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巴掌
小汀院外,春雨沙沙打在花枝上,如露如珠,扯着大朵的桃粉色芍药落在地上,残破不堪。
“义父!”沈念撑伞从雨帘中走来,黑色衣袍蒙了水雾,靴边有些黄泥,立在台阶下,“江校尉被曹将军训斥了一顿,回家去了,但江家小公子……”
沈念抬眼看向站在长廊下的沈月山,他负手而立,双眸低沉深邃,眼窝深陷,想必又是一夜未睡。
见沈念说话欲言又止,沈月山问:“江恪怎么了?”
沈念忙道:“江恪与几个世家公子夜闯徐婕妤的院子,被御林军当场拿下,其中还有曹将军府上的三公子和荣国公府的小公爷。”
沈月山凝眸沉默了一刻,唇角掀起一丝笑意,问:“祁王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祁王昨夜称病,连夜回王府去了,”沈念神色一转,“难道昨夜的事和他有关?”
沈月山垂眸浅笑,转了转左手拇指上的黑玉扳指,取下来吹了吹,又戴回去,仿佛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道:“我这个好表哥想掣我的肘,咱们正好借他的手换一换我身边的人,也不错。”
“来人!”沈月山轻唤一声,侯在不远处的丫鬟熏儿躬身过来,他吩咐道,“照顾好屋里的江姑娘,若她醒来想回去,就用侯府的马车送她回去。”
“是!”熏儿低低应道。
沈念走上前为义父撑伞,只是他个头不及义父高,需得垫着脚尖伞才能撑过沈月山头顶。
沈月山低笑着将伞接过来,瞥见沈念眼眶黝黑,皱眉似是不悦,沉声道:“走吧,等忙完手头上的这些破事,就让你多休沐几日。”
沈念摇摇头:“给义父办事,我一点儿都不累。”
“是吗?”沈月山故作遗憾地叹口气,“我还说等你休沐的时候带你去钓鱼打猎,嗯……你既然不愿意,那就算了。”
“这……”沈念面色一沉,想再说些什么,见沈月山一本正经的样子,只得作罢。
“你个夯货,逗你玩呢!”沈月山轻笑。
说着话,两人已经离开了小汀院。
到了傍晚,雨势见停。
江柚白推门出来时,熏儿正在廊下炉火旁温着汤药和吃食,忙过来见礼:“江姑娘醒啦?稍等一会儿,汤药和吃食马上就好!”
昏昏沉沉睡了这么久,江柚白此刻脑袋还是晕晕的,身上乏力泛着些酸疼,扶门框站着,院子里的芍药花丛与梨树,白得灼眼,目光落在廊下穿着水蓝色袄裙的熏儿身上,问:“昨夜,是你救了我?”
熏儿倒好汤药端过来,笑吟吟走到江柚白身边,福了福身:“奴婢是熏儿,救姑娘的人不是我,是我家侯爷。”
“侯爷?”江柚白实在没有什么印象,只依稀记得昨夜自己被那人抱着走了许久,还有他身上淡淡的木兰香。
想到木兰香,她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脱口问道:“沈玉书?”
熏儿微怔,侯爷姓沈名月山,小字玉书,整个大梁,除了已经过世的老侯爷和夫人,怕是只有陛下敢如此直呼侯爷的小名了。
震惊之余,熏儿还是点了点头,又重新审视这位江姑娘,容貌清丽,因生着病,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她敢如此沉呼侯爷,想来与侯爷关系匪浅吧!
江柚白看着屋檐上低下来的水滴出了片刻神,竟能劳驾堂堂长云军主帅定远侯给自己烤鱼吃,这事说出去怕是都没有几个人会相信。
“熏儿姑娘,多谢你照顾,天色不早,我也该回去了,还要劳烦你替我向你家侯爷道声谢,”江柚白喝了药,放下药碗就走。
一夜未归,回家之后也不知是怎样的景象。
坐着定远侯府马车来到离家门口不远的街口,江柚白下了马车,实在不想家里人知道自己与定远侯有什么瓜葛,到时不知又会做出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来。
回到校尉府,一大家子人坐在前堂,个个愁容满面,苏姨娘捏着手帕抹眼泪,江校尉来回踱步骂骂咧咧:“哭哭哭,就知道哭,我这不是正想着办法吗?”
周慈定定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旁边坐着的林姨娘和江织玉也垂着头不吭声。
“大小姐回来了!”下人高呼一声,所有人的目光似箭一般朝江柚白投射来。
苏姨娘着急忙慌朝江柚白扑过来,紧紧抓着她的手臂,长长的指甲刺得她肉疼,红着眼问:“你怎么回来了?恪儿呢?他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江柚白有些茫然地看着苏姨娘,昨夜受了风寒体弱昏倒,醒来也只是喝了些汤药,并未进食,此刻脚下虚浮得很,越过苏姨娘看向父亲,声音孱弱道,“女儿昨夜……”
“你一夜未归,可是知道你弟弟为什么会被抓?”江校尉皱眉看着她,眼底竟有几分嫌弃。
江柚白摇了摇头,胸口涌上几分酸楚。在回来的路上,她已将想好了理由,如何应对父亲质问她为何夜不归宿,看现在的情形,倒是不必了。
江听雪见她身上穿的衣裳和昨日出门时都不一样了,问:“看你这副模样,是不是昨夜在行宫招惹了什么人,拖累我弟弟被抓?”
“江恪被抓了?”江柚白愣住,还不等她问什么,被苏姨娘推搡着险些摔倒。
她问:“快说啊!你究竟得罪谁了?竟害我儿子被抓?”
江柚白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快要跌坐在地上时,周慈快步从凳子上站起来,迎过来扶住江柚白,触手便察觉她浑身滚烫,刚张嘴就被苏姨娘推开。
“你这个扫把星,昨天出去时还好好的,怎么你和老爷都回来了,唯独我的儿子被抓了?”
“听苏姨娘这话里的意思,是我死在外边才好?”江柚白冷眼看着她,似是被激到了,苏姨娘冲过来就紧攥着江柚白的衣领,“你这臭丫头,说什么呢?”
“老爷!”苏姨娘见江柚白不为所动,转而扑向江校尉,“如今您膝下可就只有恪儿一根独苗,你可不能眼睁睁看着别人这么祸害他呀!”
江校尉一步过来,抬手一巴掌打在江柚白脸上,火辣辣似烧了火一般,令江柚白躲闪不及。
他怒斥道:“你一个晚辈,谁教你顶撞长辈的?问你呢,为什么现在才回来?”
江柚白捂着脸,咬牙忍了又忍,道:“我昨夜在西郊别宫迷了路,受了风寒昏倒了,不知道江恪为什么会被抓。”
“至于父亲说的‘顶撞长辈’,想必父亲是早忘了,我自幼没有母亲教导,一直养在奶奶身边,奶奶心疼我,从小到大也没让人动过我一个手指头,没想到今日竟惹得父亲大怒,竟然动手打我,虽然女儿不明白我错在哪儿了,但父亲说我错了,那便是错了吧!”
“你!”江校尉被江柚白一通话说得无话可说。
昨夜西郊行宫有刺客闯入,欲刺杀定远侯,江校尉身为行宫护卫,有失职之责,昨夜被顶头上司曹将军训斥,又听闻定远侯在行宫大开杀戒,将所有刺客全杀了,搞得人心惶惶。
离开前江校尉曾找过江恪,寻无所获,以为他们是先一步回来了,江校尉也就回家了。
“在西郊行宫迷了路,还昏倒了?还被人救了?你骗谁呢?”苏姨娘狞笑着来到江柚白身边,提高了嗓门,似街边小贩吆喝声一般,“我看你八成是昨夜去和什么野男人私会去了吧?我可记得,你昨夜出门时,穿的可不是现在身上的这身衣服啊!”
“你!”江柚白怒气上头,也顾不上其他,“姨娘还真会以己度人,以为我是你吗?”
此话一处,苏姨娘脸上挂不住了,她原本是农户家的女儿,在闺阁时就多次与已为人夫的江校尉偷欢,直到怀里江听雪,才被江校尉纳进府来。
这段往事校尉府上上下下都知道,只因后来苏姨娘生了江恪,得江校尉宠爱,就没人敢再提起。
“江柚白,你胡咧咧什么?”江听雪气急,举起桌上的茶壶就朝江柚白砸过来,江校尉神色微动,正要上前阻止,见周慈先他一步冲上前,便止住了脚步。
周慈将江柚白护在怀里,茶杯砸在背上时,她吃痛地闷哼一声。
“欺人太甚!”江柚白咬着牙抡起落在地上的茶壶反手朝江听雪砸去,奈何手上无力,茶壶落在了江听雪脚边,她毫发无伤。
“哈哈哈……”江听雪得意地笑着,弯腰去捡茶壶时,被江校尉拦住,她皱眉撅着嘴,喊了一声,“爹!”
“别胡闹了,小心伤了她的脸!”江校尉瞪了江听雪一眼,将茶壶交给旁边站着不动的林姨娘,“没你们的事了,先下去吧!”
“是!”林姨娘瞥了一眼地上坐着的江柚白,扯着自己女儿江织玉走了。
“老爷,柚白发高热了,先请大夫来帮她看看吧!”周慈搀扶着江柚白站起来,见她还是满脸的怒气,忙冲她摇了摇头。
“冬儿呢?”江柚白直视着江校尉,眼中只有陌生人,再无父亲。
江校尉冷笑一声:“就你现在的模样,哪里像是生病?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冷血的姐姐,自己的弟弟被抓了不闻不问,却独独关心一个下人?”
“因为我有你这么一个冷血的父亲啊!”说这话,江柚白的手缓缓抚上发髻间的素银簪子,一下推开周慈,将簪子抵在自己脖颈上。
“你干什么?”江校尉神色紧张,盯着江柚白手里的簪子,“你疯啦!”
“傻孩子,你这是做什么?”周慈欲走上前,见江柚白簪子已经扎进肉里,有血珠冒出,吓得急忙后退。
看着江校尉的神情,江柚白轻笑一声,将簪子贴在脸颊上,言道:“果然如此!”
“你别冲动,有事我们慢慢说,快把簪子放下!”江校尉眉头越皱越紧,声音也紧张地嘶哑了些。
“我一直觉得奇怪,丞相宋秉辰身边的美人多不胜数,父亲为何笃定他会对我令眼相看,直到你刚刚对江听雪说了那句‘小心别伤了她的脸’,我才恍然大悟,想必是因为我这张脸的缘故吧!”江柚白笑着,泪水顺着眼角流下。
“你这是想……威胁我?”江校尉转身走到桌边坐下,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冷冷道,“今日你无论是毁了自己的容貌,还是死在这儿,我都会让冬儿给你陪葬。”
“叮”地一声响,江柚白手中的簪子掉落在地上,她也似破布娃娃一般摇晃着坠落在地上,缩在衣袖里的手紧攥成拳头,狠狠咬着牙。
忍,江柚白,先忍下去,以待来日。
“把她带下去,找个大夫来看看,入夜后替她好好打扮打扮,随我一道去丞相府,”江校尉丢下这句话就走了。
江听雪走过来,周慈上前挡住她,问:“你还想怎么样?”
江听雪不理周慈,转而看向江柚白,问道:“爹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江柚白仰头看着她,笑声轻颤,“江听雪,听说你喜欢宋亦安啊?若不想日后嫁给宋亦安后,还要唤我一声姨娘,你就快些去劝劝你的好父亲,千万别把我卖进丞相府,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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