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一个坏男人（1）
如果说这辈子有哪个瞬间是让鹿行知一定不会忘记的，那一定是那天晚上。
那天晚上，她去了一户人家做家教，做完家教出来时已经快十点。
她一个人慢慢地走着夜路，还没有走到公交车站，就看见马路对面一辆跑车飞快地开过去，然后与转弯的一辆货车相撞。
顷刻间，跑车被撞翻，还冒起了浓烟，而另一辆货车的车头被撞出了一个大窟窿。
她被吓了一大跳，飞快又急忙地跑过去蹲下身来看跑车里的人。她看见车里有三个男人，这三个男人都已经奄奄一息，额头上流着血，意识也渐渐模糊。
她拼命敲着车窗，想唤醒里面的人，并声嘶力竭地喊着：“喂，醒醒！你们醒醒！开窗啊，我把你们拖出来，快！”
坐在主驾驶的人像是听到了她说的话，迷迷糊糊中他吃力地睁开眼睛，透过车窗看见一个扎着马尾的女孩。
他想伸出手，却没有一点力气，只留下一句话便晕了过去，“求你，救我们……”
时间过去太久了，她都快记不得那天晚上自己是花了多大的力气才把三个男人从车里托了出来。要不是后来有路过的人帮忙，也许她会累晕过去。
原本以为至少会换来别人的一声谢谢，但是当那个曾喊着救命的男人第二次出现在她面前时，才知道有些人到底有多讨厌，讨厌到你后悔救了他。
因为救了他，她收到了一张支票。讨价还价后，她拿走了二十万。这二十万，换来了她轻松的大学生活，再也没有打过工，也足够她接下来四年的学费和生活费。
可他是怎么对她的？
他说：“鹿行知，你以为我的命只值区区二十万吗？”
他说：“不如我以身相许怎么样？”
……
他曾信誓旦旦说过很多话，本来不想信的，后来不知不觉就相信了。
再后来，也许没有后来，因为她自己都不知道原因，就那么莫名其妙地被抛弃了。那个男人，她真的恨死他了。
“行知，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杜雪刚到茶馆，就发现她一个人坐着发呆像是入了迷。
行知回过神敲自己的脑袋，她不允许自己再想他，“没什么，只是听着茶馆里的音乐想到了一些以前的事。”
杜雪一脸八卦，“难道是前男友？”
行知撑着下巴，不由地吐气，心里暗暗发誓要是那个男人敢从国外滚回来，一定要让他领教一下什么叫天底下最臭的脸。
她有些没什么精神头，“对啊，我们已经分开七年了。”
杜雪还是第一次听见她说前男友，一时止不住地燃起了八卦心，“哇塞，我猜他一定很棒。你是不是还想着他，既然这样干嘛不去找他呢。”
“有些人不是找就找的回来的。喂，你到底来干嘛的？这么关心我前男友干嘛。”
杜雪撇撇嘴，差点忘了更重要的事，“还能什么事，神探K先生的第十册漫画，你打算什么时候交稿？再晚就要赶不上原定的上市日期了。“
行知趴在桌子上，依然是无精打采的模样，“你不是知道我画画慢，而且我画画从来求质量不求速度。”
杜雪越发焦躁，“哎呦我的姑奶奶，那你也不能托这么久吧。再托下去，我肯定要被李老师骂死。”
行知很是淡定，摇晃着杯中的茶，“不急，我说很快就很快。”
“真的？”
“当然，我这个人除了画画好，其次的优点就是言而有信。”
虽然很无奈，她还是只能相信，“那好吧！”
行知看她软了下来，微笑地建议道：“我请你吃饭，别担心了，我说话肯定算数。”
就算她说话不算数，杜雪也拿她没办法，到时候只能抱着她的大腿，让她再请吃个十顿饭。否则也对不起被老板骂了无数次的自己。
行知的酒量经过多年的锻炼，已经到了中上水平，杜雪的酒量那绝对是上等水平。两个会喝酒的女人要是呆在一起，情况一定会比男人还壮观。
吃了一顿晚饭，桌上的酒瓶已经堆了好几瓶。酒足饭饱后，各自散伙回家，行知昏昏沉沉地从小饭馆打车回家，到家后倒头就睡。
第二天醒来，她感觉自己全身酸痛，而且饿得不得了。冰箱里什么都没有，顾不及洗脸刷牙换衣服，就拿着钥匙出门买吃的去了。
吃完东西，行知高高兴兴地走回来，而自家楼下却停着好几辆警车。还有一群不明所以似乎在看热闹的群众，这个场景，还真和她侦探漫画里的情节有点像。
不好，不会死人了吧！
行知逮住一个人问：“阿姨，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多人。”
阿姨轻描淡写道：“五楼死人了，听说是被人杀死的。小姑娘，你住这幢楼吗？住这幢楼的话晚上千万别出去，我看八成是情杀。”
“是五楼吗？”
“是啊，是五楼。”
行知的心里不由地一跳，她就住五楼，而且五楼的邻居她都见过，到底是谁死了呢？画了那么多的侦探漫画，她还是第一次在眼皮底下遇到这样的事情。
坐电梯回到五楼，她发现案发现场的门外聚集了五楼的所有邻居。难得大家对同一件事这么感兴趣，但她实在没想到死的居然是她对门的小姑娘。
前几天，她们还在电梯里打过招呼呢。
她走到门外，屋里飘出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身边同样是看热闹的人还在感叹着：“可惜了，太可惜了！”
“是啊，年纪轻轻的，你说我们会不会也有危险，住在一层楼，心里还真是有点恐慌。”
“不知道啊。”
行知默默无语地退出了他们的讨论，然后转身准备回家，就在她拿出钥匙的那一刻，电梯的门“叮”地一下开了。
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电梯里走出三个男人。
最前面的那个男人穿着一件黑色皮衣，胸口别着一副黑色墨镜，看起来非常地酷。后面的两个男人更像是前面那个人的下属，长得一般，穿得还随便。
那个男人看到行知后，大步向她走来，“Hi！行知，好巧！你住这里吗？”
行知瞪着眼睛，根本不想看他，“嗯。”
虽然她的态度冷淡，但路伯伦还是笑着，“好久不见了，再次见到你真的很开心。”
行知回过头去看他，发现七年没见，他倒变得比以前帅气地多。瘦了一点，好像还黑了一点，只是她现在这幅样子，肯定难看得要命，“都死人了，有什么好高兴的。”
路伯伦身后的两个小警察还是第一次看见自己的老大被女人怼，不由地笑出声。
路伯伦回身一瞪，非常嫌弃地警告道：“笑什么笑，赶紧去看看有什么线索。”
“好的，老大。”两个小警察同时回答。
回过身后，路伯伦又继续恢复笑脸，“行知，等一下可能要麻烦你跟我们回去录个口供，你看可以吗？”
“可以吧。”
虽然她并不想和他多接触，但是人命关天，那个小姑娘死得莫名其妙，她非常希望警方能快点抓到凶手，否则住在这里的人是没有办法安心生活的。
“要不等下你跟我一起去警察局怎么样？”
行知拿出钥匙，准备开门，“不用，我不喜欢坐警车。”
“我开的是自己的车，那个……有些事我可以向你解释的，海川他……”
“不要跟我提那个名字。”
路伯伦点头，“好，你是不是喝酒了？身上好像有点味道。”
行知实在是给不了什么好脸色，心里只恨自己出门前为什么不好好捯饬一下，这幅形象出现只会让别人以为她过得很惨，“要你管，你现在更应该去关心我那位可怜的邻居。”
说完，行知啪地一下关上了门。路伯伦摸着自己的心脏，感觉都快要跳出来了，刚才见到她，简直比抓穷凶恶极的犯人还可怕。
回到案发现场。
没有打斗的痕迹，凶手可以说没有留下任何可用线索，还拿走了死者的手机。
但经法医初步鉴定，他们确定了死者的死亡时间，因此推测出了凶手杀人的时间段。
回到警局，路伯伦客客气气地泡了一杯茶放到她面前，“行知，这几天你在家的时候，有没有听到过什么奇怪的声音？或者有没有看见死者和什么人来往过？”
行知摇头，什么话都没说。
路伯伦质疑道：“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行知瞪大双眼，“我最后一次见她是在五天前，没有听到过什么声音，也没有见过她和谁在一起。更没有见到过什么奇怪的人，这就是全部，明白吗？”
“明白！”
行知不是朝九晚五的白领，没有正常的生活规律。每天不是在家，就是在茶馆画画，连工作室都很少去，生活里除了漫画，就是一张大白纸。
而那死去的小姑娘却跟她的生活习惯截然相反，她自然是什么都不知道。
行知离开后，路伯伦的下属之一涛子上前挑逗道：“老大，你刚刚问话的那个女人是什么来头，你那上千块买来的西湖龙井平时也不舍得给我们喝，却泡给了她喝。说，是不是老情人？”
路伯伦一记爆栗，让涛子好好吃了个痛，“乱说什么，给我干活去！”
然后涛子风一样地飘走了。
天色渐渐变黑，忙完手里的工作，路伯伦迅速跑到警察局门口。
风吹得有点冷，行知裹紧了衣服等了好一会儿，生怕他跑了。
路伯伦看到她还在，而且还在等他，意外地问：“行知，你怎么还在这里，在等我吗？”
她点头，“有个问题我很想问你，你必需老实地回答我。”
“好，你问吧。”
“路伯伦，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让你们这么讨厌我。离开时没有一句交代，再见时没有任何解释。你们把我当成洪水猛兽了是吗？你和谈伟都在这个城市生活，却还要这么辛苦地躲我七年，你们真的有这么厌恶我吗？”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路伯伦急切地否认，上前一步靠近她，“你忘了，你是我们三个人的救命恩人，如果不是你，我们三个人也许早就去见了上帝，我们怎么会讨厌自己的救命恩人呢。”
这七年一人生活的恐惧，没有一天不在打压她，乌云背后的阳光，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出来。
她看着他，“那好，你说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路伯伦咽了口口水，目光移向别处，根本不知道该怎么作答。
她越加生气，“你可以不回答，但我告诉你我现在年纪大了，越来越不喜欢别人欠我。你和谈伟欠我的一条命，想想是不是该还了。”
路伯伦错愕，转而是一阵尴尬，一阵迷茫，最后是傻笑，“那……你要我怎么还？”
“怎么还，等我想好再说。”
“哦，除了命，我都可以的。”路伯伦摸摸自己的胸口，“你知道我怕死的。”
怕死还当警察，行知瞥了他一眼，“我走了，别送！现在真的是看到你就烦。”
路伯伦耸拉着脸，有种说不出的委屈。
天忽然下起雨，行知向马路对面跑去。
路伯伦就这么看着她，当年那场车祸，他也曾微微睁开眼睛看过一眼。那个晚上，他看见一个穿着朴素的女生向他们跑来，就像她现在一样跑着。
路伯伦从衣兜里拿出手机打电话，没几秒那边就通了，磁性的声音传到他的耳朵里，然后电话那头说道：“喂，伯伦……”
路伯伦垂头丧气地说：“你说我一个天不怕地不怕，连变态杀人犯都不怕的人，怎么会怕一个女人呢。”
电话那头停顿了几秒，“你今天见到行知了。”
路伯伦叹气，“是啊，我真搞不懂你，你欠下的情债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不觉得你应该向我赔罪吗？”
“好，我向你赔罪，晚上我请客，老地方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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