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看光光
这半日里，赵恒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
入夜了，龙吟殿，依旧“热闹非凡”。挎着药匣子的太医，端着汤药的婢女。三三两两，进进出出。转得我脑壳晕。
心里着急，但这种情况，我一介民女，也插不上手。实则，是他们不让我插手，因为不够信任。
一个刚从宫外混进来的陌生女子，谁能保证不是心怀不轨之人派来的卧底？
赵恒从登基到现在，短短三个月，刺杀他的人，多如过江之鲫。
也是因此，年轻的楚王，变得愈发嗜杀成性……
他，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
漫漫长夜，龙榻前，守着两名太医，两名暗卫。我和小喜子，在外殿默默坐着。
大殿门外，八名锦衣卫，齐齐站着。以备不时之需。
今夜注定是一个无眠之夜。
今日，自从赵恒回来到现在，小喜子就没再搭理过我。他生气了！
这误会真够大的。可是一两句话也说是不清楚的。等得了机会，再同他解释吧。
无疑，小喜子，亦是赵恒信的过的心腹之人了。
沙漏换了两次。黎明的曙光照进了外殿。
终于熬过了这一夜。
赵恒幽幽醒来。
早就候在殿外的几位朝臣，陆续进来。
护城大将军楚峻。侍卫长许延。还有一人，好像是太傅张大谦。
本来，我是不认识这些人的。是小喜子的喊诺，我才有幸识得这类大人物。
每进一人，他便吆喝这么一声。在我看来，当真有几分吹毛求疵了。
皇宫里的事儿，太讲究，就愈发繁琐！
楚国的朝臣，赵恒会不认识吗？还用得着他这般放屁解裤子，多此一举？
等那些人一进去，内殿的门吱扭一声就关上了。无疑，里面定是在商量着极为重要的大事情……
午膳后，所有人都退下了。我知道，是该我这个贴身宫婢上场了。
赵恒侧躺在软塌上。向我招了一下手。此时的我，虽然心里有点发怵，但王命不可违。
我挪着小碎步，缓缓向他靠近。
近了。我才看清楚，赵恒的左肩头处，淡淡的血水，从裹了几层的锦纱中渗了出来。一靠近他，浓浓的血腥味扑鼻袭来。
“王上，要不……民女，给您换个纱布吧？”
我拿起桌上的白纱，犹豫了一下。还是试探着问了一句。
毕竟这人喜怒无常，保不齐会以为我有什么阴谋呢。
“嗯。”男人半眯着眼睛，用鼻音哼出一个字来。
得了他的应允。我轻轻为他褪下了松垮的雪白内袍。又解开了缠在肩头的一圈圈的白纱。
锦纱与血肉黏在一起，好不容易才慢慢分离开来。
狰狞的伤口展现出来。我的心也跟着莫名的一揪！
伤口处血肉外翻，还一直流淌着血水。
那些个太医都是吃干饭的吗？从昨日到现在，就医了个寂寞？
这段时间，赵恒，定是很痛很痛吧？！
本妖儿最是见不得这种场面。没办法，心太软。
于是，我咬了咬牙，装作不经意的转过去。借着自桌案上取药膏的空儿，我迅速从自己额前拔了两根碎发下来。
柔细的碎发在我温热的掌心里，瞬间凝结成一滴黑色的甘露。
我一手拿着锦纱做掩护，伸出另一只手，将掌心的甘露直接捂到那片血肉模糊的伤口处。
此刻，我的动作极快。软塌上的赵恒似乎也没防住。更是没看清楚其中的秘密。
唯一清楚的是，我用手掌按住了他的伤口。
“你？……”
他的话没说完，伤口处传来清凉舒适的感觉，男人立马停止了他的呱噪！
“……”年轻傲慢的王，张了张嘴，终于还是一个响屁都没嘣出来。
瞧他这副呆萌的模样，倒像是被施了魔咒的傀儡，迟愣在那里。
接下来，谁都没再说话，时间过了好一会儿。
直到，我的手腕有点困，缓缓自男人的肩头撤离。
再看那个伤口，刚还外翻的皮肉，现在已经渡了一层薄薄的新皮。粉白色的细肉从里面蔓延出来。最外层，只有几层脱落的干皮，哪里还有一丝血腥痕迹？
“你……给孤用了什么药？”
盯着我的眼睛，赵恒脸上显露着掩饰不住的惊诧。
“民女祖传的生肌丹。仅此一粒……给王上，用完了都。”
说这话的时候，我低着头，委屈巴巴的半跪在龙榻前。并刻意装出一脸的舍不得。
此等绝密，若是被他给知晓了，日后，很有可能将我的头发全都给拔光！
毕竟，眼前的男人，可是声名狼藉的暴君，什么缺德事儿干不出来？
“别甩着个哭脸！孤，会赏你千金。”
听着铿锵有力的声音。我长长舒了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无疑，这男人已经活蹦乱跳，生龙活虎起来！
看到他无恙，我竟然也跟着嘴角上扬，开心不已。
我将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归纳于自己的天性善良。最见不得人间疾苦。所以才……又一次救了他嘛。
其实，就算我没给赵恒用这种昂贵的“特效”药，他的伤也会慢慢痊愈。不过是时间拖得长一点。并没什么生命危险。
可我，还是毫不犹豫的横插一手进来。只为了他能少受一点痛……
我又一次救了他！
最重要的是，三日前，我与赵恒打的那个赌。本妖儿赢了！
君无戏言。所以日后，他不会再想要我的命了吧？
就在我开心的盘算着今后的好日子时。榻上的男人忽然话锋一转，硬生生吐出一句令我心凉到怀疑人生的话来！
“在孤这里，还敢邀功取宠？不想活了？！滚！”
跪在地上的我，大睁着双眼，盯着这张锦绣其外，败絮其中的好皮囊，愣是再没吐出半个字来！
我气的够呛！
愤怒使我胆大包天了几分。我猛地抬头，与他四目相对！
此刻，就算没有镜子，我也知道，自己的脸色，肯定也和善不到哪里去！
龙吟殿的气氛，莫名尴尬起来。于我而言，又添了几分紧张。
直视天颜，乃犯上之举。
六十六条宫规，进宫的第一天，小喜子便对我一一讲过。所以今日，我是明知故犯。
后知后觉，我开始心虚不已。
情急之下，我偷偷瞄了一眼赵恒的表情。却只看到了男人快速拢起内袍的动作。
不愧是习武之人。速度真够快的。我都没反应过来，男人已经束紧了内衫。
几乎同时，一件纯黄的盘龙纹绣外袍，也已松垮的搭在了他的胸前。刚巧将整个伤口处全部遮盖其中。
这一连串的动作，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前后不过转瞬之间。
看他这模样，倒像是怕我再多瞅几眼这副迷人的身姿，占了他的便宜似的！
哼。该看的，本妖儿早就看光光了。
而且刚才，也没见他有何害羞的意思。这会儿，反倒想起来要收敛那点……肌肉？似乎，有点迟了吧？
装吧，虚伪的男人！
我正暗自在心里骂骂咧咧着。忽然听到，殿门口，像是有轻柔的脚步声传来。
微微扭头，我余光瞥见，总管太监叶德全正颠着□□步，迈进了殿门。
“没眼里劲儿的贱婢！还不快退下！”
叶德全的声音响起，再次提醒了我这个自以为是的笑话。
片刻之前，自己救过的男人，是个喜怒无常，彻头彻尾的暴君！
刚刚，赵恒大声呵斥我的话，叶德全在门外肯定是听到的了！
所以，他才敢呵斥我。
人类有句俗话，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在人间，我就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可怜！
尤其是这些阉人，失去了男人的功能，所有的闷气没地儿发，全靠欺负宫女们来缓解压力。不然还不得憋屈死？
我磨了磨牙。默默从地上爬起来，以唯唯诺诺的姿态，退出了龙吟殿……
外面晴空万里，阳光明媚。但此刻，我的胸口却憋闷得几乎喘不上气来。
原来，做人，竟然这般难熬！
终归还是自己太天真，低估了暴君这两个字的含义！
也是。
久居深山幽谷，心灵纯洁的小妖儿，哪里懂得人间的险恶，人类尊卑贵贱的世态，还有这深宫之中王权至上的冷酷无情？
憋着这一肚子闷气的我，杀气腾腾的朝着御花园的方向走去。
据说，那里鸟语花香，最适合消遣散心。宫女们说的。
走着走着，我渐渐感到，那股子闷气在胸腔里转悠了一圈，绕过十八弯的肠子，最后直窜丹田。
再后来，顺着大肠出口，嘣！的一声。它，竟然从我的内裤里跑路了！
我长长呼出了一口气。胸口没那么憋了，感觉整个人似乎也轻快了许多。
哼！天无绝人之路。好歹也是五百年的修为了，还能让一个屁给憋死不成？！
没来的时候我就知道，宫中都在流传，在龙吟殿当差，就等于一只脚迈进了鬼门关。
且不说哪一天会身首异处。天天提心吊胆的日子，没有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就算熬过了被砍头的危险，估计也会因惊吓过度而猝死！
前三个，就是这么走的。
无一例外，她们都被赵恒遣送到阎王殿那边去当差去了……
而我，正是第四个“混进”龙吟殿的人。
万幸，还活着不是？
这就是上苍保佑呢。所以，希望还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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