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冷荷香

如兰跟了一路，眼见地方越发偏僻，心里忍不住犯了嘀咕：墨兰往这么偏僻的街道去是准备做什么？

        七拐八绕转了好几圈，永昌伯爵府的马车才停了下来，眼见青石长街，旌旗飘扬，一树玉兰似雪，簌簌芬芳，偶有清脆鸟鸣，反添几分幽静。

        墨兰从马车上下来，在门口停了一会，方进了千香坊，云踏月眼见客人来了，笑盈盈的迎了上去：“盛大娘子，你可来了，我这今日新到了几瓶香，保管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你一定会喜欢的。”

        墨兰捏着帕子轻笑道：“我也是听别人提及云娘子你家香料独一无二，这才带着我家七妹妹过来采买，你可别光说，赶紧将香拿出来吧。”

        “大娘子莫急。”云踏月走到柜台后，打开身后云架上的柜子，从里头取出来一个波浪纹檀木盒子，打开盒子，里头整整齐齐码着六个青釉瓷瓶，云踏月拿起一个瓷瓶，小心翼翼的拔开盖子，倒出一枚香丸，递到墨兰跟前，道：“这是冷荷香，清雅又不失瑰丽，香气飘散，让人只觉身陷满池荷塘之中，荷花红艳荷叶田田，宛若一口清藕在口，一把玉荷在手。”说罢，云踏月将一枚冷荷香投进了香炉之中，不一会淡淡荷莲香气散开，果如她所言，清新雅致，独一无二。

        “六嫂嫂，这香真的好好闻，比家里那些香都要好闻。”梁景明轻吸一口气，只觉清香馥郁浸染全身，通体舒畅。

        墨兰笑了笑，道：“确实好香，云娘子准备收多少银子呢？”

        只见云娘子抬起一根手指在她们眼前晃了晃，梁景明笑了，道：“一两银子吗？那我都要了。”

        云娘子摇了摇头：“不是一两，是十两一瓶。”

        “啊？云娘子，你这未免太狮子大开口了吧？”墨兰难以置信的看着云娘子，面上是半舍不舍，又含几分贬低的语气，“十两银子我能在曹门街那边买上好几盒上好的香料了。”

        “可是再好的香，又怎比得过我这独一无二的冷荷香呢？这香除了我这千香坊，再没有别处可得，我这一月也就十瓶出售，货不等人，盛大娘子你们不买，可就要等下个月，就是下个月，你们也未必买得到呀。”

        梁景明偷偷拽了拽墨兰的袖子，小声在她耳边低语道：“六嫂嫂这香真的很好，香味纯正上乘，更重要的是独一无二，我要是有了这香，那一众姐妹们必定羡慕我，多有面子呀。”

        墨兰看着梁景明祈求的目光，咬了咬牙，正准备答应时，如兰风风火火的进来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就拍在了桌子上：“这冷荷香，我都要了。”如兰有些鄙夷又半带着炫耀挑衅的看着墨兰，继续道：“四姐姐都是伯爵府的大娘子了，怎么买起东西来还是这般犹犹豫豫的。”

        “你…盛如兰，你说什么！”墨兰气呼呼的看着如兰，转头拿出吴大娘子早上给她的那五十两银子，对着云娘子道，“冷荷香我都要了，这是定金，我一会回去就取余下的银子来。”

        看到墨兰气急败坏，小脸煞白的模样，如兰心里十分解气，这一百两是她好几个月买胭脂的钱，要她全拿出来她也心痛的不行，可看见墨兰吃瘪的样子，她瞬间畅快多了，也就不觉得心痛了。

        “那就等四姐姐回去拿够了银子再来买吧。”如兰笑了，比屋外的玉兰还要灿烂，她用团扇半遮着脸，这才没让墨兰瞧见她那嚣张的笑容，“哦…我忘了，等四姐姐回去拿了银子来，冷荷香已经没了，得等下个月呢。”

        一旁云娘子颇有些为难的看了一眼墨兰，道：“这…盛大娘子，要不…你下个月再来？我一定给你留着。”

        墨兰看着如兰，一脸的怨气，梁景明见墨兰这般生气，开口道：“六嫂嫂，我身上……”梁景明想说自己身上带够银子了，墨兰自然也明白她想说什么，没等梁景明说完，她气呼呼的拽着梁景明就出了门。

        看着墨兰如此气急败坏的模样，如兰冲着她的背影道：“四姐姐，下次逛街记得带够银子哟。”

        听见这话，墨兰走的更快了，可出了门，她的脸上并没有半分怒气，反而开心的很，一堆银票进了兜，她不开心才怪。

        如兰以为，她今日又一次争赢了墨兰，殊不知，正入了墨兰的圈套。打小，如兰就爱与墨兰争，不管是不是她喜欢的，只要是墨兰看中的，她必定要去争上一争，抢上一抢；即便她自己没抢到，只要墨兰没得到或者墨兰吃了瘪，她就心中开心快意。

        墨兰今日做这个局，就是太了解如兰的个性，今天如兰得了她没有得到的冷荷香，必定会日日夜夜用着。如兰性子爽朗，闺中密友甚多，她天天用着冷荷香在闺中走动，芳香盈袖，必定会引起一众闺阁小姐的注意。有了如兰这个免费的宣传，千香坊的名声很快就会传开，这生意路子自然就打开了。

        看见方才还气呼呼感觉随时要发作的墨兰，霎时变了副和煦的面孔，梁景明一脸懵，道：“六嫂嫂，你看起来好像很开心…”

        墨兰靠在软枕上，摇着手中的扇子，眉目间是藏不住的笑意。“其实我与云娘子早就相熟，方才那模样是做给我五妹妹看的，这样既让云娘子做成了生意，又能让我那个傲气的妹妹心中出了口气，而我也从中获了不少利，一箭三雕，何乐不为呢？”说着，墨兰从怀里拿出来一个纯素面的小木盒子，递给了梁景明，“七妹妹，这是云娘子给的报酬，送给你了。”

        墨兰没有与梁景明说实话，她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她在制香售卖。她现在本就无所依靠，风口浪尖，身边没有几个人是可以信任的，再者古代女子地位低下，尤其是高门大户对女眷的束缚更甚，稍有行差踏错，声名尽毁，她承担不起。

        想到这，墨兰不由佩服云踏月，像她那般抛头露面亲自经营香药铺，不知顶着多少压力。云踏月是近郊普通农户家的女儿，对香料有着谜一般的执着，靠着这股执着，她开始研究制作香药，十年如一日。后来千香坊招掌柜的，工钱极低，没人愿意来，但云踏月来了，起初林噙霜也是不乐意的，但云踏月做事认真要的工钱还少，林噙霜自然也就答应了。

        梁景明接过木盒，打开一看，里头整齐码着好几枚冷荷香，梁景明因为没有买到冷荷香的失落瞬间消失，她喜笑颜开道：“谢谢六嫂嫂～”

        “喜欢就好，不过，景明，这个月冷荷香你就先别用了，免得不小心碰上我那五妹妹，被她闻着了，她铁定要不开心了。”

        “知道了，六嫂嫂。”梁景明捧着冷荷香，甜甜笑着。

        夏日的风带着热气呼啦啦往人身上拍，不一会就满身大汗，黏黏糊糊的。可如兰瞧着头上的当空烈日，半分也不觉得烦躁，反而心情好得很。回到家后，如兰午膳都多吃了一碗米饭。

        午膳过后，如兰拉着明兰回到陶然馆，神采飞扬的朝她炫耀着今日打压墨兰的壮举，可明兰怎么听着都觉得是如兰亏了，那可是百花花的一百两银子，就这么花了，多可惜。明兰是个守拙之人，自然不可能直言如兰吃了亏，只是偶有言语暗示几句，如兰听过满不在乎，反而让喜鹊点上了冷荷香。

        白玉塔式貔貅熏炉上青烟袅袅，淡淡荷香弥漫整个陶然馆，即便是经常跟在盛老太太身边见识广博的明兰也不得不承认，如兰今日买回来的香着实非寻常凡品，一百两银子似乎也没那么亏。

        “看在你为我新绣了一个荷包的份上，我送你一瓶。”如兰说罢直接给明兰递过去一瓶。

        “啊？给我呀。”明兰有些受宠若惊的模样，她笑着接过瓷瓶道，“谢谢五姐姐。”

        一切就如墨兰料想的那班，如兰日日熏冷荷香，衣带生风，清香盈袖，她的那些闺中姐妹闻着衣香，一个两个都来追问她打哪买的香，她也不是个小气藏私的人，大大方方的告诉了她们是在千香坊买的香。几个姑娘家去问了，才知道这个月的量都被如兰买下了，个个都夸赞她有眼光，如兰小小的虚荣心得到了巨大的满足，便将余下的几瓶香赠予了与她关系最好的几个大人家的嫡女。

        千香坊的名声就这么一传十十传百的在京都闺阁中传开了。到了下个月初一，原本门口罗雀的千香坊车水马龙，门庭若市，冷荷香一扫而空，连带着其他的香料也售出大半。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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