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苏桥街21号
下班的高峰期，路上满是行色匆匆的行人。
车窗外的风景越来越熟悉，段南星手扒在窗口，心跳无法控制地错了一拍。
游冽是一个念旧的人，在段南星还是傅文畴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一点。
证据在于对方从来不会清理的聊天软件的数据，哪怕内存将手机占满。还有对方的相册，就连高中时拍的板书都会保留着。
等要换手机了又会把旧手机里所有关于回忆的一切全部导入新手机里。
汽车在一栋房子前停下，段南星不知道原先属于他们的房子是不是还保留着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回忆。毕竟他也没想到游冽在他离开后依旧住在这里。
如果是段南星遇到了和游冽一样的事，别说一起住过的房子，他一定会把关于渣男的一切全部从自己的生活里抹去，不留一点痕迹，只留下满腔的恨。
游冽不是为了省下几百几千万就委屈自己的人，游冽应该恨透了傅文畴，但他又在这个房子里住了三年。
车停在楼下，段南星率先下车，路边的花坛种着叫不出名字的花。
房里的阿姨在车停下的瞬间便推着轮椅开门，想来这样的事情她已经做了无数次。轮椅被推到门口台阶前，游冽靠着的车窗和轮椅隔着三级台阶。
段南星没有照顾残疾人的经验，游冽和残疾人这两个身份还没有在他脑子里画上等号。
所以在看到阿姨推着轮椅出来的时候他先是愣了一下。
“段南星，抱我下去。”
这是游冽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轻轻的语调，冷冷淡淡，不像叫“傅文畴”时总是带着一丝甜甜的柔软。
游冽自己打开了车门，一双腿无力地垂在座椅前，被一张薄毯盖在下面。他的睫毛微微向上弯起，露出一整双深色的瞳孔。
“我？”段南星指了指自己。
游冽有些不耐烦地抿了抿嘴，段南星知道这是他不高兴的标志，他在对方第二次开口前快步上去将他打横抱起。
左手紧紧搂住对方的肩膀，右手拖着对方的腿弯，灰色的薄毯滑落在车椅上。
游冽比他想象当中要轻很多。
跨过三级的台阶，将怀里的男人放到轮椅上坐好，又从车里把毯子拿出来重新给游冽盖上。
“我来就好。”段南星拒绝了阿姨的帮忙，握住轮椅扶手。
游冽惊讶于他的听话，一个月前段南星可没这么听话。
一个月前段南星就像一个被土匪强迫的小媳妇，就差一哭二闹三上吊，看他的眼神如同看山贼头头。
游冽没有多想，以为是对方的父母对他说了什么，对方能想通当然最好。
就在要进门的一刹那，段南星的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或许里面也还和三年前一样。
这个想法没有来由，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希望里面应该是什么样。
他做好了准备，保证自己看到什么都不会流露出任何奇怪的表情。
“我平时不住我爸妈那，这里的地址是苏桥街21号，别找错地方，下次我不会去接你。”游冽忽然说。
“所以你来学校接我是怕我找不到地方？”段南星了然地点点头，“不用那么麻烦，发个消息告诉我就行。”
游冽沉默了几秒，不咸不淡地开口：“你微信把我拉黑了。”
拉黑了一个月，唯一的消息记录还是“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段南星忘了还有这一茬，一时语塞。
苏桥街的这个房子是游冽和傅文畴谈恋爱后才买的，房子里的装修是他们两个人一起敲定的。房子里很多家具还保留着，但关于傅文畴的都被清理掉了。
傅文畴喜欢的蓝色窗帘换成了绿色，他们以前一起躺过的沙发换成了两把单人小沙发，墙上用来看电影的投影屏幕换成了电视机……
“那间房是游先生的房间。”阿姨指着一楼的一个房间对段南星说，“你先推先生回房休息，我给你们准备晚饭。”
“好的，麻烦你了。”段南星礼貌地点头。
游冽原本的卧室是在二楼，段南星抬头看了眼，只能隐隐约约看到黑暗中紧闭的房门。
把游冽送回房间后段南星没有多逗留，他从门外的车上拿回自己的行李箱。
“阿姨，我的房间在哪？”段南星站在厨房门口问。
阿姨放下切菜的刀，擦干净手走出厨房：“你跟我来。”
这个房子不大，楼梯也很窄，勉勉强强能同时走两个人。段南星跟在阿姨后面。
“就这边这间，已经收拾好了，日常用品段夫人都打包寄过来了，你可以直接住。”阿姨转了个方向，指着楼梯口左边的房间，“那边两间房你不要靠近，更不要打开，不然先生会不高兴的。”
段南星的房间朝南，有个大大的窗户，采光很好。
行李箱里的东西不多，不过并不碍事，阿姨说的没错，段家父母这次是铁了心要把自家儿子嫁出去，家里他的东西全部给他寄了过来。
下楼的时候正好阿姨把饭做好，段南星坐在餐桌前看着阿姨把游冽的那一份饭菜依次装在餐盘上。
“游冽不出来吃吗？”段南星咬了一口肉，问。
阿姨手上动作不停：“游先生腿脚不便，一般都是我给他过去，他在卧室里吃。”
“一直都是你给他送吗？你来这工作多久了？”段南星问。
阿姨想了想：“两年半，算上在游家的那几年也有十来年了，游先生出事后夫人让我过来照顾他。”
段南星迟疑了一下：“游冽的腿，很严重吗？”
“医生说可能这辈子都下不了地。”阿姨端起餐盘，叮嘱段南星，“游先生其实人很好的，你不要一直躲着他，多相处相处，对谁都好。”
“好，我知道。”
这辈子都下不了地。
段南星无法形容自己的感觉，这是他早就知道了的。那场车祸他也在现场，甚至车祸前他就知道了结果。
他从来没有正面面对过自己的行为造成的后果，只在灾难发生时有些许愧疚，但很快又被“这都是设定好的，我只是在顺应他的命运”这样的想法替代。
＊
“起床了，游冽。”
早上七点半，段南星站在游冽的床边，游冽蹙着眉，眼皮不断跳动，显然正在睡梦中。
他不知道梦到了什么，神情越来越不安，连身体都在微微颤抖，脸色越来越白。
“游冽？”
段南星又叫了游冽一声，这次的声音比刚才大，游冽猛地睁开眼睛，从梦中惊醒，双眼通红，胸膛上下起伏，频率略快。
“你还好吗？”段南星将床边椅子上整整齐齐摆放好的衣物拿下来，递向游冽。
“谁让你进来的？”游冽捂住眼睛，声音沙哑。
“阿姨让我来叫你起床。”段南星果断把锅甩给阿姨，抖了抖手里的衣服，“做噩梦了？”
游冽没有回答：“你可以出去了。”
“那可不行，”段南星笑嘻嘻，“你腿脚不方便，我答应了阿姨要照顾你的。”
“我要换衣服。”游冽垂下眼眸，“你先出去。”
“不出去。”段南星说，“我是你的未婚夫，有什么是我不能看的？”
按照段南星对游冽的了解，他肯定要生气，然后把他赶出去。游冽脸皮薄，禁不起逗弄。
但是游冽只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双手撩起衣服下摆，十分坦然地脱了上衣。
消瘦的上半身大大方方地袒露在段南星面前。
段南星的微笑有一瞬间的凝滞，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以前和游冽谈恋爱的时候游冽都没有现在这么干脆。
游冽容易害羞，他们就连拉个小手都花了三个月的时间。
现在不仅抱过，连身体都看光了。
别说身体，游冽冷空气过敏，上学时都穿长袖，平时连胳膊肘子都很少能看到。
妈的。
这种感觉实在太难以形容。
“看够了吗？”换完衣服，游冽对他挑了挑眉。
“看不够，”段南星很快把乱七八糟的小情绪放到一边，主动抱起游冽，“我推你去洗漱。”
洗手间很大，容纳他们两人绰绰有余。段南星把轮椅推到洗手池前，在游冽之前拿起牙刷挤好牙膏。
“需要我帮你刷牙吗？”段南星将挤满了牙膏的牙刷放到游冽嘴边。
“我是双腿残废，不是双手残废。”游冽接过牙刷开始刷牙。
段南星没有闲着，又放水给游冽准备洗脸的毛巾。
游冽刷牙的动作一顿，停了下来。
“你感受一下这个温度可以吗？”段南星把浸了热水的毛巾拧干碰了碰游冽的脸颊，“烫不烫？”
温度刚刚好，不冷不烫。
游冽往后躲了躲，有些无法接受段南星这幅献殷勤的样子。
“你别白费功夫了，我是不会取消婚约的。”他扯了扯嘴角。
段南星歪头：“我也不是想取消婚约啊。”
“不过……”他感到疑惑，“为什么不会取消婚约？你就那么想和我结婚？你喜欢我？”
怎么可能呢？
游冽是反派，原主是主角，况且原主和游冽以前根本没见过。
难道才短短一面游冽就对原主一见钟情了？
“你少自作多情。”游冽皮笑肉不笑地说，“我们两个只是在各取所需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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