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半缘君10
秦玉皎径自回了国公府，两人刚至角门，见不远处的柳树下停了一辆马车，秦玉皎认出那是温家的座驾，她转头去问绘栀：“她什么时候来的？”
绘栀摇头：“奴走的时候她并不在。”
秦玉皎头大不已：“要么我们再出去逛两圈？”
“那可不行，”绘栀扯住她：“温姑娘为着郎君大病了一场，如今病将好就跑了来，万一从咱们府里出去又病一场，郎君可真的洗摘不清了。”
秦玉皎怒叹：“这温昭可真是麻烦！”
回到栖梧院，却发现那个麻烦精就在自己院内站着，见到她是泪盈于睫，抽泣不停，秦玉皎吓得往后退了一步：“你不去找他，跑到我这来做什么？”
温昭面色苍白：“徐郎已经进宫面圣复旨，而且……他不肯见我。”
秦玉皎皱着眉头：“你找我也没用的。”
她自顾进了里屋，温昭却不敢进来，依然站在院子里遥望着她。
秦玉皎气得咬牙切齿，对绘栀道：“给她看座呀，难不成真把她撇在外面？”
温昭进了屋子，绘栀自是看茶奉果，此时已是黄昏，眼瞅着就要宵禁，秦玉皎道：“你有什么话就快说，待会宵禁可就回不去了。”
温昭这会却是不急了，她沉默半晌，秦玉皎一壶米浆都喝完了，见温昭还是不说话，她心里先急了：“你要是没想好说什么就等明天吧，我派人送你回去。”
想让她留宿？门都没有。
温昭这下慢悠悠道：“几个月过去，我仍是未能想明白，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徐郎为何说不见我就不见我了？”
秦玉皎叹了声气：“或许不是你的原因呢，只是他有自己的主意呢？”
温昭激动道：“那是为了什么？我们当初那样要好，他陪我游曲江，登乐游原，如果这还不算……”
秦玉皎打断她：“他有跟你说过喜欢你的话吗，对你有过承诺吗？还是说他对你做了什么？倘若都没有，你们从何来的要好？”
温昭不可置信：“难道这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我母亲和国公夫人都已默许……”
“那也是她们默许的，跟阿笙有什么关系？”
温昭眼神骤变，望着她道：“他当时说过心里有人，我原以为只是拿来搪塞我的理由……你是不是知道他心里的人是谁？”
秦玉皎微愣，捏着茶瓯的手几不可见地颤抖了两下，正不知如何回答时，徐北笙竟然走了进来。
温昭看到他，泪眼婆娑上前：“你心里的人是谁？我到底哪里不如她？”
徐北笙皱着眉：“温姑娘，你金枝玉叶，温良善惠，以你的卓绝才情实能匹配比我更好的儿郎，无需在我身上浪费真心。”
温昭哭得梨花带雨：“我知道自己贸然前往枉顾你我名声，可我实在放不下。”
从徐北笙进来，秦玉皎就未再说过话，她举起茶壶，却发现里面的米浆早已被她喝完，只得又悻悻放下。
一个月未见，他并没有太大改变，此时看着温昭对他倾诉衷肠，秦玉皎好生厌烦，她起身撂下茶瓯：“你们自个去别的院子聊，我要更衣了。”
徐北笙望了一眼她穿着的胡服，转头对温昭道：“我送你回府。”
秦玉皎恨恨地扭头，见二人走出了栖梧院，她才气得把茶壶扔了出去，“送你个头啊！”
绘栀险险躲过，一脸不明道：“温姑娘不回府难道在这住着？说出去更撇不清关系了。”
秦玉皎吃了瘪，只得回了暖阁更衣。
晚饭时候，徐北笙还未回来，秦玉皎又生气又委屈，碗里的饭被她一粒粒扒开又一堆堆合上，到底没吃下多少。
卫氏不免有些担忧：“皎皎怎么吃得这样少，可是今日饭菜不合口味？”
秦玉皎摇头：“女儿今日在街上吃了碗馎饦，这会一点也不饿。”
徐祯温声道：“既是不饿也别勉强用饭，待晚上饿了再叫人起灶。”
秦玉皎搁下碗筷：“那女儿先回房了，阿耶和娘亲慢用。”
见她离开，徐祯的笑容逐渐隐去，愁容满面道：“太子要纳齐家女儿为正妃了，择日完婚。”
“我听说了。”卫氏望着他淡笑：“你发的什么愁？难不成想让皎皎嫁给太子？”
徐祯正色道：“自然不想，只是自及笄礼过后，许多人都有意无意避着咱们，皎皎当时风头太盛，虽然没能入宫，可毕竟是圣人曾看中的女子，如今多家避嫌，皎皎定亲不就成了难事？”
卫氏道：“那便不急这一时，如今才十六，还能再留两年。”
“还有一事。”徐祯低声道：“此次前往陇右，得知丁初尧有不忠之心，郭怀之所以面对突厥久不动兵，想必也是这个缘由。如今圣人有意提携秦家，东宫又和齐家定亲，齐、秦两家必是同气连枝，丁初尧若是要反，河东必然大乱，届时突厥攻来，圣人免不了又要在齐家和徐家之间选人应对。”
卫氏心一抖，抓住徐祯的手道：“十几年前圣上已经冤枉过我们一次，这回定不会再糊涂了对吗？”
徐祯见她吓得脸色苍白，安抚道：“是，一切有我，我会护你和皎皎周全。”
端起碗，他忽而又想起一事，缓缓道：“这次去陇右，北笙向我问起他的亲生父母。”
“你怎么说？”卫氏的心再次悬了起来。
“自然没说出实情，你放心，都过去这么久他也未能想起当年的事，应当是不会再想起来了。”
卫氏双手合十道：“此生只愿北笙和皎皎两个平安顺遂，若是有机会，真想叫他们离开长安，最好也远离陇右。”
徐祯道：“北笙我倒不担心，他心性沉稳，又能吃苦耐劳，就是皎皎，已然被宠得娇蛮无比，别人都说她心气儿太高，眼睛长在头顶的，这日后有了婆家可如何是好？”
卫氏叹道：“那要如何？让她坐下来抄孝经女德吗？她是绝不肯的。”
“听说今日温家姑娘又来了？”
“是呢，同北笙说了两句话，被他送回府了。”
徐祯有些不悦：“此女子拎不清，以后叫北笙少跟她来往。”
卫氏点头，给他盛了碗汤：“听说贵妃娘娘原想聘温家姑娘做太子妃的，可是圣人和太子都择了齐家女儿。”
徐祯心情愈发沉重，嘱咐道：“天家不要的，咱们更不能要，这段日子别叫皎皎再出去疯跑了，随她在府上折腾什么，总之叫她少出门。”
想起两个孩子的将来，卫氏心中忧虑更甚，便点头应了下来。
秦玉皎回了栖梧院早早沐浴过，阿落被送去了孙师傅的闲厩，院里好久没有这样安静。绘栀进来点了熏香，秦玉皎透过窗户望去，见青霄院点了灯，拉过绘栀问：“阿笙回来了？”
绘栀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回道：“是呢，许是刚回来没多久。”
两人时隔月余未见，也就傍晚见了一面，他会不会来找自己呢。
虽是夏初，天已经很热，屋外蝉鸣不绝，池塘蛙声不断。秦玉皎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觉，燥热中惊醒，忙连声唤道：“绘栀！”
绘栀在外间正要宽衣入睡，此刻听到她的呼唤应声进来：“怎么了姑娘？”
“现在几时了？”
“亥时两刻。”
秦玉皎一头热汗，她执起旁边的团扇胡乱扇着，“阿笙来过吗？”
“没有呢。”
真不来找她？秦玉皎气得一把丢了扇子，赤着脚就下了地，绘栀道：“姑娘可是热得睡不着？奴去让人凿些冰来消暑。”
“不用。”秦玉皎叫住她：“你先睡，我去院里吹吹风。”
她心里将徐北笙骂了个遍，为何每次都要自己主动去找他，这么久不见，他果真一点都不惦念自己？
秦玉皎在院子里来回走了半晌，最后站定身子望住青霄院的方向，心里一横，主动就主动。
青霄院内的纱葛灯笼已尽数熄灭，只有通向竹林的路上还亮着灯盏，秦玉皎顺着小径来到半山坡的竹林，修竹琅玕舍，潇湘疏帘畔。
她来到亭中，这里却空无一人。玉树清风，明月独照，明明是夏日，却让她有了些微冷意。
“皎皎。”
她循声回头，徐北笙正站在她身后，他周遭酒气凛人，虽仍是乌发如缎，身姿英挺，眉目间却透着疏离和清冷。
秦玉皎不喜欢他这样。
但她还是忍不住上前圈住他的腰身，“你怎么不来找我，你不想我吗？”
徐北笙抚着她的鬓发，醉眼迷离道：“我亲生父母亡故了，我只能是徐家的养子，即使是这样……”
秦玉皎将脑袋埋进他怀里，瓮声瓮气道：“即使是这样，我也要和你在一起。”
徐北笙捧着她的脸，双颊酡红：“你不明白，不论我们怎么想，在外人眼中，甚至是双亲眼中，我们始终都是兄妹，阻碍和曲折都是一定，甚至还有谩骂……”
秦玉皎忽而用双手捂住了他的耳朵，坚定道：“你不要去听，任他们怎么说，只要你眼里有我，心中爱我，不论艰难险阻我都做好和你在一起的准备了，比起不能在一起的痛苦，我更怕承担你不喜欢我的痛苦，我这样说，你明不明白？”
徐北笙咧开嘴傻笑起来，眉眼盛着炽烈爱意，俊朗舒逸中平添了几分憨气，但是却充满纯真，秦玉皎被他看得红了脸，作势拍开他的手道：“一身酒气，我回去睡了。”
不等她迈步，徐北笙就已经将她捞入怀中，蜻蜓点水般的吻细密地落在她的额发和颊边，秦玉皎被他亲得咯咯直笑，最后两人站立不稳一同跌入亭中。
徐北笙揽着她弱骨纤形的细腰，眼里是她微晕红潮的容颜，他不禁有一瞬间的晃神。
“皎皎。”他声音干涩：“我此生定不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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