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凶残人鱼和他的小跟班
离开港口范围后, 两人往进城的方向走。
伊斯特城并非人类的领地，也并不属于哪个种族，更像是一座汇聚各方来客的大都会, 繁华程度远不是贺允他们来时的那座海滨小镇能比的。
这里没有宵禁, 独属于伊斯特城的夜市从城郊一直摆到了城门口，其间人来人往, 热闹不已。
从夜市的入口开始, 每隔一段距离就摆着照明的火把, 炼金术改造后的火把仿佛永不停歇似的燃烧着，像一条蜿蜒着的长龙，将夜色照得亮如白昼。
在离夜市还有一小段距离的时候，贺允停下脚步。摊贩的叫卖声涌入耳中, 除了人类世界的通用语之外, 还夹杂着一些明显属于其他种族的语言。
他打量四周，发现无论是身边经过的顾客们，还是夜市里摆摊的小贩，都毫不掩饰自己身上的异族特征。
帕里亚显然也注意到了。
他从贺允背后探出头来，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灯火通明的夜市。在看到一条拖着尾巴路过的蜥蜴人时，下意识地伸手揪住了贺允的斗篷。
“害怕？”贺允低头看他。
帕里亚纠结了一下, 还是诚实地，小幅度地点了点头，然后立刻抬头紧张地看着贺允。
——他不会对哥哥说谎，但之前在船上的时候, 他跟哥哥保证过不会害怕的，所以，哥哥会害怕吗？
而贺允却误读了他的眼神。
……这么害怕吗？
他想了想，忽然伸手把被揪住的斗篷一角从帕里亚手中解救出来。又立刻敞开斗篷把人罩了进来。他身形高大, 斗篷下的空间也足够宽敞，帕里亚被罩住时，他垂下手臂就刚好能搭在帕里亚肩膀上。
帕里亚正在因为突然空下来的手而失落，转眼就被贺允的气息全然笼罩。他有些发愣，却又被贺允扣住肩膀揽得更紧了。
“还怕吗？”贺允的声音从头顶响起，“怕就靠紧一点，我说过会保护你的。”
帕里亚心底一颤，一种难以形容的雀跃感从心头升起。他侧头蹭了蹭身上的斗篷，悄悄深吸了口气，然后抬头看向贺允，眼神亮晶晶的：“嗯！”
贺允对上他的眼睛，沉默了两秒随即移开，“好了，走吧，去看看夜市上有没有什么好东西。”
然而走出两步后，他却开始不受控制地走神——忱忱的小时候，也像现在这样可爱吗？
-
伊斯特城即将成为下一个圣临之地的消息早已经不胫而走，信仰光明神的信众们从各个大陆蜂拥而至。流连在夜市上打探圣临日消息的人只多不少。
贺允带着帕里亚混迹在其中，一边假装在夜市闲逛，一边听着身边人的交谈。
帕里亚见贺允一会儿拿起一把黑铁匕首看两眼，一会儿又挑出一柄弯刀细细端详，忍不住好奇道：“哥哥，你要买武器吗？”
他看了一眼摊子后面眼放精光的地精老头，招手示意贺允低头，用手挡着嘴巴在他耳边小声道：“哥哥，这两把都不好，第二排左边的第三把短剑才是最好的！”
贺允挑了挑眉，目光瞥向那把短剑。短剑躺在一堆各式各样的武器中显得毫不起眼，剑鞘陈旧无比，剑柄上锈迹斑斑。
“我刚刚听见地精老头跟他徒弟打赌啦，赌今晚有没有人能认出那把最好的剑，”帕里亚继续道，“他们说的就是这把！”
“你能听懂地精的语言？”贺允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地精的语言晦涩难懂，就算是接受过皇室精英教育的人鱼王子帕西法尔，也没怎么学明白。
帕里亚骄傲地扬了扬下巴：“哥哥小看人啦，不只是地精老头，这里的人说的话，我全部都能听懂哦。”
他强调：“全部哦。”
贺允看着他的小表情忍俊不禁，没忍住伸手揉了一把他的脑袋。
他没记错的话，之前帕里亚在船上也能听懂他和克里斯说的话，所以如果是忱忱的话，会这么多东西根本不奇怪嘛。
把帕里亚柔软的金发揉乱之后，贺允顿了顿，还是将手伸向了那把其貌不扬的短剑，果然见那地精老头眼神紧张起来。
贺允勾了勾唇，一手握着剑柄，一手拿着剑鞘，试图将短剑拔出。
然而剑刃才刚抽出半寸，贺允便察觉到剑柄忽然变得滚烫灼人，如熔岩一般的热度仿佛要当场将他灼烧融化。
他立刻松手试图丢开短剑，却没想到那把短剑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黏在他手上，根本甩不开。
贺允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胸口蓦地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冷汗一瞬间从额角流了下来。
他弓着身子，伸手捂住心口，那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挣扎扭动着想要冲破阻碍钻出皮肤，却又似乎被某种神秘力量禁锢着，只能在皮肤下横冲直撞，野蛮扩散。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帕里亚张大了嘴巴。
他离得最近，是最先注意到贺允状态的人。当看到诡异又不祥的紫黑色花纹从他脖颈爬出来，逐渐蔓延到左脸时，帕里亚顾不得害怕，手忙脚乱地给他戴上兜帽。
即使他不知道那些纹路究竟是什么东西，也能分辨出那些纹路上散发出来的黑暗气息。在这个四处都是光明神信众的地方，一旦被人发现后果他根本不敢想。
确定把贺允脸上的纹路挡住后，帕里亚抽走他腰间的匕首悄悄捏在手里，咬牙挡在贺允身前，一边警惕地瞪着那些注意到异常暗自打量他们的人，一边撑着贺允试图带人离开。
贺允被罩住头脸，电光石火之间，他终于想起来胸口那个差点被他遗忘的诅咒——因为安静了太久，他几乎要以为那个诡异的纹路只是一个摆设了。
可是，他没有对任何人动手，诅咒为什么会有反应？是要发作了，还是有什么别的缘故？
手中的短剑温度越来越高，他咬着牙视线下移，在看到剑身上铭刻着的奇异文字时，脑海中忽然像是被谁敲下一记重锤，一阵嗡鸣声后，贺允直挺挺地倒了下来。
地精的武器摊子被砸倒在地，乒铃乓啷的动静让四周原本隐晦的注意力纷纷集中过来。
地精老头被砸毁了摊子，在一旁用地精语破口大骂，其他摊位的地精也纷纷围拢过来，看着两人眼神不善。
忽然，其中一个靠得最近的地精猛地开始后退，一边后退，一边惊恐万状地指着贺允的脸，大声尖叫。
“魔鬼！！是魔鬼！！”
“看他脸上的咒印！！他跟魔鬼做了交易！！”
“看那把剑！那把剑不会骗人！”
帕里亚愕然低头。
当看到贺允手上那把堪堪出鞘的，剑身上铭刻着“诛魔”的短剑时，他脑子一懵，脸上故作镇定凶狠的表情几乎维持不住。
诛魔，原来是诛魔。
脑海中忽然闪现出来的细碎记忆告诉他，是那柄曾经饮过魔王心头血的诛魔。
“怎么会是诛魔，怎么会？！”帕里亚伸手去掰贺允手里的短剑，声音里已经带上了绝望的哭腔，“哥哥，你松开，松开……”
“对不起，对不起……”
地精的尖叫和呼喊他已经完全听不见也不在乎了，他眼里只有意识不清地倒在地上满脸冷汗颤抖不已的贺允。
诅咒和短剑，两种针锋相对的力量在贺允身体里对抗着，即使是身体力量强悍的人鱼也难以抵挡这样的折磨。
因为痛苦，贺允的脸上，人鱼的鳞片若隐若现，侧脸和耳际也突兀地生出尖利的骨刺，他已经快维持不住人类的形态了。
帕里亚快要疯了。
是他害了哥哥。
——连魔王都惧怕的兵器，如果哥哥真的跟黑暗的一方有关联，又怎么承受得住？
他不敢想。
另一边，地精的呼喊像是溅入热油锅里的水，让周围猛地炸开。随着他的尖叫，周围的地精，半兽人，精灵，无论是不是光明神的信众，都纷纷拿起了自己的武器。
铁锤，长矛，弓箭。
无数尖兵利器对准了地上的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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