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给你糖
池钰眼皮微颤，轻抿着唇，小心翼翼地提着裙角走过去。
“陆鹭......”稚嫩的声音中一如既往地胆怯。
“啧，”陆鹭不满地看向他，“叫哥哥。”
“陆鹭哥哥......”池钰不自觉地尾音翘起，轻悠悠的四个字让陆鹭很满意。她伸手揉了揉池钰的脸说，“过来，坐我旁边。”
池钰犹疑地看了一眼她右手中还在冒着袅袅白烟的香烟，陆鹭瞥了眼，挑眉，最后吸了一口，随手把烟给摁了。
“坐吧。”
池钰贴着她坐了下去。
“要喝什么？”陆鹭问。
“你喝什么我也喝。”池钰看着一干人面前的酒杯，微皱着眉头，“少一点。”
“呵。”陆鹭忍不住轻笑出声，打了个响指招来服务员，“给她来一杯牛奶。”
“我要和你们一样。”池钰倔强地重复了一遍。
“嗯，好。”陆鹭点头，“给她加点糖。”
众人看好戏地憋着笑。
池钰惊愕地看着服务员走了。
杨溪笑着问：“阿鹭，人儿小孩明明要的是酒精，你怎么给他加糖精？”
陆鹭无所谓地举起眼前的玻璃酒杯，拿在眼前把玩，“小孩子喝酒伤身。你们以后也别把小孩往咱去的地方带。”
池钰抿着嘴，听到这话，郁闷地吹出一口气憋在腮帮子里鼓着。“我已经不是小孩了。”
“那也比我小三岁。”陆鹭将他一军，心情愉悦。
少年沉默着不说话。
服务员带着池钰的牛奶上来了，顺便端来他们之前点好的烤串。
陆鹭随手拿了一串奥尔良烤翅，惹得严算大叫，“老大，那我点的！”
陆鹭瞥他一眼，直接递到了池钰手上，“重新点。”
池钰欢喜地拿过烤翅啊呜咬了一大口，粘的嘴边都是油。他不自觉地扬起笑脸，“陆鹭，这烤翅真好吃！”说完，又意识到了什么，加了俩字，“哥哥......”
陆鹭眉峰一扬，懒懒地动了眼皮，“嗯，喝点牛奶。”
池钰乖巧地捧起牛奶杯，送到嘴边喝了口，糊了一圈的白色糊糊，砸吧着嘴巴，意犹未尽似的。
自在这以后，陆鹭发现这小孩喜欢吃甜食，点东西也是尽挑甜得发腻的甜品。
......
课间，陆鹭悠悠地插着兜转了一圈，踢着石子回来了。
进门就看到池钰抽屉里几乎要溢出来的礼盒和情书。
他正弯腰将掉到地上的情书捡起来，然后掏出那些巧克力。
“哟，这么多巧克力？”陆鹭一手将他手中的巧克力给夺了。
“谁送的？”
池钰怔怔地抬头看了眼她，皱眉说：“好像是个19班的......”他翻开底下压着的情书，落款是......
她瞥了眼。
“呵，许垶啊，真是冤家路窄。”发情都发到她的地盘来了。
池钰心里一顿，上次被打的男生？
他心里一阵恶寒。
陆鹭俯视着他，手里一扬，扬下巴问，“还要吗？”
池钰摇摇头。
正中下怀。
陆鹭嗤笑着抽过情书，拿着巧克力往外走，“我帮你做掉那个渣渣。”
一旁的严算感觉她气场不太对劲，急忙跟上去，“老大你去哪？”
陆鹭背对着他，扬起手中的巧克力，“去会会19班的浪荡子啊。”
严算眼神一亮，这热闹能不凑吗？他连忙跑上去，狗腿子似的，“老大，给我帮你拿。”
啪嗒两下，陆鹭全丢他怀里了。
从24班到19班要绕过一个走廊，再往上走。
一路上，陆鹭双手扣在校服拉链上，猛地一拉，极为不耐地双手往外一掀，脱了外套，往后一甩披在肩上，一系列动作极为引人注目。
严算跟在后面感觉拉风极了。
学生们闻到风声，全跟着跑了出来，一时间陆鹭后面跟了一群人，阵仗极大。池钰小小的个子穿插在人群中，着急地往前挤。好不容易挤到了陆鹭后面不远处。
19班的门关着。
陆鹭盯着门，不屑地冷笑一声。
“砰——”剧烈的一声闷响，门被一脚踹开，陆鹭一脸挑衅，伸脚一跨，慢慢走进来。
19班的人全把头埋得低低的，吓得不敢讲话，胆大地抬头瞄了一眼，陆鹭的阴蛰的眼神扫过来，人就怂了。
“许垶，给爸爸出来！”陆鹭抬脚一踹，踹翻了门口的一张桌子，踩在上面搭脚。
许垶上一次没讨到便宜，心里就压着一股火气，他想着陆鹭兄弟动他女朋友，他就动她身边那个小女孩。
嗯，因为误传，池钰的性别被这群大佬都整错了。
许垶站出来，直接怼上去，“哪个不男不女的在瞎几把乱叫？”
“草尼玛！”陆鹭一听火了，一脚对着人胸口就踹上去，把人踹翻在讲台边上。
许垶没想到她一下就开打，捂着胸口，回头看了眼满教室坐着不敢说话的同学，顿时觉得颜面全无。
“辣鸡。”陆鹭冷笑两声，招手把严算怀里的巧克力拿过来，拆开了，甩在许垶脸上，“我的人都敢动？吃.屎吧你！”
许垶脸上砸着已经热得有些化了的黑色巧克力，气得俩眼珠子瞪得贼大，恨不得要把陆鹭咬了吃了。
池钰小心地上前，伸手扯了扯陆鹭的袖子：“陆鹭，算了。”
“算什么？你喜欢他？”陆鹭回过头来，眯着眼看向池钰。
池钰猛摇头，“不是不是，我不是......”
“哪个欺负我弟弟？”一声尖锐娇气的女声从两人背后响起，引得众人回头，纷纷让出一条道。
陆鹭抬头，觉得有点眼熟，是她的室友，许聆。
许垶，许聆。
陆鹭想明白这其中的道道，突然想笑。她半走读半住宿，并不是天天住寝室，和许聆也不是很熟。
点头之交都不是。
许聆看到陆鹭也是一怔，又透过人群看了眼还摊在地上的许垶，恨铁不成钢地剐了他一眼，“还不快给我起来？！”
丢死个人，被个女踹翻在地上。
许垶最怕他老姐，急忙从地上爬起来，跑到许聆后面站着，委屈地喊了声：“姐......”
“瞧你那点出息？”许聆一指头戳他脑门上，戳得他往后一躲，脑瓜子生疼，伸手摸了摸，“谁叫她比你还剽悍？”
一句话引得两人齐齐送上来一眼毒箭，插在许垶心口。
许垶不敢说话了。
许聆走着猫步，慢悠悠地晃到陆鹭面前，漫不经心地上挑眼皮。
“我这个弟弟吧，人笨嘴拙拳头软。你前一阵收拾过他一顿，我没计较，就当让他长长教训，可是你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负许垶，是不是太过分了？”
陆鹭看着眼前的许聆，轻笑，“谁叫你家弟弟长得这么可爱？”她转身走过来，两手拽起许垶两颊的肉狠狠捏了两下。
池钰盯着陆鹭那双手，眸色微不可察地变深。
许垶僵定在原地，微凉的十指覆上脸颊让他不自觉地泛上一抹红晕。
“掐捏搓揉，手感都很好啊？”陆鹭似笑非笑地补充道。
“你——！”如当头棒喝，把许垶打醒，他气得脸红脖子粗，竟语塞了。
许聆回头瞥了眼自家脸红了的弟弟，意味分明地笑笑，拉过许垶，伸手熟练地拽起耳朵把人揪过来，大度似的笑道：“我和你是室友，我弟弟惹了你的小朋友，这也算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识自家人。他一个男子汉就不该和你一个女孩计较。”
许聆加重了“女孩”那两个字。
她一把将许垶拽过来，手上用力按着他的背，给陆鹭心不甘情不愿地鞠了个躬。
“我听闻陆鹭一直都是个仗义热情的女孩子，替朋友出头再正常不过，这一次大家握手言和，我也谢谢你替我管教了这个混小子。”许聆顿了下，微笑着说，“只是希望，这种把巧克力糊在人脸上的玩笑，没有下次。”
陆鹭瘪瘪嘴，无所谓地耸肩，“好，我不计较。”她转身伸手勾了许聆的下巴，轻笑，“有你这么能说会道善解人意的姐姐，是许垶这小子的福气。”
“走吧，糖糖。”陆鹭往后伸过一只手，手心向上动了动手指。
莫名地，从这以后，她就开始喊他“糖糖”。
池钰犹疑了下，伸过手去，被陆鹭一把握住。
池钰脸红了。
许垶看了眼，抱着双手，鼻孔朝天地冷哼了声。当即被许聆一掌拍下去，秒怂，委屈巴巴地叫了声：“姐！”
陆鹭拉着池钰往回走，走廊上熙熙攘攘的学生盯着两人窃窃私语，自动让出一条路来。
上课时，陆鹭瞥到前方某人偷吃的小动作。
“老师......”不大不小，懒洋洋地一声，把周围人注意力全吸引到教室后排。
陆鹭散漫地问：“肚子饿了，能吃东西不？”
英语老师憋着口气，冷着脸说：“陆鹭同学，等会就下课了。”
陆鹭料想她会这么说，身子往后一仰，翘起腿交叠在桌上，颠着椅子悬着摇，完全不买账，“老师，我这人一饿，脾气就不怎么好，我看池钰同学那零食蛮多，不如让他分我点，馋吧馋吧嘴。”
突然被点名的池钰身子一僵，手上动作一收。明眼人也看得出来他刚刚在做什么。
英语老师面色难看，她一直知道24班不好带，没想到这么难缠。
“你们俩出去站着，要吃什么都带着站在外面吃。”
温婉可亲的女老师头一次发火，也不过是软绵绵的语气，没什么威慑力。
陆鹭无所谓地站起身，朝池钰吹了个流氓哨，坏笑，“多带点啊。”
池钰的小身子有点颤，他顶着老师要吃人的目光，低头弯腰将抽屉里的巧克力全捞在怀里，捧着小小一座山往门外走。
“给。”池钰示意她拿一块。
“不吃，什么几把玩意，甜得要命，你爱吃你吃。”陆鹭没正形地站在他身旁，嫌弃地扭过头去。
池钰的胳膊一僵，哗地一下，掉得满地都是巧克力。
“你不吃我也不吃了。”莫名赌气。
陆鹭嗤笑一声，低头伸脚，抖落砸在脚背上的巧克力，“那你刚刚偷吃得那么欢？”
他低垂着头，发梢盖过一双漂亮的眸子，没作声。
啪嗒一声。
整个人直直地倒了下去。
陆鹭眼疾手快地接住，心底莫名慌了。
“糖糖？糖糖！”喊了两遍，陆鹭二话不说就转身蹲下把人背起来，往楼底下冲。24班一群人刚听到动静，就看到陆鹭背着池钰撒腿而去的背影。一群人闹哄哄的，课也不上了，就趴在四楼走廊看情况。
锦溪一中的医务室在教学楼开外一个大斜坡下，靠近校门口的一小排矮房子里。
陆鹭听着耳畔细微的喘息声，急得不停地喊他的名字：“糖糖？糖糖！挺住啊你！”
池钰在她背上使劲喘着，一阵猛咳，费力地伸手想要捂住自己的嘴鼻，不让陆鹭察觉。
“没......没关系的，阿鹭。”他感受着陆鹭细窄的背和腰肢，身子随着她的奔跑而颠动，“别担心，我这不是什么大事......咳咳......”
陆鹭心里着急，恨不得捂住他的嘴。锦溪的教学楼榜山而建，有个大斜坡。此刻她背着池钰，迎风往下冲去，速度很快。
“哎哎哎！快停下来！你快停下来！”远处一个医务室阿姨在窗口看到一个急速靠近的不明物体，伸出脖子到窗外一看，脸都白了，急忙冲出来喊刹车。
陆鹭百米冲刺地冲下来。险些刹不住脚。
刚停就立马背着池钰往医务室里送，把人放到了床上躺着，才安下心来。
啪嗒啪嗒两大滴汗水滴落在白色床单上。池钰唇色发白，伸手摸了下床单，心里有些于心不忍。
“医生，我同学被罚站，突然晕倒了，你快帮忙看看！”
医生走上前来，拿过助听器，在池钰胸口测了测，又看了看问，“孩子，你平时有这情况不？”
“没、没有。”池钰咬紧了下唇，敌不过陆鹭过于关切的目光，干脆闭了眼。
“可能是没吃早饭，有些低血糖。”医生给他喝了一杯葡萄糖水，从桌里摸出几颗糖，递给她，“先在这里躺着休息。以后要随身带些糖，发病时随时吃下去。”说完，人就出去了。
陆鹭抓着手中的糖，想起刚刚教室外面那一地的巧克力。
她心里过意不去，偏偏池钰对着她一脸纯真的笑容。
“阿鹭，我没事的，谢谢你了。”
他白净的手从她湿汗的手中拿过一颗糖，然后合上她的手，将剩下的一颗糖推给她。
“你也吃。”
他小心地剥开糖纸，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地嚼着，幸福地像只追着彩虹奔跑的小狗，摇晃着尾巴。
过了几分钟，床上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她守在床边看着，窗下的人纯洁唯美，微风吹过，白色窗帘微微浮动，掠过他的盛世美颜，散发着静美的诱惑。
陆鹭看得呼吸一窒，掌心缓缓抚过他的脸，温热的触感，让她想起刚刚将他背在被背上时的感觉，腰可真细......心中激起丝丝涟漪。
她闭上眼感受着。
池钰要是个男的话......指尖抚到唇瓣处。她猛然惊醒，脸上炸红。
慌不择路地逃出了医务室，站在门外红着脸发呆。
她掏出刚刚那颗糖，缓缓展开手心，烦闷地皱眉，刷刷两下将糖纸剥了，掏出白色的糖芯夹在指尖。
真像这小家伙。
这么想着，陆鹭夸张地张开嘴，出气似的，啊呜一口含在嘴里。
真甜。
从那时起，她在教室角落，总会有意无意地将目光掠过他笔直的背影。
到了换座位的日子。
教室里的人闹哄哄的，一群人搬着书叽叽喳喳地闹腾个没完。
池钰刚抱着书，走到窗边坐下，却不知道身后一群人正抱着一摞书围在他周围，犹豫着要上前。
“砰——！”一声巨响，惹得全被霎时间都安静了，目光集聚在讲台前。
池钰一个激灵吓得微颤，抬起头，入眼的是桌上突然出现的一大摞新书，再往上看，是陆鹭微扬着下颚，朝他挑眉：
“以后陆哥罩着你！”
池小仙女：“？？？”
这话他没懂，身后那群垂涎欲滴的家伙们纷纷懂了，抱着书，假做路过......
陆鹭满意地坐下来，嘴角扬起得意的笑。
她故意扬高了声音：“以后这儿，糖可以，情书不可以！”
一群人小鸡啄米式点头。
杨溪等人闻风而动，笑嘻嘻地连着桌子一起搬过来，钉子户似的，粘在他们后边。
池钰眨巴眼睛，瞧了瞧身边突然多的几个人，安静地坐在靠窗的位置。
“谢谢。”他小声说。
陆鹭早已趴在桌上开始补眠，她闭着眼，从桌下传来一声轻笑，“客气什么。”然后不知道从哪摸出一颗大白兔糖，交叠为枕的胳膊向内移，指尖推过去：“这个，给你。”
漂亮的眼睛呆愣了下，陡然间闪起星光，开心地拿过去，“谢谢阿鹭~！”然后小心翼翼地剥开糖纸，啊呜一口含景嘴里，鼓着嘴巴微微咀嚼，粉色的小舌轻舔着唇角。心满意足地将糖纸撑平，小心藏起来。
低着头假寐的人偷偷地笑。
此后的每一天，陆鹭都会在补眠前，状似无比自然地推过去一颗糖，埋着头听他心满意足地吃糖，她乐呵着乐呵着就睡着了。
夏日的午后，是休憩的最佳时光。蝉鸣阵阵，夏风吹过，池钰吃完今天的糖，小心将糖纸放入抽屉里的一个铁盒子。
池钰眨巴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将头趴在桌上准备睡觉，无意识地开始盯着陆鹭的睡颜看。
从短发少女额前的碎发到微闭的眼眸，浓而密的睫毛，到高挺的鼻梁，薄而红润的唇。讶然惊奇，心里不由做着小笔记。
睫毛好长....鼻子很挺....嘴巴也......
他无意识地出了声：“好看......”
陆鹭还没睡着，耳边突然听到这话，心里不由暗笑，谁好看？
池钰看着看着，犯了困，小嘴微张，打了个哈欠，缓缓闭上眼，碎发柔软，滑落在眼角，没多久，传来微弱的呼吸声。
陆鹭微睁开眼，一点一点打量着他安静美好的睡颜，心里嘀咕，要是个男的就好了，然后渐渐睡着了。
后座的杨溪，贼嘻嘻地偷偷拿过刚入手的照相机。
“咔嚓”一声，留下两人头部微微相抵，安静入睡的美好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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