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路上郁崇开车，庄云生坐在副驾驶，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到了影院楼下，两人并肩往楼上走时，郁崇才发觉自己似乎穿得太过正式了，路上不时有人回头看他们，庄云生身上的鹿皮短夹克随性中带着丝俏皮，贴身牛仔裤很完美地勾勒出一双漂亮修长的双腿，他一副怡然自得的神态，甚至偶尔还对回头看自己的路人笑笑，引得人家捂着脸颊不好意思地转回头去。

        庄云生还很年轻，他和齐可人同年，只是生日小一些。郁崇看着电梯门映出的自己模糊的身影，一身老气横秋的西装，还有充满年龄感的背头，最重要的是，他的精气神已经不如以往，虽然面容上看不出什么痕迹，但眼神里已经展露出他那历尽沧桑的灵魂。

        他垂下眸子，不再看自己的身影，不想明晃晃地与身边这位充满年轻活力朝气的omega产生强烈反差的对比，那些人一直在看他们，是因为觉得他和这么出色的omega不相配吧。

        按照庄云生的意愿，他们就在影院附带的餐厅吃简餐，这里的餐食都过得去，惊喜的是咖啡不错，庄云生喝完一杯又续了一杯，正在努力用刀叉分解汉堡的郁崇不赞同地皱眉，“都这个时间了，你喝太多咖啡晚上会睡不好。”

        庄云生前倾身体，伸手乱抓他的额发，满脸笑容，声音轻快，“你天天这么一本正经累不累，我也不是天天这么喝咖啡，今天高兴放肆一回有什么不可以！”

        郁崇板正的头发被抓乱了，他起身去洗手间整理，照着镜子时，他不由自主喃喃道，“放肆一回吗？”

        等他从洗手间回来坐下时，庄云生意外地眨了眨眼，笑了。

        郁崇脱了西装外套，解开了衬衫领口，外套被他甩在肩膀上，一丝不苟的头发被他放了下来，乱而不杂地垂在眼睛上方，有点湿漉漉的野性，衬衫袖口挽着，露出劲瘦有力的手臂，手背上突出的筋络非常性感。

        郁崇在庄云生紧盯的目光中坐下，庄云生打量着他，吹了个口哨，“帅哥！”

        郁崇笑了笑，把西装随意搭在椅子扶手上，双手拿起自己的汉堡，咬了一大口，一边咀嚼一边看着对面的omega。这么多年了，尽管对这个人已经非常熟悉，庄云生还是不得不承认，这样的郁崇极有魅力，怪不得他当年那么快就陷了进去。

        接下来的气氛就轻快了很多，随着那身装扮的改变，郁崇的话也多了很多，离电影开始进场还有点时间，他们就坐那里聊天，谈看过的电影、书，喜欢的作家、音乐家，又说到喜欢的美食。

        庄云生的脸上一直带着笑意，郁崇的神色也很温存柔软。

        这些年来，他从没有一刻觉得如此放松过。

        “不过，说到约翰尼德普，我还是更喜欢他早年的作品，近些年他的表演个人风格太强烈了，让人难以忘记他本人，对角色本身的关注度反倒不够了，”庄云生喝了口咖啡，皱了皱鼻子，抬头见刚才还在笑着听自己说话的郁崇在愣神，“怎么了吗？”庄云生疑惑地问道。

        郁崇回过神来，抱歉地笑道，“没什么，是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刚才庄云生低声抱怨的样子太像齐可人了，特别是皱鼻子那一下，当年他们刚结婚时，妻子非常没有安全感，对他非常依赖，他出差离家稍微长一点，回家时就能看见齐可人对他撒娇，皱着鼻子跟他抱怨，“这么久才回来，院子里的那棵海棠树开花了你都没看到，回来都谢没了。”

        那时候郁崇体会到了妻子对自己的依赖，这让他很满足，尽管他并不爱他，但仍然希望自己的妻子对自己是甜甜腻腻的、温柔缱绻的、贴心小意的。

        郁崇又愣神了，庄云生有点不满，“你到底在想什么？”

        郁崇再一次回过神来，没法再搪塞过去，又不想撒谎，只好实话实说，“想到了可人，我和他从来没进行过这样的对话，我甚至从来没想去了解过他都在做什么，喜欢什么。”

        庄云生愣了一下，抬头冲他僵硬地笑了笑，没再吭声了。

        气氛自此低落了下来，直到影厅开始检票进场。

        他们排在前面，很快就入了场，找到了座位。

        他们进得早，影厅前方的幕布还没开始投影，大厅里只能听见进场观众的脚步声和找座位时的窃窃私语。

        这个时间还算早，大多数人还在吃晚饭，影厅里大概只坐了四分之一。

        郁崇选的是经典重放的老片，叫做《卡萨布兰卡》，他很喜欢里面的女主角扮演者ingridbergman，尤其喜欢这部影片里的她。挑选这部片子，也是他做了很久的思考决定的。庄云生不是普通的omega，看一些流行的爱情电影或者暴力热血的影片显然不合适，太沉闷的片子气氛又嫌沉重，最后千挑万选，想到了这部片子，就算都看过了，再看也很好看。

        影院虽然偶尔会重放老片，但不会放在下班后的热门时间，郁崇没告诉庄云生，本市所有的影院里，这个时间能看到这部片子的电影院只有这一家，有且只有这一个时间段在放。

        郁崇托关系找了影院的老板，包了这场放映的座位，又请老板正常卖票，这才有了这个场次的电影。

        庄云生正捧着一个小桶的爆米花，漂亮的手指肚上沾了些巧克力酱，他随意地把手指伸进嘴巴舔了舔，柔嫩的嘴唇做出吸吮的动作。郁崇突然扭过脸去，不再看他。

        影厅里的灯光被关掉了一部分，光线暗了一些，幕布上开始投影广告，声音很大，却也没压住门口传来的吵闹声。

        庄云生扭头好奇地往那边张望了一下，郁崇也回头看，庄云生转回头来，跟他说，“好像是有人吵架。”

        郁崇眉头微皱，心中有些不快，想去联系工作人员驱逐吵架的人离开。

        结果他还没起身，就见门口吵架的几位撕扯着竟然进了放映厅，那是两男一女，中间高高大大的男孩子明显是个alpha，旁边一男一女则是omega，两个omega一边抓着alpha的胳膊，来回拉扯，三个人跌跌撞撞就进了放映厅，摔倒在幕布前方后，顿时扭打成一团。

        幕布上的广告还在放映，有人从座位上跑下去想拉架，却不小心被其中某个人踢了一脚，连忙气愤地躲开了。

        郁崇拿起电话，拨了个号码，还没打通，就见门口有几个保安跑进来，他挂掉电弧啊，看见那几个保安匆匆忙忙地想把地上的人拉出去，却一时根本分不开这三人。

        叫骂声和尖叫声不绝于耳，影厅里乱成一团。

        幕布上的广告已经播完，场景停留在了龙标出现那一刻，头顶的大灯被重新打开，厅里顿时明亮得纤毫毕现。

        纠打在一起的几个人被灯光晃得停顿了一瞬，几个保安趁机分开气喘吁吁的他们。

        那个女孩子头发乱糟糟遮住半张脸，犹在伸腿踢另一个omega男孩子。

        那omega男孩子也不是吃素的，他身高优势，腿更长，力气大，保安一时没抓住他，被他往前冲了一下，一脚踢在女孩子的肚腹上，把她踢得好半天直不起腰来。

        omega男孩盛气凌人地踢完了人，见状没得意，反倒神情一变捂着脸呜呜哭了起来，向那alpha梨花带雨道，“你就看着她这么侮辱我，你就是这么爱我的？我长这么大还从没这么丢过脸。”

        那alpha脸色涨红，心疼极了，挣脱钳制住他的保安，上去就给刚直起腰的女孩子脸上一巴掌，女孩子还没反应过来，一下子被打懵了，呆呆地看着alpha。

        alpha大声呵斥道，“你还要不要脸，这么多人看着，这样你就开心了？”

        omega男孩子冷哼一声，表情稍稍满意。

        女孩子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alpha，泪水大滴大滴往下流，“郑亚林，你竟然打我！今天到底是谁不要脸？你带着他光明正大出来约会，是有熟人看见了告诉我我才知道，”她哭得一时没能说下去，停顿了一下才哽咽着喊道，“我才是你办过婚宴登过记的妻子啊！”

        座位上观影的人们一时间都发出了唏嘘声，他们本来在以看八卦的心态看他们打架，现在事态的发展让人很难不为女孩子感到生气，有胆子大的喊了一嗓子，“郑亚林，你护着小三打老婆，不是个东西！”

        那个叫郑亚林的alpha恶狠狠瞪过来，吼道，“我们之间早就没感情了，是她拖着我不肯离婚！”

        那女孩子大喊，“你放屁，结婚时我就说过你不爱我了就跟我明说，咱们好聚好散，不要背后搞三搞四恶心人，当时你是怎么答应给我的？我今天来抓你们，不是为了维持我们的婚姻，我是想告诉你，郑亚林，我是个智商正常的人，不是个任人愚弄的傻子，”说着说着她又笑了，是一种悲哀的冷笑，“我可能真是个傻子，所有我们认识的人都知道你出轨了，只有我不知道。”

        郑亚林一时没说话，只用一种空洞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妻子。

        那个omega男孩子嗤笑了一声，不屑地瞥了女孩子一眼。

        郑亚林理亏在先，却仍然辩解道，“我没有出轨，我和他并没真的怎样。”

        这句话一出口，观影席上默默看着一直没出声的庄云生，明显感觉到身边的郁崇身体突然僵硬了一下。

        omega男孩冷笑道，“三垒只进行到二垒，确实没真的怎样。”

        郑亚林低着头不吭声，女孩子眼泪终于停了，说，“就这样吧，明天我们就去离婚。”

        omega男孩咳嗽了一声，给郑亚林使眼色，郑亚林踌躇了一阵，还是开口道，“离婚可以，你净身出户！”

        女孩用震惊的眼神看他，“凭什么，犯错的又不是我？”

        郑亚林说，“要不然怎么办，小风他还在上学，我收入也不高，你不会那么狠心让我养活不了家吧？”

        “太无耻了！”庄云生听见身旁有个女孩喃喃说道。

        庄云生正要点头附和，就听见另一边椅子咔哒一声响，他转头去看，就见郁崇已经站起身，招呼也没打，顺着过道大步走了下去，在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前，他抬起胳膊，一拳狠狠打在了那个叫郑亚林的男孩脸上，这一拳用足了力道，这个身量不小的男孩竟然就这么被打飞了出去，狠狠摔在了地毯上，发出哀嚎的惨叫。

        所有人都愣住了，好半晌，影院经理从外面匆忙跑进来，见了这架势吃了一惊，郁崇的拳头还紧紧握着，手指都发红，太容易看出发生了什么，他“哎呦哎呦”地叫着，“郁总，您这是干嘛，怎么生这么大的气，至于吗！”

        那个男性omega大喊一声，“他无缘无故打人！赶紧抓住他！”

        女孩子则挣脱已经呆滞的保安，走到倒在地上的郑亚林面前蹲下，检查了一下，抬头冷静道，“只是鼻梁断了，没大事，一会送去医院治疗就行，”她停顿了一下，“我是医生。”

        男性omega还在喊叫，影院经理为难地直跺脚，郁崇抬头看了眼观影席，轻声说，“报警吧。”

        郁崇跟着警察走出影院放映厅时，庄云生还坐在原来的座位上，一双眼睛静谧沉默地看着他。

        郁崇转头跟影院经理说了什么，那中年人一边擦脑门上的汗一边频频点头，等当事人都被带走以后，经理走到台前，宣布电影将继续播放，给在座观众带来的时间损失将做赠票补偿，大家倒没什么不满，一切很快恢复正常。

        庄云生就着爆米花看完了电影，才不紧不慢地走出商场，许元在停车场等他，护着他头顶上车后，告诉他，“郁总刚从警局出去，郑亚林虽然被鉴定了轻伤，但郁总没有前科，赔的钱也不少，两边就和解了。”

        庄云生点头表示知道了。

        许元沉默了几秒，回头看他，“郁总为什么要打那人？”

        庄云生讽刺地笑了笑，“不知道，大概是讨厌自己吧。”

        许元没懂，但没继续追问，发动车子，离开了原地。

        临睡觉前，郁崇的电话打来了。

        庄云生早有预料，等电话响够了三声才接起来，“喂。”

        “今天很抱歉。”郁崇的声音在黑夜里听起来尤其低沉。

        “想不到你会多管闲事。”庄云生说。

        郁崇反驳，“不是，”他停顿了一下，轻声说，“就算是吧。”

        庄云生笑了一声，突然说了一句听起来毫不相干的话，“大多数人心里都有阴暗面和劣根性，没有的那个极少数才是正常人。”

        郁崇一时没说话，可能是在思考庄云生的意思，庄云生却已经打了个哈欠道，“我该睡觉了，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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