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出行
数十匹骏马，中间夹着一辆马车，后面跟着一辆马车。
不知道是第几个瞌睡了，钱多多强打精神，拨开帘子，看看外面的天空。
天都黑了。
“王爷，这巫山很远吗？还有多久才到？”
“王爷，太阳都落山了，我们不找个地方休息一晚吗？不然到了怎样跟山匪战斗呢？”
“王爷？”
沐阳闭着眼睛，装作没有听见。
蒙奇此次挑选的都是亲自□□的将士，选的也是战马，此时却在山林中漫步，只因钱多多不会骑马。沐阳多想离开马车，牵上一匹骏马，总比在这儿干坐着强，最憋屈的还是文远，做起了马夫的活。
沐阳整个下午一言不发，钱多多看得出他心情不好。于是轻轻走到文远旁边坐下。
“文大夫，你知道我们还有多久才到巫山吗？你看这天都快黑了。”
“这还不是你害的。本来只要快马加鞭，今夜就可以到达了，整顿休息一晚，明日就可以进山了。可因为你需要马车，一天一夜的行程变成了两天两夜，以这种旅行的速度，最快也要明晚才到。”文远没好气地说。
钱多多嘟嘴：“我也不想的啊。从小就没钱，哪有机会接触到马匹，更不用说学骑马了。”
“反正蒙校尉也没说什么，我也无所谓。”文远长时间地驾着马车，现在手臂都会自动挥舞，变得麻木了，“正好有时间，你给我说说你的离魂症。”
“也就是那样啊，书上不是都有记载？”钱多多想囫囵过去。
文远的表情甚是严肃：“那不一样。不同的人，症状起因因人而异，我得根据你的具体情况对症下药。”
“哦。”
“你经常离魂症发作吗？”——“嗯。一睡着了就会。”
“那不就每天都会发作？”文远诧异，本来他的脸就是长得有点搞笑，大脸，八字眉，小眼睛，小鼻子，现在眼睛使劲瞪大，嘴巴圈成圆形，看上去特别滑稽。
“也没有经常，偶尔很累的时候。”
钱多多每次睡觉之前，都会在手臂或者上用细针戳一个小洞，流出一点血，用来防止鬼魂附体，现在的手臂都有一个雕刻的玫瑰印记了。可是小孔的血迹很容易就干涸，自己不想化太大的伤痕，只好叫通宵达旦的青楼姑娘帮着刺一下。记得第一次说自己有这样的怪癖时，凤娇还用异样的眼神观察了好些日子。
“那你都做了些什么？”
“就很平常的事情啊，周围走走，扫地洗碗之类的。”还有打架、攻击他人等等。
“做过什么你都记得吗？”
“不记得。都是别人告诉我的。”
文远说：“书上记载着，离魂症的人，睡梦中神情呆滞，与周围环境失去了联系，似乎生活在一个私人的世界里。有的时候会很激动，有的时候会说话，有的时候好像在做一件重要的事情，很难被唤醒，醒来后都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事。你都是自然醒过来的？”
“只要令我出点血就可以醒过来了，平时我都是让别人帮忙用针刺我一下。”钱多多听了，觉得不可思议，按照文远的说法，就像失了魂魄一样，跟自己被附体很像，也是不受控制，失去记忆。
“原来疼痛感可以使人从离魂症发作中醒过来。”文远听了这么多，想了一会，说道：“根据你的描叙，导致离魂症的病因可能是过度劳累，睡眠过深。我现在没有办法给你开药，不然我等下给你施针，舒筋安神，让你今晚好睡一些。”
“施针……我今天不累，今晚应该不会发作，改日吧。”
钱多多听到针灸，头脑发胀，平时针自己已经够多了，明知道针了也没啥影响，何必苦苦受罪。
“那可不行，离魂症并非一朝一夕生成的，为了寻找根治离魂症的方法，必须持续不断地治疗，岂能因为今日不发作，就放弃治疗呢？”
“可是，若是本来就不发作，你施针了，也没法看出效果啊？”
“若是日日针灸，从此不发作，那就说明是施针是可行的。”
“日日？”钱多多慌了，“不，我不要这种疗法，换一种吃药的吧。”
“现在没办法取药，只能这么办。”文远威胁道，“我是大夫，你要认真听我的，否则我把你的秘密告诉王爷。”
钱多多咬咬牙，不说话，默认了。好不容易跟沐阳说清了自己可以见鬼的事情，得到可以同睡一个房间的机会，万一因为自己的女儿身，又被赶出门，那可不妙。对了，今日的千字文还没背诵呢！
钱多多赶紧掏出书籍，翻开第一页，看着乱糟糟的文字，头脑也是乱糟糟的。
“你在看什么？”文远凑过来。
“我在认字，太难了。”
“你要学字？”
“我只会写我的名字，还有这千字文的第一行，还是我昨天花了一个上午记下来的。今天肯定要背很久，想想就头疼。”钱多多扁着嘴，年纪一大把，为了睡觉，还要来认字，真实不容易。
本来文远不想理会的，毕竟女子不识字很普遍，可一听她可能因为学字导致烦恼睡不好，就会影响自己的治疗进程，于是他说：“我教你。”
“是吗，那太好了。”
“你看到这里是吧：日月盈昃。这里说的是太阳升起来,又落下去。月亮满了又缺,缺了又满。你看这‘日’，像不像一个圆圆的太阳，中间多了一条横线。这‘月’……”
就这样，两个人一边聊天，一边驾着马车，有说有笑的，钱多多在一个时辰内居然基本上把前面五十个字给记下来了。
“你们在谈什么，我在前面就听到你们的笑声了。”
蒙奇在钱多多右侧，骑着马，晚风吹拂，头发向后摆动，英姿飒爽。
“蒙校尉，我们就是随便聊聊。”钱多多把手里的千字文迅速收好，微笑着回应道。
蒙奇倒也心情愉悦，干了半天的路，一路上风景迷人还顺带射中了两只野猪，正好拿来当晚饭。他来到马车旁，拉开帘子。
“表哥，前方有片空地，今晚我们在那儿休息，明早再赶路。表哥，你睡了吗？”
钱多多听见背后传来低沉的“嗯”一声。蒙奇小声地说了句：“那我不打扰表哥了，吃饭的时候再叫你。”
钱多多与文远面面相觑：刚刚的对话是否有吵到沐阳了？
大家都在铺席子、做饭的时候，钱多多却躲在马车里，跟沐阳呆在一起。不是她特别懒，不愿干活，而是这荒山野岭的，钱多多实在害怕。
“王爷？”
钱多多小声叫着，没有回应。该不会还在睡觉吧？这都几个时辰了，这沐阳怎么这么嗜睡。她托着下巴，看着沐阳安睡的样子。细长的眉毛，高挺的鼻梁，粉色薄唇，棱角分明的脸庞，闭着眼睛的样子特别好看。右眼下有一个比较突兀的小黑点。
“是什么呢？脏东西吗？”
钱多多伸出手去探。刚一触碰到，眼睛倏地睁开，漆黑的眼睛与钱多多对视着。
“你在做什么？”
钱多多缩回自己的右手：“王爷，你脸上似乎有灰尘，我刚才想帮你拍拍。”
沐阳想着钱多多刚刚触碰到的地方，回了句：“那是一颗痣。”
“哦。”钱多多坐下，安静地，眼珠子东张西望，“王爷，你很困吗？整天坐在马车里面，不闷吗？”
沐阳语气平淡：“你想到外面去？不是怕见鬼吗？”
“我是怕，所以没敢出去。可是王爷你不怕鬼啊，为何也呆在这里？”钱多多顿了顿，疑惑地看着沐阳，“王爷，你留在这，莫非是为了我？你担心我吗？”
“我怕你一个人在这里，万一被豺狼野豹附体，出去攻击别人。”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
钱多多的心里暖暖的，没想到这王爷也有这么体恤下属的一面。自己刚刚因为过于无聊，还在外面跟文远闲聊了好一阵子，堂堂王爷肯定更难受了。
“王爷，要不你出去透透气吧，让我跟在你身后就行。”
沐阳想了想，点了点头，他也是在闷坏了。他下了马车，走了两步，顿住。
“怎么了，王爷？”钱多多跟得有点近，加上低着头看着地面，差点就碰上。
沐阳伸出手：“怕就拉着我的手臂吧。”
钱多多感动得热泪盈眶，一把就抓住沐阳的手臂：“王爷，你是我见过的最帅，最热心肠，最善解人意的人了。小的愿做牛做马，报答王爷的恩情。”
沐阳看着这湿润的眼眶愣了一愣，他还没见过那个男子一副感动得快要哭的样子，别扭地转过身，走向临时搭建的厨房。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刚出炉的烤猪，还是我烤的的，来试试看。”蒙奇一见到他们两个，就两大叉子递过来。
钱多多接过木叉，大快朵颐起来，嘴里还不停地称赞着。
大伙聚在一起，堆了几个火堆，围城一圈，一边吃饭一边聊天嬉戏。这将兵之间不分等级，和乐融融的样子甚是美好。沐阳和钱多多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不时地笑出了声。
夜深山静，士兵们都席地而睡，钱多多这时候拿着席子，屁颠屁颠地跟着沐阳，想找个靠近点的地方打地铺。沐阳却径直走进了马车。
大伙在平地上睡觉，马车停在角落，四周草木丛生，特别安静。
“难道我要在这里打地铺吗？还是过去那边？”
钱多多踌躇不定，两种都不是好的选项，她开始后悔跟着沐阳一起出来了。
“钱多多，进来。”
正在烦恼的时候，马车里传来沐阳的声音。
钱多多把草席放在台阶上，拉开帘子走进去：“王爷，你叫我？”
“你把床铺好。”
“是。”钱多多还不习惯，忘记了自己作为仆人的身份。王爷哪里需要自己动手铺床被呢？
钱多多拿出毯子，绵柔的手感真实舒服。她铺好床，叠好枕头被子，道了声“王爷晚安”，就准备下车。
“你留下来跟我一起睡吧。”
“什么？”钱多多怀疑自己的耳朵，这沐阳要与自己同睡一张床？
“你不是不想在门外守夜？”
“可是，王爷，马车太小，小的怕冲撞了王爷，犯下大不敬之罪。”
钱多多傻眼，这马车就一张床的大小，若一起睡，就是同床共枕了，这可怎么办？
“那又如何，反正你我都是男子，大丈夫何须拘泥于这些礼节。”沐阳把外衣脱了，“倘若你在外面睡了，夜里被附身，我可没那个闲工夫去救你。”
钱多多转过身，脸蛋红红的，黑夜中看不出来。她固然了解其中的好处，可惜沐阳不是女儿身，自己不是男儿身。
沐阳自顾自地躺下来：“你若是不愿意，就出去吧。”
钱多多看着盖着被子睡在一侧的沐阳，心里很感动。明明可以舒舒服服地睡个觉，却愿意献出半张床；明明是个王爷，却没什么架子，对待下人也可以如此关怀。钱多多轻手轻脚地躺下去，侧过身子，头贴着木板，紧闭双眼，心跳很快，难以入睡。
夜很漫长，伴随着马车外蝉鸣虫叫的声音，众人慢慢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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