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摇了摇头,张闻决定不去管他们,继续修炼金钟罩,反正与自己没有关系。
不知过了多久,张闻再次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明白是真常等人归来,由于好奇崔家叛逃之妖物长什么样子,他睁开眼睛,望了过去。
在四人之后,跟着一个脚步蹒跚的大汉,长发披散,遮住了脸面,身上没有一点与妖物有关的痕迹。
“妖物化形之后居然看不出什么破绽,日后该如何辨别……”张闻有点担忧地想道,但旋即放下了这份心思,要知道妖族历史久远,实力强横,现在却被人族占据了主流,先辈们肯定有着对付它们的丰富经验遗留。
再次经过张闻时,玄悲、真常和崔家中年男子都没再关注张闻,毕竟他练的又不是什么稀奇古怪的功夫。
倒是那稚气犹存少许的年轻男子刻意放缓了脚步,往寒龟牢房外靠去,想仔细观察一下未化形的妖物。
他对此很是好奇,一路之上都在寻找机会,但他知道被镇压在这里的妖物大部分实力恐怖,若贸然靠近,很容易被气息侵染受伤,所以,最终挑中了火鹄和寒龟。
一个年轻不大,实力低微的小和尚都能在它们牢房外修炼,说明它们肯定不是什么特别强横、特别凶恶的妖怪。
年轻男子皮肤流转着一层紫色光泽,消去了寒意,靠近了寒龟。
吼!
面对人类的靠近以及一种莫名侵扰的引导,寒龟突然爆发,冲到了铁栏旁,嘴巴大张,怒吼震天,寒气喷吐。
牢笼四周,万字符一个接一个亮起,经声佛号凭空传来,将寒意和妖气阻挡,只有部分散逸。
受此牵引,另外一边的火鹄也扑腾着翅膀从角落飞了出来,身周烈焰翻滚,妖气冲天。
虽然有牢笼的阻隔,但散逸的妖气和冰寒炽热之意却加剧了很多,让张闻再次感受到了煎熬,金钟罩第四关应激而发,身显暗金。
还未习惯妖气的年轻男子直接被震慑,双腿有些发软,皮肤的紫色一寸寸冻结。
玄苦和真常未经历过这种状况,一时也被妖气与冰寒炽热之意影响,略微呆滞。
身披长发的妖物依然埋着头,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因为崔家中年男子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它,右手紫气缠绕,抓向自家孩儿。
承受着痛苦的张闻抬起头,缓缓扫视着寒龟和火鹄,这两个罪魁祸首!
被张闻这么冷冷一看,寒龟忽地愣住,像是想起了什么,然后直接退回了角落,四肢和脑袋同时缩入壳中。
扑腾的火鹄也安静了下来,默默重回角落,背对着张闻。
“额……”对这种反应,张闻自己都感觉愕然。
“浩儿,走吧。”崔家中年男子沉声开口,因着已经不危险,他的右手重新负在了身后。
年轻男子还处在后怕之中,没有多说什么,紧紧跟了上去。
又惊又疑的玄苦和真常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也默默前行。
出了牢房,在玄苦和真常于守塔僧人处注销“提取令牌”时,年轻男子终于回过神来,怒气冲冲地道:“爹,是那个小和尚指使妖物吓我!你看后来它们对他多恭顺,一定是他驯养熟了的!”
“指使妖物的不是他。”中年男子叹了口气,“浩儿,你看不出后来妖物的退缩不是恭顺,而是害怕吗?”
“害怕?”年轻男子无法相信地反问,那么强大的妖怪会怕一个弱小的沙弥?
中年男子仔细看了他一眼:“浩儿,你原本不是打算趁这次外出的机会游历吗?”
“是的。”年轻男子不明白父亲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中年男子负手看着过来的真常和玄苦,沉声道:“以你现在的这份眼力,游历只是找死,还是回家再待两年吧。”
“爹!”年轻男子突遭噩耗,如被雷劈。
“为父自会与你清羽三伯说。”中年男子不容反驳地道。
…………
“它们居然会怕我?”张闻回想了一遍之前的细节,得出了这个让他莫名其妙的结论,实力强过目前的自己不知多少倍的两大妖物,居然会怕自己!
“难道是我刚才沉浸于那种玄之又玄的领悟状态时,它们被我斩出的‘阿难破戒刀法’刀意侵袭,还未摆脱恐惧?”
张闻思索着缘由,换做与这两大妖物同层次的其他高手,就算被自己刀意侵袭,估计也只是刹那之事,不可能留下阴影,形成恐惧,但这些妖物被封印镇压于此,实力无法发挥,心灵常受煎熬,早晚又被舍利塔上方供奉的舍利子“佛光”“经声”影响,精神破绽不是一般的大。
由于火鹄、寒龟和垂翼子都远离了自己,淬炼效果下降很多,而且自身又没带“灵芝补气丸”,张闻干脆起身,活动了下手脚,穿好僧袍,直接出了舍利塔。
阳光明媚,春日气息扑面而来
“快三个月没真正看到太阳了,想不到它如此顺眼。”张闻嘿嘿一笑,眯了眯眼睛,深呼吸了几下,忽然感觉生活很美好。
这段时日来,张闻是早出晚归,往往早膳后,太阳尚未完全升起,就入了舍利塔,等到太阳落山,才会离开。
当然,这也是冬末春初白日依然短暂的缘故。
踏着轻快的步伐,张闻往着后山之外走去,沿途遇到的巡逻看守僧人,都拿诧异的目光看着他,今日居然如此之早?难道终于懈怠了吗?
——他们虽然轮班值守,但张闻在这里也待了快三个月,自然被他们熟悉,知道有一个在舍利塔内练功的小沙弥,每日要到天色发黑才会出塔。
对他们的目光,张闻浑不在意,心情舒畅地享受着明媚春日,脚下的赤色泥土再也无法给他丝毫影响。
穿过两峰之间的狭路,张闻回到了最熟悉的地方,略微发怔地看着那片森林。
虽然还不明白有什么内在联系,但正是看守这里,发现真观,自己的实力才有了飞跃性的提升。
于是,他漫步入林,打算看看这里的密道怎样了,是不是有人看守。
果不其然,在那赤色大石旁,两位黄衣僧人正戒备地四处打量。
张闻怕被发现,不敢靠近,遂转身离开,往林外走去。
自己是能暂时地自由出入后山,但没有窥视各处看守的权利。
走着走着,张闻忽地看到熟悉的身影迎面走来。
“真永师兄?”张闻略微讶异地开口。
真永吓了一跳,连退了几步,看清楚是张闻后,才拍着胸口道:“真定师弟,你吓死我了,怎么会在这里?”
“我路过,好奇密道之事,于是悄悄进来看了看。”张闻懒得去想别的借口,反正不是什么大事,自己也没有被看守僧人当场抓住,“真永师兄,你呢?”
真永捂着肚子,笑嘻嘻地道:“人有三急嘛,我今日看守前面那处。”
“哦。”张闻想到当初自己用这个借口进来练刀之事,略微有点古怪,没有多说什么,告辞离开。
回到小院,不出意外,张闻又看到了师父玄悲在演练刀法。
“今日为何如此早?莫非暂时承受不了冷热齐袭?”玄悲收起戒刀,表情不见责怪地问道。
回到寺中后,张闻就在纠结要不要告诉师父,该怎么告诉,等想起玄苦、真常等人已经看到自己身显暗金,抵御寒热,终于下定了决心——这可是金钟罩第四关练成后的外在表现!
玄悲见张闻犹豫,露出宽慰的笑容:“欲速则不达,是为师给你太多紧迫,莫要灰心。”
张闻低下头,老老实实地回答:“师父,我金钟罩第四关练成了。”
“什么?”以玄悲的涵养,此时也震惊失声,满脸的无法置信。
哐当!
他原本准备将戒刀扔回兵器架,好好宽慰一下张闻,可手一抖,戒刀直接砸中了兵器架,弹飞落地,未能如愿插上,这对外景强者来说,是绝对的失常!
张闻全力运转金钟罩第四关心法,皮肤隐现暗金之色,重复着之前的话语:“师父,我金钟罩第四关练成了。”
“你遭遇了什么?”玄悲收起失态,却难掩惊疑之色。
昨日自家徒弟才突破到第三关,结果今日就练成了第四关,这种速度,简直像是在听神话故事!
张闻进门前就筹措好了说辞,也不抬头,闷声说道:“昨日弟子观师父练刀,隐约感受到了一种红尘如炉,断我清净之意。”
“今天修炼第四关功法时,冷热齐袭,旁边又有聒噪的小鸟絮絮叨叨,三重折磨加身,分外煎熬,几乎难以支撑,就在这时,弟子不知怎得想起了这种韵味,顿时有所明悟,红尘如炉,天地如炉,当前折磨不正是炉火加身,锻我,污我心灵,毁我清净?”
“后来,后来,弟子就稀里糊涂地练成了第四关。”
张闻讲述的所有感受和体悟皆是真实,除了那种刀意的来源,九真一假,让人无从怀疑。
但他知道自家师父是外景高人,身体和表情的变化都难以瞒过他,故而控制着心跳,埋着头,不让师父看到自身神情。
听完张闻的解释,玄悲惊疑之色消退了不少,因为这些体悟,若非真有,讲也讲不完善,绝对会有漏洞。
他沉吟了一下,老怀安慰似地笑了笑:“你倒是与这门刀法有缘,第一次旁观就能把握到刀法韵味,并由此顿悟。”
把握韵味不难,真正观摩刀法一段时日,只要不鲁钝,或多或少都会有所感觉,难的是悟出其中真意,把握住刀法真谛。
“多亏师父您演示刀法。”张闻打蛇随棍上,迅速将关注的重点转移到了师父习练“阿难破戒刀法”之上。
玄悲微微皱眉,郑重说道:“此事休得外传,你还是开窍期,按照戒律是不能旁观我演练另外一门绝技的,哪怕为师允许也不行。”
“虽然你只是把握了韵味,未得刀法变化和真意,但由此顿悟,收获极大,戒律院怕是不会相信你仅仅是无意旁观过一次。”
正常而言,至少得蓄意旁观过很多次,才能具备顿悟的基础。
“弟子省的。”张闻正处于小心翼翼隐瞒,寻找外出机会逃离的阶段,自然不愿意和那群爱较真的戒律僧打交道,“可弟子今日练成第四关时,被玄苦师叔和真常师兄看到了……”
玄悲和蔼地点了点头:“无妨,不到三个月练成金钟罩前四关的先例并不是没有,都为根基雄厚的僧人,只要玄苦师兄和真常师侄不知你昨日才练成第三关即可,他们顶多赞你适合修炼金钟罩。”
“那弟子就放心了。”张闻长长地松了口气,这是真实情绪的反映,货真价实。
“嗯,你自去调息巩固吧。”玄悲和颜悦色地说道。
进了禅房,恰好处在休息阶段的真慧奇怪地问道:“师兄,你今日怎的如此早?”
“嘿嘿,师兄我练成金钟罩第四关了。”在熟悉的小师弟面前,张闻没有伪装,颇为得意地说道,快大惊失色,快震动莫名,快不可置信!
真慧“哦”了一声,似乎觉得这是正常之事,笑着说道:“师兄,你还一直想练拈花指、无相劫指等绝技,现在看来,金钟罩最适合你啊。”
这个没有常识的家伙!而且这不是在说我“嘴上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吗?张闻暗暗骂了真慧一声:
“也许我修炼别的绝技更快呢?”
“不知道。”真慧老实地回答,一点也没有捧场的自觉。
张闻咳嗽了一声:“当然,一日练成金钟罩第四关,师兄我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来者渺渺了。”
“师兄,你这么厉害!”这样的描述就类似江湖典故、武林传闻了,真慧一下就兴奋了起来。
张闻掩面轻叹,这家伙果然得说的异常通透才听得懂,什么言外之意,就不用奢望了。
…………
半年多后,又是深秋,落叶飘飘,天高气爽。
冷月轻抚的夜里,张闻和真慧提着灯笼,漫步于寺内,今晚正轮到他俩巡逻,被安排了一条相对偏颇的线路。
“这样的生活真好啊!”张闻深呼吸了一口清凉的空气,满足地赞叹道。
十个月都未有轮回任务,实在是让人惊喜!
自练成金钟罩第四关后,张闻恢复了早晚课,恢复了讲经院的学习,但每日下午,依然会去舍利塔,借助恶劣的环境“禅定蓄气”,由于积蓄真气、凝练窍穴是水磨工夫,他进展相对缓慢了下来。
不过,靠着合理安排“灵芝补气丸”和玄悲提供的丹药,他依然在七个月内蓄气大成,并凝练了眼窍相关的六处窍穴,所以分外希望下一次轮回任务再晚两月,那样自己就能九处窍穴凝练完毕,只待天聪丸或艰苦磨砺来开窍了。
当然,若现在就开始轮回任务,张闻也并不沮丧和畏惧,比起十个月前,自身的实力是突飞猛进,就像换了一个人。
旁边的真慧早就习惯了师兄偶尔之间抽风般的奇怪举动,对他的赞叹毫无讶异,反而跟着说道:“是啊,这样的生活真好,能吃能睡能练功。”
他一张略带稚气的脸庞笑得真心实意。
这十个月之中,他的拈花指虽还未突破到“蓄气大成”的阶段,但进展亦是极大,让玄悲又惊又喜,觉得他再有半年,说不得就真突破了。
而且,正处于长身体阶段的他,由于食物、睡眠、锻炼都不缺,已经足足长高了一头,眉眼长开,容颜俊秀。
吃睡摆在前面,你猪啊!张闻侧头看了真慧一眼。
经过十个月,他亦是长高了一大截,不再是小孩子身材了,有了几分少年观感,嘴唇之上,也长出了一点细细绒毛,并且,他的外貌并未长残,安静坐着时,一副温文尔雅的俊美模样,唯一让张闻不太满意的是,双眼略微狭长,多了几分俊俏之气,少了一些男子汉气概。
走着走着,真慧忽地开口:“师兄,我觉得真永师兄怪怪的。”
“怎么了?”张闻疑惑地问道。
周围林木树立,在黑夜里宛如一个个妖怪。
真慧诉苦般道:“真永师兄经常找我出去,给我讲故事,但他的故事一点也不好听,嗯,他每次都问我拈花指的进展,说对这门最难学的绝技很感兴趣。”
听到前面半截,张闻还觉得真慧想太多,可等真慧说完,他的表情就变得凝重了:“他向你打听拈花指的事情?问的详细吗?”
“详细,总是问我运气之时有什么阻碍,走的是哪些线路,为什么我修炼起来会那么快……”真慧碎嘴地说着,他并没有觉得这是什么严重的事情,只是向信任的师兄倾诉。
师父说不能对外人讲,可真永师兄又老问,实在让人烦恼,而且老是找自己出去,好耽搁修炼啊!
张闻怀疑真永是想偷学“拈花指”,作为武僧院还未出头的武僧,有这种想法很正常,可他怎么会把目标瞄准最难学的“拈花指”?
而且现在回想起来,以前与真永相处的一些细节也有点异常。
“那你告诉他‘拈花指’的法门了吗?”张闻必须先确认这一点。
真慧摇了摇头:“师父让我不能说的。”
“很好,等明日一早,我们就将此事禀报师父。”张闻可不想自己去调查,万一顺藤摸瓜出自己无法对付的敌人,那就麻烦大了,到时候,还可能被别人颠倒黑白,指责自己血口喷人,所以,直接禀报师父,让师父这位长老去调查,是最正确的选择。
对师兄的建议,真慧没有一点怀疑,心情不错地点头应下,就在这时,他目光一转,指着旁边的几株大树道:“真永师兄有次钻到后面去了。”
“啊?你怎么知道?”张闻又惊又疑。
真慧老实说道:“那次分开后,我忽然想到故事里有个地方没讲清楚,就转头追赶真永师兄,恰好看见他钻到树木后面。”
“然后呢?”张闻嘴角抽搐了一下。
真慧毫无自觉地回答:“我怕真永师兄在方便,等了一阵,见他没有出来,又到了练功的时候,于是就回去了。”
张闻微微颔首,因为就在旁边,所以好奇心起,提着灯笼,凑到树木旁边,望向里面。
里面还有不少大树,层层叠叠,遮挡了视线,难以看清。
张闻侧耳听了一阵,没发现动静,于是钻进几株树木之间,不留什么痕迹地小心翼翼前行。
真慧兴致勃勃,学着师兄的样子和动作跟了上去。
走了十来步,张闻双目一亮,眼前已没有了树木遮掩。
这是一截凸出的悬崖,下方云雾重重,看不到底——少林寺依山而建,很多地方是悬崖,而非外墙。
“悬崖……”张闻疑惑地左右打量,不明白真永到这里做什么。
刚看了几眼,张闻突然怔住,心中一动,侧耳倾听,然后,他一把拉过真慧,熄灭了灯笼,躲到了一株大树之后。
轻微的脚步声起,一道穿着灰色僧袍的人影鬼鬼祟祟地摸了进来。
月明星稀,孤照悬崖,躲在暗处的张闻一眼就认出了这道人影是谁。
真永!
虽然这段时日来,张闻的精力主要放在金钟罩和刀法、轻功的修炼上,与武僧院也隔着很多院落,交流不便,但恢复讲经院学习后,他每日还是能碰上真永,闲聊几句,了解寺内琐碎杂事,因此,即使这道人影侧对着张闻,他依然确信对方就是真永!
他这么晚到悬崖来做什么?
莫非真有什么天大的秘密?
张闻略微烦躁地想着,自己身怀大秘,完全不愿意陷入别的事件当中,以免被人发现异常之处。
在少林寺里,他只想做个安静的小沙弥。
正是抱着这种心态和自身还不算高手的自觉,上次真观之事,他才没有贸然探索密道,而是直接返回,发出了信号。
灰色人影回过头,警戒地四下打量,迷离的月光照在他的脸上,清晰地昭示出张闻的判断没错,他正是真永。
张闻屏住呼吸,控制着心跳,不愿惹来真永的注意,期盼他快点离开,然后自己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重新开始巡逻了,等到明日真慧将之前的事情禀告师父,真永的秘密自然会被查出。
这里偏僻隐蔽,几乎无人知晓,真永习惯性地检视了一番后,从怀里掏出了一本书册,侧脸带笑地翻看起来。
清冷月华洒落,眼窍相关窍穴已经凝练六处的张闻发现真永手中的书册,纸张泛白,不似书写秘籍所用的“木华纸”等珍贵纸张,倒像是诵经堂内供沙弥们临摹练字的劣纸。
“难道是用普通纸张抄写的书册?”张闻下意识推测着。
真永看得入神,口中喃喃有词,一时竟然没有了干“坏事”者迅速离开现场的自觉,这让张闻暗暗着急。
他倒是不怕自身无法忍耐,而是身边的小师弟从未经历过这种状况,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可能焦躁不安,到时候非常容易碰到什么,发出声响。
张闻微微侧头,望向真永,阴影晃动之下,他的脸庞显得晦暗,隐约带着几分好奇,正专心致志地看着真永。
心意如一还是不错嘛……见状,张闻默默赞扬了一句。
过了一炷香的样子,真永调整了下僵硬的姿势,碰到了一块碎石,让它骨溜溜滚下悬崖,却没有响声传回。
被这动静惊醒,真永恋恋不舍地合上了手中书籍。
他不敢停留太久,将手伸到了崖外摸索。
摸索了一阵,他右手收回,多了一个油纸包。
“悬崖外侧看来有藏东西的缝隙,倒是隐蔽……”张闻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真永打开油纸包,里面是好几本厚薄不同的书册,他将手中那本也放了进去,然后重新包裹严实。
就在这时,一只莽撞的老鼠从洞里奔出,吓得真慧往后躲了躲。
咔嚓,树枝断掉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分外清晰!
啪一声,真永手一抖,油纸包落地,惊愕恐慌地回望了过来。
与此同时,他左手下意识就摸向了崖外。
“谁?”真永压低嗓音喝问,似乎还没有看到张闻和真慧。
话音刚落,张闻还未想出对策时,真永突地猛扑过来,左手拖着一口锋利的戒刀。
他的喝问竟是疑兵之计!
“蓄气大成,他果然隐瞒了实力……”看到真永的身形动作后,张闻叹了口气,左肩一沉,毫不避让地往着真永的刀口撞去。
真永故布疑阵,突发奇招,正想着林中藏着的敌人应该来不及躲避了,最好能一招杀掉,却愕然看到一道人影不闪不避,正正撞向刀锋。
铮!戒刀如中金石,真永暗道一声不好,想也不想就匆忙后退。
这时,一记刀光从他完全想不到的侧面斩来,角度刁钻,位置怪异,难以躲避。
真永咬紧牙关,戒刀一落,身随刀动,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张闻这一刀。
咦……张闻泛起了几分疑惑,真永仓促之间竟然躲过了自己这一招“血刀”,他所展刀法,精妙不凡,步伐玄奥,绝非庸品。
真慧跨步上前,脸含微笑,安宁静谧,右手成拈花状拂出,颇有几分出尘之意。
真永预先知道还有一位敌人,对真慧的出手并不意外,脸色一肃,刀光一敛,正正挡住了真慧的“拈花指”。
接着,他右腿一弹,踢向真慧,戒刀一斜,悠然斩落,直指张闻。
这一刀,精妙玄奥,竟给了张闻三千烦恼丝应刀而落之感。
这绝对是一门恐怖的刀法!张闻不敢怠慢,身法展开,形如鬼魅,每一刀都从不可思议的地方斩出。
真永练刀都是暗地里进行,少有机会施展,亦没有生死之间的锤炼,一时之间,被正常发挥实力的张闻逼得手忙脚乱,每一刀之后,都有对方下一刀会从任何地方任何角度斩来的感觉,身心渐渐交瘁。
另外一边的真慧,由于实战经验缺乏,躲避真永弹腿时,竟没能保持住平衡,踉踉跄跄往侧方退去,险险跌落悬崖。
“啊!”他轻叫了一声,因为发现自己将那油纸包扫到了悬崖之外,消失于了云雾之中。
张闻见悬崖狭窄,自身步伐难以淋漓尽致地发挥,亦不想耽搁太久,引来变化,于是一刀斩出后,趁真永手忙脚乱,竟然猛扑了过去,直接拿胸口抵住对方的戒刀。
铮!戒刀斩中,划破了僧袍,再次发出金石脆响,留下了一道白白的划痕。
因为圆月高照,真永已经认出了对方是真定,知道他金钟罩恐怖,所以之前每一刀,都尽量劈向了要害和罩门,可是,他想不到真定的刀法如此怪异,也想不到他的打法如此强横和野蛮,竟趁自己来不及变招,用胸口硬挡了戒刀!
猝不及防之下,他已是没了变化方向的机会!
强行突破成功的张闻,戒刀一伸,横在了他的脖子之上。
当,真永丢掉戒刀,做出不再反抗的姿势。
真慧重新上前,拈花指一拂,封闭了真永几处大穴。
张闻没有大意,依然将戒刀架在他的脖子上,示意真慧抽出他里面的腰带,把他的双手反绑。
“真定师弟,真慧师弟,这下放心了吧?”真永脸色苍白,勉强笑道。
张闻不置可否地道:“师兄何苦作此鬼祟之事?”
真永被点穴道之后,难以站立,于是盘腿坐下,眼珠子转了转,悲恸凄凉地道:“我比不得真慧师弟你有天赋,也不像真定师弟你能立下大功,要想学得绝技,只能走这条道路,我不想人生白白蹉跎在少林,永远青灯古佛,难以体会江湖的精彩。”
“真定师弟,真慧师弟,看在咱们交好的份上,放过我吧,我从今日起,洗心革面,再也不做这种事情了,得来的秘籍都给你们翻看。”
他双眼泛红,苦苦哀求。
“果然是秘籍。”张闻似笑非笑地道,“真永师兄,我不知你一普通的武僧,靠什么能得到绝学秘籍。”
所以,别拿什么不愿蹉跎人生来敷衍我。
真永脸色一变,旋即叹了口气:“因为守着藏经阁的空慧太师叔祖身有暗伤,每日午间特定时刻都会发作,我偶然得知后,趁着这机会去上面记录秘籍,不过只能去三四层,看不到‘内十八’绝学。”
“原来如此,难怪你当时交好我和真慧。”张闻呵呵笑了一声。
真永皱起眉头,没想到自己的解释反而得罪了真定和真慧。
“而且,这种隐秘的消息,你从何处听闻?”正当真永心绪不宁时,张闻突然厉声喝道。
真永浑身打了个寒颤,闭上嘴巴,摇头不语。
张闻不愿深究,生怕陷入麻烦,于是对真慧道:“小师弟,你去附近院落大喊,找人过来‘帮忙’,记住,一定要嚷的所有人都知道,不能只告诉一个人。”
巡视寺内时,并不配发信号事物。
真慧点了点头,就要往着外面走去。
真永见势不好,沉声道:“两位师弟,你们可知我刚才放入油纸包的是什么秘籍吗?”
见张闻和真慧都看向自己,他颇为得意地道:
“《易筋经》!”
“什么?”张闻惊讶失声,居然是少林镇寺之宝中的《易筋经》,能化腐朽为神奇的当世奇功!
由于并非法身或外景级绝学,《易筋经》一向是秘籍传承,可保管肯定隐秘而周全,真永这普通武僧凭什么能抄录到!
背后肯定还有人!一个超过自己想象的人!
“怎么样?忘记这件事情,我将《易筋经》与你们分享?”真永声音低沉,宛如擅长诱惑的妖精。
张闻不愿意与这种想想就可怕的事情牵扯上,但又舍不得价值不比法身绝学差的《易筋经》,内心一时激烈挣扎,犹豫不下。
“师兄,师兄,那油纸包被我碰到悬崖下去了……”真慧弱弱地道。
张闻噗了一声,同时清醒过来,自己竟然被贪欲蒙蔽了心灵!
若是选择《易筋经》,放走真永,他背后之人肯定会找机会灭口,而且自己还无从推测他背后是谁,从而预先提防。
可惜啊……望着云雾渺渺的万丈深渊,张闻叹了口气,下面据说毒瘴恐怖,不知多少万年积累之下,只有寥寥生灵可以存活,都是一等一的毒物,恐怕得有外景的实力,方能一探。
“碰,碰下去了……”真永一下变得失魂落魄。
张闻示意真慧赶紧去通知他人,免得出现自己无法应对的变化。
连《易筋经》都出现了,这实在恐怖!
真慧钻了出去,往着附近院落狂奔,张闻看着真永,来回踱步,警惕地防范着偷袭。
过了一阵子,真慧的大喊声隐约传来,张闻这才放下了心。
又等了一阵,真永定了定神,做最后努力:“真定师弟,《易筋经》虽然落到了悬崖之下,但我刚才可是看了小半,记得开篇修炼的内容,你若放走我,我自会复述于你,将来,你也肯定还有一览《易筋经》的机会。”
“而我,会立即离开,不会有人知道的,至于找谁拿《易筋经》,我离开时自会告诉你。”
张闻撇了撇嘴,正待说话,忽然有一道黑影从林中窜出,一掌拍在了真永背部!
由于有所松懈,张闻竟然阻挡不及!
黑影从林中窜出,几有缩地成寸之感,在张闻反应过来前,就一掌拍在了真永背心。
这一掌平平无奇,仿佛随手而为,让人看不出功法来历,但真永穴道被封,双手被绑,根本没办法也来不及做出任何有效应对,两眼圆瞪,嘴巴一张,喷出血雾,软软倒地,脸上凝固着愕然的神情。
“绝对是开窍期的高手!”张闻瞳孔收缩,从黑衣人的身法动作,初步判断出了这一点,与此同时,他戒刀一横,摆出拼命的架势!
防御是防御不住的,只有让这黑衣人明白自己不好对付,敢于搏命,急切之间解决不了,他才会顾虑被真慧唤来的其他僧人,知难而退!
这道人影穿着夜行衣,只有鼻孔和一双眼睛裸露在外,拍死真永后,脚步不停,毫不犹豫地向着张闻奔来,右掌抬起,翻天盖下,招式古朴,气势庄严,隐隐有笼罩天地之感。
张闻只觉自己无论变化哪种身法,无论踏出“神行百变”里哪一步,都尽被掌风笼罩,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这是何等的掌法!
智慧通达,清净庄严,掌含天地!
张闻看出这是佛门神掌,练到深处说不得能衍化出“掌中佛国”,镇压万物,故而它看似简单,却能封死自己一切后续变化。
面对这一掌,张闻清楚地知道,未得刀道真髓的自己,不管是血刀刀法,还是五虎断门刀刀法,都没有任何可能斩破这种封锁,“神行百变”亦是少了法与理的内蕴,踏不出天罗地网,而金钟罩第四关估计也只能挨得下一掌!
黑衣人一掌拍出后,毫不怀疑自己能打中面前尚未开窍的沙弥,这是对自己神掌的自信,亦是对自己武功的自信!
手握般若,心证如来,度尽苦海,彼岸清净!
生死之间,几多恐怖,张闻却突地眯起眼睛,脸泛微笑,似乎在享受这一掌带来的庄严与清净。
然后,一抹刀光亮起,世事喧嚣似锦!
这一抹刀光,如诗如画,映入了黑衣人眼中,他的眼神忽然变得温柔,仿佛想起了那红袖暗香,想起了那柔腻软语,想起了夜半无人之时,佛前长叩,却唤不回禅心清净。
继而,他的眼神夹杂出了几分痛苦,似内疚,似自责,却无半分悔意。
清净既断,般若何存?黑衣人包含天地的掌势重新归为了普普通通的一掌。
不好!黑衣人恍然梦醒,却已是刀光临身!
他瞳孔剧烈收缩,根本没有想到这看似弱小的沙弥能斩出如此惊艳的一刀!
光散,人退。
张闻左肩多了一个深深的掌印,周身淡金泛起,如龟裂纹,色泽黯淡。
而黑衣人腹部多了一道深深的伤口,几可看见蠕动的内脏。
他左手捂着腹部,有气层弥漫,不让鲜血滴落,右掌抬起,仿佛还要再次进攻。
张闻沉肩横刀,又一次摆出拼命的架势。
黑衣人往前一步,身体突然弓的愈发厉害,深深地看了张闻一眼后,猛地一个鹞子翻身,窜入了林中。
过了七八个呼吸,远处脚步声嘈杂传来。
“师兄,你没事吧?”真慧哒哒哒跑了进来,看见真永横死,张闻僵硬站着,于是关切地询问。
张闻见他身后有好多位黄衣、灰衣僧人,心中大定,声音暗哑地道:“过来扶我一下。”
都快站不稳了!
黑衣人那一掌虽被“断清净”破掉了气势和韵味,又在戒刀威胁下收回了不少力,但终究是开窍期高手的攻击,依然拍中了张闻左肩,拍的他差点金钟罩破功。
“凶手绝非初入开窍的高手,否则不是全力的一掌,不会造成如此效果。”张闻内心判断着黑衣人的实力。
他练成了金钟罩第四关,靠它削去了大部分掌力,因此并未受到太严重的伤势,只是斩出“断清净”之后,有点脱力,毕竟它是外景巅峰级的刀法——虽然张闻发挥出来仅是开了四五窍的水准。
真慧赶紧跑到张闻旁边,搀扶住了他,跟来的僧人中,一位五官普通的执事僧仔细检查了真永的死因后,又到了张闻身前,观察他的伤势。
其余众僧,则分头搜索着附近。
“掌力雄浑,凶手应是开窍里也算不错的高手。”这执事僧轻轻点头,“可惜,这一掌他特意掩饰过,看不出是哪门绝学。”
“这位师叔,事关重大,不知真慧对你说清楚没有,真永与那凶手合谋抄录出了《易筋经》!”张闻直截了当地说道。
黑衣人逃走,己在明,敌在暗,张闻觉得自己会寝食难安,故而事情有多严重就要说的多严重,以引起足够的重视,如此方能尽快找到幕后黑手。
至于掉下去的“油纸包”,先不说能不能承受得了毒液毒气污染,光是说出秘籍掉下去,少林寺也肯定会派人下去搜寻——若不说,那秘籍去哪了?是不是藏起来了?
“什么?《易筋经》?”问话的执事僧大惊失色,周围听到张闻所言的僧人亦是如此,各种表情有之,却都同样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是的。”张闻脱力的状况好了点,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讲述了一遍,听得前来救援的僧人一个个又惊又愕,仿佛魔土降临了清净之所。
“事关重大,事关重大,玄元,你快去菩提院禀报,玄华,你去戒律院。”张闻面前的执事僧脸色发白,禅心动摇地吩咐着,这恐怕是立寺以来,第一次有人真正地盗出了镇派几宝之一。
等两位黄衣僧离开,他看了张闻一眼道:“两位师侄,事关重大,还请你们谅解,我现在要搜你们的身。”
这是怕他们串通供词,捏造了秘籍滚落山崖的事情,却是将《易筋经》抄本暗藏。
张闻自然要展示清白,免得被人怀疑上,反正自己身上没有任何怕被发现的事物——由于要练金钟罩,血刀刀法、神行百变的秘籍都是藏在禅房中的。
“弟子理解,不过,师叔,还请尽快派人搜查众僧,开窍期能自如行于寺中,必是我少林弟子,而且弟子也肯定他用的是佛门神功。”张闻最想的是抓出凶手,因此特意催促,“弟子的戒刀斩中了他的腹部,伤口极深,短时间内难以愈合,还请师叔让人检视每一位僧人的腹部。”
“事情紧急,须得防止他趁乱割伤别的僧人腹部,混淆视听。”
“你,你斩中了他的腹部?”这位执事僧愕然反问,不敢相信一个刚拜师不到一年,肯定还未开窍的小沙弥,能伤到一位开窍期的高手。
刚才张闻描述战斗时,为了掩饰自己的阿难破戒刀法,说的是含含糊糊,周围僧人都以为黑衣人是被他的拼死之意和自己等人的赶到吓退的,谁知,他竟然伤到了开窍期高手!
“师叔,事有凑巧,还请先行搜查和检视。”张闻哪会具体讲述,接着,又补充了一句:“师叔,弟子相信那黑衣人就是附近院落的僧人,他必是听到真慧的喊话后,仗着熟悉地形,抢先来灭口,否则,若他一直埋伏在附近,哪会给真慧报信的机会?”
“可他穿着夜行衣,我们赶来的也很快……”执事僧有些不信,若是加上换衣服的时间,熟悉地形的优势就被抵消了,凶手根本没有行凶和逃跑的机会。
张闻猜测道:“可能他今晚正是穿着夜行衣与真永交接秘籍的,回去之后,还未来得及更衣……师叔,搜寻和检查时,也看一看附近院落谁没来!”
他越说越觉得有道理。
“阿弥陀佛,就按他说的办。”这时,一位身披红色袈裟的老僧走了进来。
执事僧赶紧双手合十:“见过无得师叔,弟子立刻照办。”
老僧轻轻颔首,示意不必多礼,然后看向张闻和真慧,宣了声佛号道:“老衲得罪了。”
他右手伸出,凌空一抓,张闻和真慧的僧袍顿时鼓胀起来,似有轻风拂体。
“真慧,你带我重走一遍你刚才报信的道路。”无得右手收回,确认张闻和真慧身上没有秘籍。
让真慧带路,怕的是刚才的报信乃他们趁乱藏匿秘籍的掩饰。
真慧老实巴交地看了张闻一眼,担心自己离开会让师兄摔倒。
张闻对他笑了笑,动了动手脚,示意自己已经恢复了不少力气,他这才与无得一起离开崖边。
其余僧人开始搜寻悬崖和林木之间的每一处,亦将手伸出了崖外,摸索峭壁上的缝隙,不放过任何地方。
过了一会儿,无得带着真慧返回,向张闻询问凶手出招时给他的感觉。
张闻老老实实将自己的感受说了出来,无得越听越是黄眉深皱,沉吟道:“类似的掌法可是不多……”
这时,之前离开的执事僧也走了回来,身后跟着张闻和真慧的师父玄悲,以及张闻熟悉的武僧院授业僧真妙。
真妙的表情很奇怪,愤怒,悲伤,疑惑,震惊,无法置信,皆有之,那位执事僧亦是类同,只有玄悲,脸上不见任何波动。
“无得师叔,刚才搜寻院落时,弟子等人发现真常自尽于禅房,腹部有明显伤口,只留下遗书一封。”执事僧禀报并递上遗书时,深深地看了张闻一眼,他竟然能伤到这一代中最强的弟子真常!
真常?大师兄?张闻震惊非常,不敢相信一个按部就班就前途远大的僧人会与真永做出这等事来!
而且是自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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