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凶残人鱼和他的小跟班
任务不任务的贺允毫不关心, 现在的他只觉得头疼。
于是他撇开目光，假装没看到封锁线外的那个小矮子，低头只跟着人群往船下走。然而即使他不去注意岸上的动静, 也能精准地从人群中感知到那一抹强烈的视线。
如芒在背。
他压下心底的烦躁，将兜帽系得更紧了些。
下船之后, 码头上的银甲剑士紧跟着将他们驱赶道封锁线之外，不许再进入。贺允保持着低调，然而才刚走出封锁线没几步路，就被人从后面一把扯住了衣角。
“哥哥。”
熟悉的声音让贺允头痛不已。
他本来以为这么一小会儿的时间, 那小矮子肯定挤不到他面前来, 他甚至还在出封锁线的时候故意挑选了相反的方向。
贺允深吸了口气转身, 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道：“我说了让你别跟着我！”
话刚说完，那小矮子眼睛里蓦地又泛上了湿润的雾气。他固执地, 一手揪着贺允的衣角，一手护着贺允给他的黑面包, 抬头看着他不说话。
两人就这么挡在路中间。
被驱赶疏散的人越来越多, 而把持着封锁线的银甲剑士们还在后边不停地催促着, 码头上也变得越来越拥挤，而堵在路中间停滞不前的两人逐渐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
“怎么不走了？”
有人路过时小声埋怨, “阁下, 别挡着路。”
有人直接不客气地从后方撞着贺允的肩膀过去，或者伸手推开挡路的小矮子, 不仅将小矮子推得一个趔趄撞歪他腰间的水壶, 还要回头朝两人嫌弃地翻个白眼。
贺允心里的烦躁越来越甚。
但他不想在这时候引起银甲剑士或者骑兵们的注意, 于是他咬着牙一把抱起那个小矮子，快速从人群中挤了出去。
天已经快黑了，他既需要找到一个落脚的地方暂时休整重新打算, 也需要好好解决一下这个小矮子的问题了。
贺允回到了先前那个酒馆。
酒馆的二楼是旅店。贺允从仅剩的钱币中分出一部分，要了旅店二楼最偏僻最小的房间。
贺允关上门，冷脸看向那个还抓着他斗篷一角不放的小矮子：“夜里外面不安全，我可以暂时收留你一晚。”
小矮子眼睛一亮。
“所以，现在能放手了吗？”他冷着声音道。
小矮子被他冷漠的语气吓得脸色一白，怯怯地松了手。松开斗篷布料的一瞬间，他心里忽然被一阵失落感填满，但一想到哥哥终于不再那么坚定地要赶他走之后，高兴的情绪又逐渐充盈起来。
见他老老实实放手，贺允烦躁的心情终于有所缓解。他顺势脱下斗篷在衣帽架上挂好，又取下身上的短刀和匕首和怀里的黑面包放到桌上，随后走进屋子里隔出来的简易浴室。
贺允醒来的时候身上就不算干净，又在人员混杂的船舱里待了一段时间，现在他身上已经沾满了各种难以言说的味道。而他作为一个人鱼，也并不能离水太久，他必须清理休整，补充水分。
所以，即使这间屋子里的浴室简陋到连一个像样的木浴桶都没有，他也不得不将就着使用。只是时间就花得久了些。
至于被长时间晾在房间里的那个小矮子，贺允并不想分出太多心神去关注——明天，不，或许后半夜，他就不得不甩开这个小矮子了。
从浴室里出来后，贺允长舒了口气，从桌上拿起自己的黑面包，那将是他今晚的晚餐。
只是刚咬下一口，贺允忽然察觉到有些不对。一回头才发现，那个被他捡回来的小矮子还站在刚进门时的位置，一步都没挪动过。
而他站立的位置，正对着整个房间唯一的那个小窗户。夜晚时，窗外的海风从小小的窗户里吹进来，还带着已经有些冻人的湿润的凉意。
“阿嚏——”
贺允被这声喷嚏声震地懵了懵，这才想起来，小矮子看上去只是个身体不怎么好的半大少年。刚才那一通海风吹下来，他鼻尖已经开始泛红了，连身体也在轻微颤抖。
该死。
就算只收留一晚上，也不能把人家冻坏了吧。
贺允立刻放下黑面包，转身关上了那扇小窗户。一回头，那小矮子还站在那里，一边揉着鼻子一边愣愣地看他。
贺允心底才刚被压下去的烦躁感又倏地生了出来，也不知道他是因为自己无端被人赖上而烦躁，还是因为捡回来的是个吹了冷风都不躲开的小傻子都烦躁。
“过来。”他黑着脸指向另一张小矮凳子，“坐下，吃你的黑面包。”
小矮子呆呆地“噢”了一声，慢吞吞地走到他对面坐下，十分珍惜地掏出贺允之前给他的黑面包，只掰下小小的一块，然后小口小口地咀嚼着。
黑面包很干，口感粗粝，即使经过充分的咀嚼，在咽下去的时候还是会有划嗓子的感觉。
贺允不自觉地注意着小矮子的动作。
果然，那小矮子似乎根本没吃过这么粗劣的食物似的，才刚咽下去一口就被卡住了喉咙，发出几声惊天动地的呛咳，连眼睛也红了。
察觉到贺允的视线，他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肩膀，捧着黑面包手足无措，好像犯了什么大错似的。
“喝水。”
贺允看向他一直挂在腰间的水壶，有些无语，也有些头疼，“面包太干了就喝点水，水壶里有清水。”
看着那小矮子手忙脚乱打开水壶喝水的模样，贺允第一次对自己的计划做出了怀疑。要是就这么把他撂在这里，他真的能活下去吗？
看来还是得打晕了丢到护城队门口去。
-
贺允打算夜里摸到海港去看看。
海港被封锁之后，想要去伊斯特城就得走陆路。然而从陆地上走要绕上很大一圈，要等他从陆路上过去再找到神庙，三天的圣临日恐怕早就结束了。
所以，还是得走水路。
两人吃完晚餐后，贺允也不多话，立刻熄了灯，命令小矮子赶紧上床睡觉。确定小矮子睡熟了之后，贺允才悄悄起身，从屋子里那扇小窗翻了出去。
现在是后半夜，也是守卫最容易懈怠的时候，要去港口打探是最好的机会。
码头上还堆着许多白天封锁时来不及撤走的货物。贺允躲在一堆高高摞起的大箱子后面，视线快速扫过港口的封锁线。
得益于第一个世界的“贺少将”的记忆，贺允没用多少时间就看明白了王室军队的布防。封锁线的兵力、巡逻的节点和暗处的岗哨，都在贺允眼中无所遁形。
“008，我已经找到他们封锁线里的漏洞了，就在东南边的方向。”
【宿主厉害。但是接下来你要怎么做呢？】系统提醒道，【即使他们的封锁线有漏洞，你要是想夺船逃走的话，他们立刻就会发现。到时候，你就会陷入银甲剑士的围剿。】
贺允：“我刚刚想起来，人鱼的精神力不是能催眠么？虽然帕西法尔似乎没怎么用过催眠这一手，但他的精神力应该很不错吧？”
他舔了舔唇，有些跃跃欲试：“我先催眠他们，让他们陷入幻觉，然后就能轻松抢走东南方向那艘小船了。等他们早上醒过来时，我早就不知所踪了。”
系统听到他的计划，欲言又止了几秒钟，但最终还是赞同了贺允的想法：【客观来讲，能威胁到你的黑暗女巫还在王城，这里没人能抵抗你的精神力，所以你的计划具有很大的可操作性。】
只是在说完这句话后，系统悄悄打开了声音屏蔽系统。
-
贺允对系统的小动作毫无所觉。
人鱼的精神力需要通过唱歌来施展。
贺允虽然没有什么唱歌的经验，但他坚信，既然上个世界他对“贺少将”的身体和记忆都能适应良好，那么这个世界里，他也一定能继承帕西法尔作为人鱼的种族天赋！
趁着巡逻队离他还有一段距离暂时发现不了他，贺允极其小声地清了清嗓子。
“008，我开始了。”他兴奋地在脑海里跟系统预告。
系统毫无回音。
但贺允根本不在意。
他张开嘴巴，先意思意思将do re mi 的音阶来回唱了几遍，一边唱着，还一边关注着守卫，也就是银甲剑士们的动静。
果然，他才刚唱到第三遍，那些银甲剑士中精神抵抗能力稍微弱些的已经捂住了脑袋，有的面露痛苦，有的眼神迷惘。
但还有一些抵抗能力好些的剑士意识到了不对。
“是人鱼！”
其中一个银甲剑士大声喊了一句，随后拔出佩剑，眼神锐利地四处逡巡。
贺允见状立刻提高音量，同时学着记忆里别的人鱼曾经做过的那样，换了首不知名的曲子开始哼唱，而歌声里裹挟着的人鱼精神力也变得更强。
与此同时，先前被贺允精神力压制的剑士们脸上的痛苦之色变得越发明显，而先前喊出“是人鱼”的那个剑士，脸上却逐渐有了怀疑之色。
“这真的是人鱼吗？”
他额头青筋突起，重剑剑尖也猛地拄在地上，跟身旁同样痛苦的副手求证，“我听王城里的大人们说起过，人鱼的歌声是光明神赐下的无上瑰宝，是最能治愈心灵的灵药……”
副手撑着重剑单膝跪地，嘴唇边已经溢出鲜血。他两眼无神地看着贺允的方向，喃喃道：“这一定……不是人鱼……”
贺允没注意到这两人在说什么。
在唱出第一首属于人鱼的曲子之后，贺允渐入佳境，歌声也越来越洪亮，逐渐传遍了海港的每一个角落。
-
旅店里，一个瘦小的身影正蜷缩在简陋的木板床上。
他似乎正陷入深深的痛苦之中。
细瘦的手指紧紧攥着那张单薄的毛毯，手指因为用力而变得青白。他眉头紧皱呼吸急促，好几次无意识地抬起脑袋往床板上撞击着，仿佛想以此来缓解头部的疼痛。
忽然，一阵穿透力极强的声音从海港那边传过来，顺着风吹进了屋子里。尽管那声音唱着怪异刺耳的曲调，但床上那人却不自觉放松下来。
歌声越来越响。
片刻后，床上那道身影忽然睁开眼睛。
“哥哥。”他喃喃道。
房间里已经没有了“哥哥”的身影。
又被抛弃了？
他眼神里有了一瞬间的迷茫和受伤，但很快，对这道声音的渴望让他重新振作起来。
他迅速起身，爬上房间里仅有的那扇小窗，着急得连鞋子也来不及穿。
二楼很高。
但当他脑袋探出窗户时，那道歌声也越来越清晰。
于是他义无反顾地翻出窗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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