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小可怜
傅予楼是顶着正午的太阳踏进家门的，或许兼职的路途并不算近，他需要奔波，出门时候套在身上的格子衬衣已经脱下来塞进了背包里，额角出了汗，脖子和脸颊晒的微红。
尹颂一开门，他就冲进了厕所，哗啦啦水龙头大开，把脑袋塞进了洗漱台下面，冲去了脑袋上的汗，拽过挂在墙壁上的毛巾胡乱擦拭起来，还肆意地甩了甩水，水珠飞溅。
这个动作真的不怪尹颂联想到刚洗完澡甩水的大狗。
“你洗了衣服。”擦完头发的傅予楼一脑袋乱毛，看到阳台上晾着的衣服被子，惊讶地看了一眼尹颂。
“嗯，不止洗了衣服，还洗了碗，怎么样，感动吗？”
傅予楼微微一笑，“我倒是没想到你还会做家务。”
“确实不太会用你这个洗衣机。”尹颂偏偏头，“它那个水管掉到地上还往外面喷水。”
“那个水管是有时候会掉下来，挂不太住了。”傅予楼拍拍这塑料标签都已经泛黄的老家伙，他也打算上大学前攒钱给家里换个好用点的洗衣机，这个洗衣机似乎只比他小五六岁，用的太久了，各式各样的毛病都出来了。“谢谢你帮我洗了床单。”
他坦然的道谢，倒是让我尹颂扬了扬眉，“不谢。”
中午吃的是盒饭，还不是尹颂在剧组见到的透明盒饭，是橙色的小盒子，正正方方的，揭开盖子后上面是三个菜，一荤两素，下面是一整盒的米饭，量很大，还撒了玉米丁和小葱花。
傅予楼不清楚尹颂的口味，于是买了三份盒饭，把上面的菜单独拿了出来摆在两个人的面前。
尹颂这才看清，一荤两素的素菜全是西红柿鸡蛋和酸辣土豆丝，只有一小格肉菜不同，是红烧肉，京酱肉丝，宫保鸡丁，看起来油盐很重，分量也不多，比尹颂吃的剧组盒饭还差。
“你吃这些，行吗？”傅予楼抽出塑料袋里的筷子递给尹颂，试探道。
“怎么不行。”尹颂接过筷子，抽过一份米饭夹了一撮土豆丝，“我吃什么都行。”
尹颂是这样觉得的，但是离开家奔波的生活加上做演员的节食把她的胃摧残的稍微有那么点脆弱，消化东西很慢，吃不了重油。
可是眼下的情况，有饭吃就算不错了，她还靠一个高中生养活呢，哪里能挑挑拣拣。
傅予楼见尹颂动了筷子，也低头夹起了菜，或许是小时候挨饿的经历，又或许是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需求大，傅予楼吃饭很快，但很安静，他大口塞着饭，快速吞咽。
比起尹颂快一粒米一粒米地往嘴里挑拣的动作，算得上是虎吸鲸吞，风卷残云了。
尹颂的胃一抽一抽的，吃进去的米似乎都堵到了嗓子眼，她放下筷子，“我吃饱了。”
傅予楼问：“你怎么吃这么点？”
“知道姐姐是做什么的吗？”
“不知道。”
“做明星的，女明星的食量，就是这样的。”尹颂单手支着下巴，另一条手臂斜斜搭在身后的椅子背上，不化妆的脸白皙透亮，但唇色极淡，蓬松的长卷发落了一缕在她胸前，曲曲折折，蜿蜒着。
她有着属于二十六岁女性的风情和自信，是十八岁傅予楼看不懂，却依旧觉得炫目的东西。
傅予楼忙低头扒饭，含混承认：“你是挺好看的。”
他昨晚上见到尹颂的时候就觉得这女人不像是一般人，她长得很好看，做明星也是应该的。
就是不知道，以后的自己怎么就会跟一个大明星有上牵扯，还结了婚又离婚了。
年轻男生分泌过剩的荷尔蒙总有点影响大脑，想着想着很多事就不对劲了，傅予楼赶紧摇头，把脑袋里不干不净的东西赶出去。
暗中观察傅予楼反应的尹颂露出了个发自心底愉悦的笑意，她发现小年轻傅予楼真的很爱害羞，夸她漂亮耳朵红的像是遇见妖精了一样。
“你没谈过恋爱吧。”
“咳咳……”傅予楼差点被米饭呛进气管儿里他都不知道尹颂的话题怎么就曲里拐弯到自己脑袋上了。
“你说什么？”
“看着你像是还没谈过恋爱的，连夸女生都不知道怎么说。”
“夸你漂亮还不够？”
“夸我漂亮的人能从这里排出八里地去，你不夸的有水准一点，怎么吸引美女？”
16年，油腻这个词还并未横空出世，但是这无疑是最适合形容傅予楼此时此如鲠在喉的感觉。
“你不正常。”
“怎么不正常了。”尹颂道，“我又没说那美女是我，你以后找对象，总得嘴甜一点吧。”
“可别像对我一样，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不是嫌弃沉默就是嫌弃沉默，哑巴都没你会。
傅予楼脸更红，像是火山要喷发了一样。
“我说话不讨你喜欢，那你为什么和我结婚？”傅予楼把问题说到了点子上。
能因为什么？
因为那场婚姻本来就不是一双人两心相悦的产物。
傅予楼完全没有必要讨好尹颂。
尹颂没再含混过去，坦然道：“因为，各取所需吧。”
“各取所需？”
“具体原因，我就不告诉你了，毕竟你十八岁的现在遇到了我，未来或多或少，不会再遇到我了。”
傅予楼不是那个傅予楼，尹颂又出现在了这个时空，未来的傅予楼自然不会再遇到尹颂。
“你怎么知道，万一你回去了呢？”
“万一我回去了？那依我现在留给你的印象，你遇见我是跑还是追呢？”
傅予楼不吭声了。
“但是我也不一定能回去，在我找到在这里生活的方式前，还是希望你能顾念一下我们之间的情分，比如借我点钱。”
“借钱？你要借钱干什么？”
“我想出去找一份工作，你马上读大学，在攒学费吧，我这么大一个人，总不能靠一个大学生养。”
“更何况我觉得你应该不想养我一辈子，我也不是不识抬举的人，太麻烦你了。”
尹颂似乎决定要走，傅予楼下意识道：
“我上大学没有学费，是保送，所以没有学费，我还能拿奖学金，现在在给几个高一的学弟补课，周六周日能赚六百，平时还会接一些散课……我有钱的。”
“嗯，你很厉害。”
“我的意思是，暂时帮帮你，不麻烦。”
傅予楼年轻，对新事物的接受能力也很快。
他明白尹颂现如今无依无靠，他也做不到把人赶出去任她流落街头。
也是奇怪，平时的傅予楼根本不会是这样心软的一个人。
“谢谢你，但是我还是想出去工作，我没有户口本和身份证，肯定很多事情还要麻烦你，你不嫌我麻烦就好。”
“你想找什么工作？还去做明星？”
“太难了，这种事靠运气的。”
就好像尹颂在小剧团跑龙套跑了八年，也没能等来哪个有眼光的导演和制片人。
乱七八糟的金主倒是有不少，不过除了傅予楼，都是糟老头子，大腹便便地中海，尹颂相当抵触这种事。
结婚前，傅予楼就为她找了几个差不多的剧本，托傅予楼的福，尹颂一入圈就演的女三号。
后来尹颂才知道那算是傅予楼买来的角色。
但之后傅予楼再提出给她好剧本挑选的时候，尹颂都拒绝了。
能进入梦寐以求的演艺圈傅予楼已经帮了她太多，再从傅予楼手里拿资源，尹颂自认为还没那么厚脸皮。
要来的东西迟早都是要还的。
“我想出去找找零工，不用身份证的最好，万一我在马路上被星探发现了，不就一本万利了？”
下午去兼职之前，傅予楼把自己的台式电脑打开了，“你网购吧，我不太会挑女生的衣服。”
他把自己的支付密码告诉了尹颂，尹颂道谢。
“啊，对了，我晚上可能会晚点回来，我还要去一趟医院。”
“去看奶奶吗？”
“嗯，去看奶奶。”说起奶奶，傅予楼脸上出现几分落寞，老人家突然住院，家里只剩傅予楼一个的时候，他并不适应这种空旷和孤独。
尹颂来这一天，他竟然神奇地没有感觉到那种磨人的孤苦，满脑子都是尹颂的玩笑话了，脑细胞为了应对尹颂比应对数学死的还多。
“去吧，放宽心，奶奶肯定能顺利出院的。”
“嗯。”
傅予楼下午的补习结束就骑着自行车去了医院，校医院人不算多，门脸也很小，老太太这两天住在医院里静养，小医院的院长是老太太的女婿，年近四十的中年男人看到傅予楼，露出了一个寒暄的笑。
“叔叔。”
虽然被王老太太收养了，但是王老太太的闺女徐娟并不是特别待见傅予楼，这小孩比她小了二十几岁，户口本上却跟她是平辈，非亲非故的，怎么养也养不出血缘与生俱来的亲近了。
傅予楼想进病房看看奶奶，却被院长拦住了，“予楼，你先别进去了，你阿姨在里面呢，你也知道……”
傅予楼迈出去的脚步缩了回来，“好，那我等会再进去。”
他坐到了走廊上的蓝色塑料椅子上，抱着自己的背包，静静的等着徐娟出来。
这医院的小小走廊很安静，墙壁不太隔音，依稀能听到女人怒气的声音：
“他都十八了，您还养着他干嘛，上大学就让他走吧！您有自己的亲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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