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随心者随性
戌时
夜槿羽处理完公务回来,外面夜色已经很深了。
“皇上,伺候公主的婢女方才和奴才说,公主已经睡下了。”
“睡下了?”夜槿羽眉心一拧。
“晚膳可用了?”
“这——”这一句话倒是把张公公给问住了。
夜槿羽皱着眉头扫了他一眼,大步迈向承欢殿。
张公公暗暗的打了打自己的嘴,看着帝王已经步履矫健的迈进了殿里,他这才悻悻的转身去了御膳房。
殿内没有掌灯,黑兮兮的一片,夜槿羽一双黝黑深邃的眸子,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也是凭着感觉将那掌灯的桌子寻到,然后点了蜡烛。
灯火通明的那一瞬间,他深邃的眸子便下意识的朝龙床上那一抹俏丽的小身影望过去。
她睡的有些沉,当这些光亮照射到她那里的时候,似的见她不满的嘟了嘟嘴。
他这才下意识的往前迈了一步,将那微薄的一些光亮,挡在自己的身后。他就这样静静的望着席若颜昏睡的半张侧颜。
那小小的身板,是那么的娇小灵动,棉被压在她的身上,将她整个人都压的只剩下了一个小小的头颅,或许是有些热了,床上的小人儿在嘟了嘟嘴后,又伸着小脚,将盖在身上的被子踹了踹,露出她那双白皙精致的小玉足来。
帝王眼底的黯然被眼前的一幕所熏染,他黝黑的眸子,可见迟滞。在安静的看了她很长一段时间后,他才反应过来,往前走,直到走到床榻边缘,他垂目望着昏睡中的小人儿。
那双暴露在空气中的一双精致玲珑的玉足,让他的眉头一直紧锁着难以舒展。
残音昏睡中似乎也觉得有些冷了,下意识的又将那踹开被子的一双小脚,寻着温度,给塞回了棉被里,这次算是彻底的把自己严严实实的给包严了,帝王眼底熏染的煞气,才慢慢的褪去。弯下身,为她掖了掖被角。
天气并不冷,可以说有点热了,只是残音一直都怕冷,这是夜槿羽知道的。骨骼分明修长白皙的大手,不经意间,碰触到她温暖滑嫩的小脸,那冰凉的寒气也几乎是在瞬间,就从她的脸颊袭来。
残音猛然惊醒。
四目相对,对上的便是男人那双黝黑深不见底的眸子。
她愣了好大一片晌,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发现面前的人还在,才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
她将身上的被子掀开,摸索着就要下床:“皇上回来了。”
“来。”男人朝她伸过去手。
看着眼前如玉的大手,残音显得木讷,但是最后还是乖乖的将自己的手交到了男人的手心。
她不知道男人的身上为什么这么凉,每一次与他近距离接触时,他的身体总是冰凉的,让她控制不住的打寒噤,这一次也不例外。
夜槿羽握紧手心的那只小手,将她从床上抱起来,抱在自己的怀里,宽大的白色锦边外袍,将她小小的身板都包裹在那宽大的外袍里面。
起初残音是刚睡醒,出了被窝还有一点冷,这次被他这么一抱,她不仅变得彻底的精神了,发现他的怀里,也是分外的暖和。只是相比较起来,他的手,显得凉了一些。
“为何不用晚膳?”男人将她抱在怀里暖着,走到桌案前,坐在了龙椅上。
“想等皇上回来后一起吃。”
只是没有想到他这次回来的会那么晚。她百无聊赖的等着,谁知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是朕回来晚了?”已是戌时了,这个时候回来,比起以前来,不知道晚了多少。夜槿羽不由得收紧了抱着她的力度,声音略带了一些喑哑:“以后我都酉时就回来。”
“皇上今日很忙吗?忙到这么晚才回来?”
“不忙,只是大臣与朕有事情要商议。”
“不管有多重要的事,皇上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不要太劳累了。”
“嗯。”心底里恍惚间划过了一腔的暖流,对上少女那张明媚动人的小脸,夜槿羽眼底的寒冰也是慢慢的一层一层的被融化。
“朕都听你的。”
闻言,残音俏颜红了红。
煽情暧昧的话,还是第一次听。
晚膳不能吃太过于油腻的东西,张公公亲自跑到了御膳房,命御膳房守夜的厨子特意做了两碗清淡的龙须面。
端着两碗清淡的龙须面进殿,结果看到的就是二人你侬我侬抱在一起的温馨画面。张公公吓得手上一个哆嗦,差点没有将托盘上的两碗面给撒了。
“咳....奴....奴才.....奴才....”
“皇上,皇后娘娘,该用晚膳了。”听到张公公的声音,残音在夜槿羽的怀里挣扎着想下来,却被男人的大手给按住了。
张公公收到帝王的眼神示意,赶紧端着两碗面往前走了几步,放到桌案上。
“皇上,奴才....先....先退下?” 一句话,没有得到帝王的回应,张公公只好悻悻的摸着鼻子退下了。
“皇叔不吃吗?”见他拿了筷子,残音以为他要吃面,看到的却是他将筷子放在了自己的手心里。
“你先吃。”睡了大半夜,残音早已饿的饥肠辘辘,龙须面虽清淡,但是毕竟是出自于皇宫中的名厨之手。龙须面里有着几大块瘦瘦的肉,吃进嘴里也不感觉到油腻,带着一点甜甜的味道。整碗的龙须面都可以说正是对准了席残音的口味。
夜槿羽盯着她爬在桌子上吃面的后脑勺,见她的筷子在快要见底的碗里翻找着肉块,他唇角的弧度不由向上拉拉扯,执筷,将自己的那碗龙须面稍稍的拉过来一些。在碗里面翻了几下,将里面的肉块夹在筷子里,朝残音的碗里放去。
残音正埋头吃着碗里的肉,猝不及防的,一双筷子伸到了自己的碗里,然后筷子抽走,她再翻了翻自己的碗,发现凭空多了好几大块的肉。再扭头去看夜槿羽的碗中,只剩下了一碗干净的没有半点肉末的龙须面了。
残音张了张自己的嘴还不等,她开口说话,看到男人的手又在外面挑了几下,将他碗里足足大半的龙须面,都挑到了她的碗里。
“皇上将好的都给了我....不吃吗?”咬着自己的筷子,残音迟迟的不动筷。
身后,男人的大手放在她的脑袋上,轻轻的揉了揉:“朕晚上不吃东西。”
“皇上在御书房忙了这么久,怎么会不饿。”
残音将他方才挑在碗里的几块肉又给他还回去了几块,注定是不敢全部都还给他。
“我已经吃饱了。晚上吃多了会长肉。”
“多长点也好。”男人的大手搭在她的腰上,紧了紧。
残音将这话听出了另外的一层含义,一时间,脸上刚降下去的红晕,这一次又如数的爬满了她的整张脸颊。为了不让男人再次将碗里的肉挑给她,残音这次吃的有些慢,表现出来的当真是像一个已经吃饱了不想再吃的模样。
夜残音看到她这样,心里知道却不点破,唯有眼底柔和的光,仿佛一滩宁静的水波。
在眼底,掀起了一小片的涟漪。
连续几日残音的心情都不太好,什么时候呢?大约是夜残殇大婚之后开始的。
这皇宫,这天气,像是被水打湿的纸覆盖在她的脸上,遮住了她的呼吸。
在经过夜槿羽的同意后,她去决定去龙陵寺,一是为了祈福,二是为了静心。
龙陵寺是帝凰城最大的寺庙,也是皇家寺庙,每年这里都会有皇家祈福仪式。
闲云悠淡,山势巍峨、峥嵘峭拔。一顶小轿蜿蜒其间,至山顶,一温雅清丽的女声轻扬,“就在这儿停轿吧。”
四个轿夫训练有素的停下,落烟掀开轿帘,一脸的困惑的道:“娘娘,离开寺院还有好一阵子路,你再坐会。”
“无妨。”如雪皓腕轻放落烟掌心,恬淡的笑声如春意般温煦柔和,“这机会往后再也难得,你我步行到寺院,不也别有一番乐趣?”残音笑靥宛然,一身月白衣衫,绮罗微拂、身姿曼妙。
落烟撅着嘴道:“小姐总是有理的。”
残音莞尔,悠然向前。
寺庙藏在深山中,那映在绿树丛中的寺院,杏黄色的院墙,青灰色的殿脊,苍绿色的参天古木,全都沐浴在玫瑰红的朝霞之下。
一步步的石板路,弯弯曲曲,一直延伸到山顶,登上石阶,只见天法寺就坐落在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之中,周围的树木花草为这座雄伟壮丽的寺庙增添了无限的光彩。
寺庙的庙顶上铺满了琉璃金碧辉煌,屋脊上雕刻了好多仙人,栩栩如生。远远望去,就像天宫一样。那一排排、一栋栋的建筑物映入眼帘。
前方却是人声鼎沸,残音不觉微蹙蛾眉。
落烟素知她的性情,不喜人多喧哗,忙道:“娘娘,我去前边打听下,这龙陵寺素来是香火不是顶旺的,该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吧?”
残音微微颔首,视线远远投注,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爬上嘴角。
山坞中央是一片桃花源,正应了“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一团团、一簇簇,明媚鲜妍、灼灼其华。
残音闭上眼睛,花香淡淡的吸入肺腑,顿觉神清气爽。
“小姐,小姐,真有大事了。”落烟一路小跑至她身前,上气不接下气的道:“听说,离王妃身体不好,来寺中祈福上香,将在这里吃斋念佛一个月,满朝文武大臣的家眷差不多都集中在这里巴结她。皇后我们是不是去通报一声。”
他舍得她出来了?残音心里不由得苦叹,面上却依旧微笑似水。“不用了,我们不用惊动任何人,也不用和任何人接触,我们住到后天就回去。”
落烟好奇的问,“娘娘,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我得来的消息。”
残音一本正经道:“我很惊讶。”
落烟嘴角一撇道:“我可没觉得。”
残音漾起笑,阳光下悠然高华。“落烟,人长大了,就该明白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
“不要叫人轻易看穿你的心思。”残音黝黑的双瞳透着不属于年龄的沧桑,“不然将来你嫁了人,我也放心不下。”
“我、不、嫁、人。”落烟一字一句的说。
残音挑了挑眉,笑问:“莫非你打算跟我一辈子?”
“对呀。”落烟觉得理所当然,“落烟是铁了心要跟定娘娘一生一世了。”
一生一世?人的一生有几个一生一世?残音皱皱眉头,叹道:“上天果然没有好生之德。”
“娘娘!”落烟顿足嗔道。
残音浅笑吟吟,食指轻放唇间,道:“佛门清净地,切勿高声喧哗。”
落烟瞪了她一眼,无可奈何的道:“娘娘总是拿我寻开心,外人都道娘娘蕙质兰心、温婉娴静,却都是被外表所惑。”
残音仰望天空,笑意缓缓停驻。“世人看人,大都用眼,又能有几人是用心呢?”
两人从后山的小路来到后院的莲池。乍暖还寒的季节,莲池显得空旷而清幽,残音不由停步,露出欢欣的笑容。
院中的几棵菩提树硕大无比。虽然已经几百年了,但它们还是那么挺拔苍翠。
古老的寺庙在朦胧夜雾的笼罩下,像一幅飘在浮云上面的剪影一般,显得分外沉寂肃穆。
两人来到她们专属的厢房里,淡淡的檀香紊绕,闻之心平气和。落烟久等不到茶水,不禁抱怨道:“都说佛门是清净地,可如今这么多人,哪能清净得了。”
残音轻点她的额头,笑道:“你就是没有半分耐性,既来之、则安之。”
落烟点点头,道:“小姐,既然还要等好一阵子,我们先去求个签吧。”
不料残音干脆的答道:“不去。”
落烟刚刚燃起的兴致立刻被浇熄,恹恹道:“娘娘!”
残音笑如春风,“倘若求签果真暗合自身前景,殊不知,过早明晓自己的命运却并非好事,反之,若是不准,又何必浪费时间呢?徒增烦恼而已。”
“那拜佛呢?娘娘,我也从没见你拜过佛。”落烟续道。
残音笑意稍稍敛去,轻道:“叩拜者大都有所求,或求平安,或求富贵,其实在佛前最应该的,是赎罪。当初唐三藏去西天取经,就是为了化解仇恨,抚平戾气。”
忽听到有小僧在门口说道:“女施主,您走错厢房了。”
落烟与她面面相觑,一清脆的声音娇蛮的回道:“这些房子都造的没甚区别,怎能怪别人看错?”
落烟推开窗望去,只见到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跑出了后院,她关上窗,摇了摇头,道:“大概是哪个府里迷了路的丫头。”
残音微微颔首道:“你也犯不着草木皆兵。”
落烟道:“外面不爱皇宫,皇上又十分宠爱你,听说为你下令废除后宫三宫六院,我就怕你有个闪失,不然我也不用大惊小怪呀。”
残音沉默不语,他知道他的心意,只是她的心已死,不会再动。
“我看你一时太草木皆兵了,”她本是闲散之人,遇事也多随性,除了夜残殇,她很少把事情真正搁在心里。反观落烟,看似喳喳呼呼,精细处却也不下任何谨慎之人。
“娘娘,你又取笑人家。”落烟嗔道。
这时有小沙弥将茶水奉上,残音轻呷一口犹是滚烫的茶水,淡淡的出神。这一个月的相处,她虽然不关心国事,但也知道夜槿羽是位好皇帝,也是位好丈夫。她虽然是杀手,但是在面对夜槿羽的时候,心硬不起来。她不知道夜残殇能不能成为一个好皇帝,她只知道如果她杀了他,必定会生灵涂炭。
但夜哪里呢,又怎么交代?
不知不觉,染雪的佛事暂告段落。残音这才去见住持尘光大师,平和的眉目下淡然的疏离和温煦的亲近奇妙的融合在一起,让人敬让人近。
“阿弥陀佛,姑娘杀戮太深!”尘光大师意味深长的道。
残音讶然,轻笑道:“有的时候人为了生存,不得已而为之。”
“施主的红尘往事太重。”尘光手捏着佛珠,叹息道。
“如果遇到了一个好人,却又要伤害他,但我不伤害他的话,他也会因我而死,我该怎么办?”
“留人间多少爱,迎浮世千重变
和有情人,按自己的心来做事,别问是劫是缘。”
残音摇头叹息:“可惜我不能如你般睿智?不然我一定能做出选择。”
尘光不可否定的说:“那是因为佛是过来人,人是未来佛,每个人生来都有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坐亦禅,行亦禅,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春来花自青,秋至叶飘零,无穷般若心自在,语默动静体自然。万法皆生,皆系缘份,偶然的相遇,暮然的回首,注定彼此的一生,只为眼光交汇的刹那。缘起即灭,缘生已空。”
尘光大师淡淡一笑,道:“老衲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大师请直言。”残音微笑道。
“世间事不能都尽如人意,施主生性随性,但随性者往往随心,不伤人却伤己。”尘光大师淡然道。
残音平视尘光大师,良久,挑起一丝笑意,道:“残音愚钝,一时不能明了大师的深意,但残音会谨记在心,先谢过大师。”
“施主聪敏颖慧,自会明白。”尘光大师双手合十,“老衲在此,愿施主一生平安。”
“谢过尘光大师。“尘光福一福身,回礼道。
出了寺院,落烟不解的问道:“小姐,尘光大师说这些究竟有什么意思?”
残音带着微笑,如清风皓月般自在悠然。“想不明白时不必去想,走下去,一切自然都会有答案。”有一点大师却是对的,随性者往往随心,过于随性的态度有时不过是更深的掩饰罢了。果然看得准确。
突然间一道闪电划过,一声惊雷竟震得她的手一颤。残音抬头,却见天空碧落如洗,晴朗的看不到一丝阴霾。心下微微诧异,面上却未动声色的走在路上,平静如昔,心底却淡淡浮上一层隐忧,挥之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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