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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兔子


36  兔子

童言很认真地看了山兔子一眼.....

圆圆的眼睛,小小的嘴巴,还像模像样挂了一副眼镜,拟人得非常生动。

然后傅亦恺揪住两只兔耳朵,在她的面前晃了晃,“是不是很呆?”

跳过来,凑近了点儿,锤锤山兔子的脑袋,“是不是很傻?”

又跳过来,又凑近了点儿,扒拉一下兔子毛儿,“是不是很笨?”

童言将傅亦恺伸过来的脸转转转了过去,“它明明像你。”

“胡说,像你。”

她摇摇头,“一点都不像。”

当然不能承认,承认了不就是等于他所说的“呆、傻、笨”确有其事吗?

傅亦恺没心没肺的,都不知道童言把他送到医院究竟花了多精力,花了多少钱,现在还当着她的面说她的坏话。

真是白眼狼。

“喂,童小言。”傅亦恺左抱抱,右抱抱,很满意这只娃娃(单方面,可能娃娃还不想被他抓走),看上去喜欢得不得了,“今天晚上给你个机会和爷困告,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人,哦不对,是我的兔子了。”

童小言是他给它取的名字,叫得那叫一个顺口,童言却有点懵,“?不行,不能叫这个,你为什么要用我的名字.....”

傅亦恺小脸一垮,回得很快,“要泥寡。”

童言:.....

“喝水不忘挖井人,你也不看看童小言是谁抓上来的,我就是它的再生父母,爱叫它啥就叫它啥。”

傅亦恺“初为人父”,挺高兴,他很慈祥地将“童小言”往衣服里一塞,“走,回去,老子饿了。”

童言:......

刚踏进病房的门,“胖乎乎”就立马从床上打了个滚,翻下来,“哒哒哒”抱住傅亦恺的腿,“哥哥,你真的抓到了娃娃?”

傅亦恺一愣,随即很嫌弃地甩开“胖乎乎”的小手,“去去去,哪里来的小屁孩儿,我抓到的娃娃又没你的份儿。”

“胖乎乎”对他的冷漠无情感到很受伤,眉毛一下子就耷拉下来了,“哥哥,我有和你自我介绍过的,我叫安安!就住在三号床,还是我告诉你这里有娃娃机的呢!”

“哦,安安?”傅亦恺转转眼睛,想了想,“安安......忘记特了,伐记得。”

他挥挥手,相当薄情寡义。

童言都没忍住小小地拧了一下他的衣角,“人家小朋友....喜欢你呢......”

干什么要凶巴巴的?

虽然童言也好奇,傅亦恺到底是哪种气场吸引到了“胖乎乎”啊....他看上去很明显就是不好惹的二世祖。

“喜欢我??”傅亦恺又顿了顿,然后他摇摇头,“别别别,是这小胖子自然熟,一见到我就要和我说话,烦都烦死了,我又不喜欢小孩子。”

“你这么讲,小孩子会伤心的,他们都听得懂。”

“雨我又没有瓜系。”

“好好说话。”

“我不。”

安安可不是很伤心吗?

他见到他心目中的帅哥哥心肠如此之硬,于是泪眼婆娑地将注意力放在童言身上,“姐姐,我可以摸摸它吗?”

委屈jgp,噘嘴gif.

“它”就是指“童小言”。

被一个那么可爱的小宝贝这样望着,试问谁会不心动啊?

童言点点头,“当然可以啦。”

“谁说可以?我不同意。”

哪里知道傅亦恺很护崽,就差跳起来了,“童小言”碰都不给碰一下,就连童言都不行,当然她也没那闲工夫和他抢一个娃娃,他是她见过最无聊幼稚的人,连小孩子都要计较。

“我不给。”

他把“童小言”往领口里一塞,和团棉花似的,藏进衣服里,完了以后,还贱兮兮地冲人七八岁的小孩儿扮鬼脸,特别得意。

童言:.....简直了,我还真是没见过这样子的人!

她无奈,摸摸安安的头,“哥哥很小气,一会儿姐姐给你去抓一个送给你好不好?”

“好好好!姐姐真好,比哥哥要好多了,姐姐长得真漂亮。”

安安的眼睛放光,快活得手舞足蹈。

傅亦恺一听,又不乐意了,“童言,你对他好的程度不能超过我。”

他是认真的。

她没理,于是他将自己的这份“不乐意”都很小气地推倒安安身上。

“你这小流氓。”

敲敲他的脑袋。

“你这小坏蛋。”

弹弹他的额头。

安安痛得嗷嗷直叫,呜呜拽住童言的衣服,往她身后一躲。

她笑,“傅亦恺,你不能欺负小朋友的。”

他被教育了,有点不爽,用力一“哦!”

嘴上是不说什么,心里倒是在暗暗盘算着,一会儿非得把小胖子的裤子扒了不可,当着一众老阿姨的面展示他的小叮当,要他以后回想起来,都是心理阴影。

正逗小孩儿开心呢,一个打扮很朴实的中年妇女就匆匆忙忙走进病房,两手还提着饭盒。

“呀,安安!你这孩子,说了多少次了,好好在床上躺着,别到处乱跑,又调皮捣蛋了吧?”

她看见安安贴着童言,以为他缠着人家玩儿,立马将安安拉了过去,又见一旁的男孩子脸色不大好看,很是懂眼色连连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是我没有管好他,我儿子.....他在医院待久了,孤单.....就喜欢这样,总想找个人陪陪他,小妹妹,实在对不住。”

安安看见妈妈鞠躬哈腰地道歉,乖乖爬上床,再也不闹腾了。

童言本就觉得没什么,人家一个劲儿说对不起,反而要她觉得不好意思了。

傅亦恺哪里遇到过这种事?他就觉得好玩,在旁边看得乐呵,这女人挺逗的。

“你怎么还在笑?”

他也不想笑啊,但是止不住,“没什么,啊哈哈哈哈没什么。”

无聊。

童言摇摇头,“好了,连安安都在床上躺着了,所以也请你到床上躺着行不行?”

还在这里吊儿郎当单手插兜呢,医院吊盐水,帅给谁看?

“知道了知道了,你怎么和个老婆婆一样啰嗦,得老曹真传,不愧是他的得意门生。”

他“切”了又“切”,如是评价道。

**

三号床的安安端着碗吃午饭,全神贯注,吃嘛嘛香。

六号床的傅亦恺也端着碗吃午饭,东张西望,挑三拣四。

好半晌,他说,“我瞅中了那小鬼头的鸡腿,童言,你帮我偷过来好不好?”

童言就差没拿调羹敲他的脑袋了。

“你盯着人家看干什么,好好吃你的饭。”

于是他那花容月貌的小脸蛋一皱,“我不喜欢喝粥,我也要吃鸡腿。”

“别想了,除了粥,你现在什么也吃不了。”

一听这话,傅亦恺奔溃了,恨不能从窗户口儿“呲溜”一下钻出去,“我要在这里住几天啊?”

“四天左右吧,至少要吊四天的水。”

童言见他整个人和吃了苦瓜似的焉了吧唧,心中小小得意。

报应吧?

傅亦恺听完,更崩溃了,“天要亡我,早知道我就不把自己弄进医院了。”

“在医院很好啊,这样你就安分多了,什么坏事都做不了,看你还怎么作威作福。哦,对了,过会儿我就去把英语书拿过来,正好可以给你补补课,你不是就要我帮你补课吗?”

“我去,早知道这样我就赖在警察局不出来,跟着警察叔叔都比跟着你强。”傅亦恺拍拍桌子表示谴责,“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啊.....”

“傅亦恺,那你倒是告诉我,为什么非要把自己弄进医院?”

作死很好玩吗?

这下,动作一停,他安静了。

“不告诉你。”

傅亦恺托腮,将脸转过去,瓮声瓮气回答着,很不严肃。

“行,随便你。”

童言知道他这个人,哪根筋不正常是常事,谁晓得他心里在想什么?

她将粥搅了搅,“甜的咸的都给你买了,省得你拿口味说事,不管怎么样,都得喝掉一半,不然就饿肚子吧,我再也不会给你买任何吃的。”

傅亦恺又开始拍桌子,“好你的童言,趁小爷我现在身体虚弱,就苛待威胁我。你等着,等我身体好了,把这几天的憋屈全部都从你那儿都讨回来。”

是呢,趁他病,要他命,傅亦恺难得身体虚弱一回,她可不得要报复他一下?

“反正你别后悔,这段时间过去,我就要你哭得叫爸爸,一个礼拜下不了床。”

“...又不正经。”

傅亦恺病还没好呢,就已经把怎么花样折腾童言这件事提上日程了,光是想一想,就不好好吃饭,在那儿贼笑不止。

嘻嘻嘻。

还引来临床好奇打探的目光,这要童言觉得挂不住脸,赶紧将他那些乱七八糟的话都堵了回去,“吃个饭还要抱着兔子,你多大了。”

“俺三岁。”

好说歹说,傅亦恺总算喝一口粥,起先几口真和刀架在脖子上似的,喝着喝着,忽然觉得也没那么难喝,就开始哼着小曲儿就这么喝完了。

童言叹口气,真跟一三岁小孩儿似的。

得哄着,惯着。

病房里的电视一直停留在同一个频道,放完早间新闻,就开始放重播了不知道多少遍的电视剧,傅亦恺从前没看过,也不感兴趣,只是现在闲的没事干,一无聊,就跟着追了几集。

没想到,就和喝粥差不多,看着看着,卧槽,还他妈挺上头的。

童言在床边翻着一本书看,一边翻,一边听他在那儿大惊小怪。

“背着老皇帝偷情的感觉还真是刺激。”他细细品味剧情,然后由衷感慨道,“牛逼啊,我听见雨滴落在青青草地。”

她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也不和傅亦恺交流追剧心得,将书翻过一页,继续看。

但是他并不孤单寂寞,因为隔壁五号床位的小姐姐搭理他搭理得非常起劲,俩人你一言我一句,给把瓜子都能嗑起来。

“这人也太过分了吧,女主磨磨唧唧干什么呢?快点反击啊...”

“没事的,她后来死得很惨,我们女主的血很厚,不怕,等她东山再起,一个个收拾害过她丢人,别提有多爽了。”

“你别剧透啊姐姐。”

“这还需要我剧透?帅哥你是第一次看啊....都播了八百遍了。”

“昂。”

“那我给你推荐另外一部,比这好看多了,就是男主丑了点儿。”

“行,你说,我记在我的小本本上。”

....

童言差不多看完了小半本书,很神奇的就是,书的内容没看进去多少,倒是把这电视剧讲了点什么都摸了七八分。

拜傅亦恺和爱追剧的小姐姐所赐,这俩人还挺投缘。

“你也稍微休息休息,就当是给你自己的眼睛放个假.....”

看着到底是不胃疼了,整个人的精力又旺盛了起来,昨天没怎么睡,今天还愣是追了好久的电视剧。

童言忍不住唠叨了他几句,傅亦恺想了想,对隔壁病床的小姐姐说道,“翠果,给我打烂她的嘴。”

隔壁床的小姐姐非常配合,捏着嗓子,“奴婢遵命。”

童言:......

戏瘾大发的神经病额。

电视剧播完六集,跳转到了娱乐新闻。

傅亦恺心想着,这个电视台的剧挺好看,说不定后面的节目更有意思,便本着咬定青山不放松,一路追下去的念头,结果没想到,娱乐新闻又是报道聂怀柔生子这事儿....

于是,神采奕奕一张脸,瞬间就黯淡了下去,就好像看到了很不愿意看到的人,偏偏这个人的出现非常干扰他的心情。

翻来覆去的,能不能有点新意?

“她到底买了多少热搜?有完没完了啊....生个孩子都能炒作。”

傅亦恺见聂怀柔这个人出现在屏幕上,挺不耐烦,哪怕只是几张硬照。

小姐姐竖起耳朵,很灵敏地捕捉到了他这句话,“谁说人家是炒作了?柔柔生孩子,本来就是全民关注的好伐,毕竟人家是流量小花,以前还流过产.......”

傅亦恺瞥了她一眼,打断,“你是她粉丝?”

“我不是,我就是个路人。”

“那你替她说话?”

“怎么就叫替她说话了?我又不讨厌她.....客观评价一下而已。聂怀柔人品好,演技好,又有站得住脚的作品,无负面新闻,无黑料,从谈恋爱到结婚,清清白白,我说她是娱乐圈楷模应该没谁有意见吧?”

傅亦恺却不屑,嗤道,“你是她亲戚,是她朋友,是她身边的人?你怎么就那么确定她人很好?”

小姐姐虽然不是,但她依然很理直气壮地反驳,“那你又是她亲戚,她朋友,她身边的人了?百分之百断定她买热搜,炒作?”

这下,傅亦恺将脸转了过去,微微一沉,不再说话。

“你很讨厌她吗?”

童言问。

“我都不认识她,讨厌她干嘛?我才没有这么闲。”

满是不屑。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温度好像有点低,这几个字听上去冷冰冰,硬邦邦。

“哦.....好吧。”

傅亦恺懒得再看了,他宁愿逗一逗对面床的小胖子。

不过安安这会儿正在睡午觉,没得逗,安安的妈妈守在一旁,坐在地上的,则是他爸爸。

傅亦恺一点儿都不安分,打量完他妈妈,又开始打量了他爸爸。

穿着一身肮脏的工地服,皱皱垮垮,脸上全都是水泥印子,黝黑的脸几乎看不出五官,眼神倒是很明亮的,只不过也就这样一点好了。脸颊干瘦得凹陷了进去,十指皲裂,指甲缝塞满了乌糟糟的泥。

他怕弄脏了医院的床,所以垫了张报纸,坐在地上。

许是傅亦恺的目光太直白,人家很快便发现了,不大好意思地掖了掖自己的脚,那双鞋子早就看不出是鞋子的形状,然后对着他羞赧笑了笑。

傅亦恺没有回应他的笑,反而是扯了扯童言的袖子,对着她笑嘻嘻的。

那笑容不算很友好,至少在童言看来,不算。

因为这就好像是在对她说,“童言,你看呀,你快看,他居然坐在地上,身上好脏。”

她相信傅亦恺虽然坏,但是坏得没有那么低端,他不过觉得新奇,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恶意罢了,可偏偏,这才是最伤人的。

毕竟小少爷不知人间疾苦,怎么会明白,这个世界有很大一部分人,都是在艰难地活着。

“你不要总盯着人家,这样不礼貌。”

傅亦恺没觉得自己哪里不对,“我没有,我就是看看而已。”

“....算了。”

“嘿嘿,我发现住在普通病房也挺好的,你看看这群人多有意思。”

童言没回应。

“坐地上多难受啊,又硬又凉,这都能坚持,牛逼牛逼。”

她还是没理。

“我觉得安安的父母都能当我爷爷了。”

终于,傅亦恺这么一句,要她真有点生气了。

“你怎么能这么说?”

童言的语气有点重,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她将手里的书用力合上。

傅亦恺本来在百无聊赖地晃着腿,这下也不晃了,动作变缓,扬起的眉飞色舞也渐渐僵了下来。

半晌,他以一种大概像做错了事,为自己辩解的方式,弱弱说道,“....我说得是实话啊。”

看着确实有五十多岁的样子....又没说错什么,哪里不对劲了?

他妈生他的时候,才二十,如果她还活着,不过也就三十八岁,远比安安的妈要年轻多了。

傅亦恺不知道为什么童言会生气,而且是这么生气,其实他也没有要侮辱人家父母的意思,不过就是觉得好玩而已。

就是因为这样,童言知道,就是因为这样,她看到他微懵的表情,竟是难过的,非常难过。

一瞬间,她红了眼眶,起身,深吸了口气,“你在这里待着吧,我出去一下。”

“喂?你怎么了?”

傅亦恺也意识到问题有点严重了,他在背后叫住她,可来不及了,童言没有回头,她直接跑出了病房。

旁边病床的小姐姐不知发生了什么,不过热闹也看得起劲,“你说错话了,惹到人家姑娘了?”

即便是生病了的傅亦恺,那也是傅亦恺,眼神只要稍微一收,戾气便聚敛了起来,谁也不敢多话。

小姐姐见他仿佛变了一个人,冷冽阴沉,好似下一秒就要爆炸,便很识趣地闭嘴了。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她发誓自己是再也忘不掉了,至少最近三年都是。

她看见了一个挺戏剧性场景——就在护士走进来,要给傅亦恺换另外一瓶药水的时候,他果断而直接地扯掉了手背处的针头。

“童言,你回来——”

几乎是扯着嗓子嘶吼出来的。

晶白的液体混着鲜艳的血,从针管里一同飙出针管,顺着他的手一直流,一直流,染湿了衣角,消毒水的味道灌入了腥味,滴滴点点地落在地上。

很骇人。

病房里的人都吓了一跳。

“哎,六号床你这是在干什么??疯了??不输液了??”

护士小姐赶紧拿着棉签给他止血。

傅亦恺确实有点疯,将人一把推开,二话不多说,冲出病房。

童言根本就没走远,她只不过就是坐在离病房不远处的长椅上,刚才她觉得不是很舒服,所以想透口气,静一静。

其实,只需要一会会儿,就一会会儿的时间,她会平复好心情的。

所以当她看见傅亦恺带着血出现在眼前的时候,童言是震惊的。

“你怎么了?”她马上站起,拿出餐巾纸给他擦,“这...这到底......你该不会是把针头给拔了??”

为什么啊?

童言一边擦,一边都替他觉得疼,傅亦恺,这个人真是...真是不应该要怎么说才好。

越擦,血好像就流的越多,但他半点都不在乎,也没感觉到痛。

他俯身,失而复得般得喘着细碎的气,然后垂头,丧丧地抵在她的肩膀处。

童言的动作微微一僵.....

“你别走......”

他的声音很轻。

“别丢下我...”

“你说过的。”

没被人抛弃,又担心有一天会被抛弃。

没有妈妈的小猫小狗,没有妈妈的孩子,都是这样的。

“你......”童言明白了,她叹了口气,语气也跟着软了下来,“傻子,我没说我要走。”

所以,他是害怕了,害怕她生气,丢下他然后一走了之。

果然,人一旦生病,智商就可能退化到只有三岁。

真是个傻子。

“我生气.....是因为,我爸爸也是农民工,你不知道,他在我六岁的时候,因为高空坠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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