的岩石一般。
沈云初正欲回答,肩上却突然被搭上一只手,那手微微使力,将她拨到了一旁。
傅家远从她身后走出,站到了前头,回身看向她,眼中竟是一片的清明。
他方才根本就是……假借醉酒在占她的便宜!
意识到这一点,沈云初心中不禁气闷,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打他两巴掌。
他却笑了,微勾的唇角带起一丝熟悉的不羁:“我比你大,你站在我前头,这哪行啊?自然是由我来护着你才对。”
话毕,他转回身子,看着门口的沈开言。
“你们在干什么?”沈开言又问了一遍,声音更低了几分,似一根即将绷断的琴弦一般。
傅家远笑得开怀:“大过年的,喝酒闲聊吃饺子。怎么?师兄也想来?”
“我是问刚刚!”沈开言声音猛地扬高。
沈云初着实是吓了一跳。
记忆中,这位三哥的面容基本都是带笑的,好似和煦春风拂过云彩,不带一丝痕迹,可如现在这般暴怒,却是从未有过的。
“我不是都说了吗?喝酒闲聊,你还问什么刚刚?”傅家远笑容猛地一收,蹙眉看着他,语气中饱含着不耐,纨绔脾气便又这么着被激了起来。
“好,好,好!”沈开言气得声音发颤,抬步越过傅家远,伸手一把扯住沈云初的胳膊。
“回家。”他压着怒意吐出两个字。
“三哥,你……”
“我说回家!”沈开言拽着她就往外走。
跌跌撞撞间,沈云初只觉得腰间被人揽了一下,这才得以站直身子。
傅家远松开扶在她腰间的手,复又蹙眉对沈开言道:“你小心着点儿。”
沈开言看也没看他,只是将沈云初一路拉着走出了倚红楼。
上了停在外头候着的马车,沈开言靠着车壁,双目紧闭,一言不发。
沈云初见他不说话,自也是乐见其成,倒是省得她再费心思应付。
一路无话,等到了西平侯府,沈开言率先掀帘子下车,丝毫不顾里头的沈云初。沈云初也不恼,自己掀开车帘子走了下来。
甫一下车,还没往府里走,沈云初便被人揽住了。林海韵一边将她揽着往里走一边道:“怎么这么晚啊?真是担心死我了。幸好你三哥出去将你找了回来,往后不许在外头待这么久听到没有?大晚上的多危险啊?更何况还是除夕夜,你不在家里待着还往外跑,像什么样子!”
沈云初老老实实地听着数落,一面听一面应,这才将林海韵给哄满意了,跟着她到了清竹院,又是絮絮叨叨说了一堆,随后才离开,让她休息一会儿,晨起还得去给张氏磕头拜年。
林海韵走后,香芸应了上来,给她打水伺候她梳洗,一面道:“您可是不知道,听说您不在,三少爷方才的样子可吓人了,直接就冲出去找了,像是一下子变了个人似的,跟平日里完全不一样。”
沈云初听着,由着她说,没应声。
回想起方才沈开言的模样,着实是有几分吓人的。
香芸将帕子在水里浸湿了,随后绞干,递给她擦面。
沈云初接过,带着温度的氤氲水汽扑上脸颊,不知怎么的,竟使得面颊微微发烫。擦拭的帕子移到左颊,沈云初的手一顿,生出一种想将帕子丢开、不舍得继续擦拭下去的感觉。
她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这样的感觉,对于前世的她而言,并非陌生。
疯了疯了,一定是疯了。
帕子用力地来回滑过面颊,蹭得肌肤上留下一串的红印。
香芸看着那白皙的肌肤被硬生生搓红,心疼道:“少爷,您……您这是干什么呀?”
沈云初将帕子扔回水盆中,坐在位子上,淡淡道:“无妨,酒喝多了。”
她倒真祈祷自己是喝多了,睡一觉醒来,就什么都没了。
扶了扶额角,她吩咐香芸熄灯,自己钻进了被褥当中。
躺在床上,沈云初辗转反侧,心中乱成一团麻,竟禁不住暗暗骂起自己来。
沈云初,你丫就是一禽兽!两世加起来岁数快过不惑了,竟然对着一个十有七的孩子起了……起了这不清不楚的旖旎心思。
禽兽啊!当真是连禽兽都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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