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院门打开那一刻,易铭就微微侧耳,仔细聆听着门口的声音。
易不悟走到他跟前,静静地凝视着他。试图从他那被遮蔽了一半,却依然看得出非常精致的五官中,找寻出一抹关于他的,记忆深处独特的回忆。无奈的脑中空空如也。
他也显然感受到了身边的人的气息,问了声:“谁?”连声音都冷得像冰。
易不悟蹲下|身去,试图从他怀里抽出那幅画,却在手指碰到画卷时被他一把抓住。
他又问:“你想做什么?”
“我能否看看你的画?”易不悟说。
他却在易不悟出声的一刹,身子猛然一震,嘴唇微启,不住地颤抖,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易不悟趁他发愣时,从他手中抽出那幅画,轻轻地打开。
画卷已经残破不堪,两边都已出现无数道大大小小的裂痕,画卷上的图案更是模糊不清,大抵只能看出一个人的身形轮廓来。
易不悟问他:“画中人是谁?”
他声音一出,易铭身子又颤了颤,却很快就稳住了情绪,伸出手去摸索着,摸到画卷后慢慢地卷起来,收回怀里。
用手帕捂着嘴轻咳了两声后,问他:“你又是谁?”
——
易不悟是谁?
他曾经是一名快穿选手,绑定了个名叫“炮灰”的系统,主要任务就是去那些大反派身边扇风点火,在反派大佬彻底黑化后,再随后找个理由下线。
这系统有一个强制规定:当在一个任务结束,如果宿主还对此任务保留着强烈的个人情感,影响下一个任务时,系统会替宿主将此任务的记忆全部封锁起来。
因此,易不悟并不知道自己究竟完成了多少次任务,他也并不在意。
他游走在各种各样的世界里,积攒的积分早已足够回到原来的世界,但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谁,来自哪里了。
终于厌倦一切的他对系统说:“我想为自己活一次。”
于是系统将他送回到这个里,告诉他:【这是你原来的世界,有一个深爱你的人一直在等着你。】
可现在他对这里的人和事丝毫没有印象。显而易见,他的记忆被锁了。
唯一能确定的是,他现在的模样就是当初离开时的样子,刚到及冠之年,本该是意气风发的年纪,不知为何英年早逝。
还有当年使用的武器,一把名叫掩日的细剑,剑柄与剑鞘都是圆的,剑尾处呈锥形,颜色黑得像炭。合在一起时,好似一根细长的黑色铁钎,但人们通常觉得它就是根普普通通的棍子。
他的积分够多,回来时,系统换给他非常强悍的修为。并且还问过他,要不要恢复记忆。
易不悟自决定回来那一刻就一直期待着,能够亲手揭开回忆的神秘面纱,他跃跃欲试地说:“不需要。”
不过系统在离开他时,自作主张地决定:【咱们合作了那么多年,离别之际,我送你一份礼物。】
【当你再次为他心动时,你将解除记忆之锁,恢复关于他的所有记忆。】
——
思忖间,就见之前领路的那个小道士和一个年纪稍长,气度非凡的中年道士御剑而来,从天而降。
那中年道士双脚一落地,就神情激动地看着易铭,慢慢地走到他跟前,还没说话,就开始哽咽。悲痛地问他:“三……三公子啊,抱一阁找了您好久,您为何会在这种地方?
“这些年,您独自流落在外,定受了不少苦吧,您为何不回家呀?”
易铭无动于衷。
中年道士转头盯着那魔,厉声大喝:“你个邪魔,竟敢出现在永安城!还将我抱一阁的公子软禁在这荒郊野岭,未免太不把我抱一阁放在眼里!”
魔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不屑道:“让他回抱一阁,叶阁主你会心甘情愿将阁主之位还给他?怕不是早就让你给杀了。这天底下,只有我们魔宗才是真心实意地想要保住他的性命。”
叶乘风一把抽出自己的剑,指向他,“你个魔物,少在这儿挑拨离间。”
“不过他虽然脑子不清醒,一身修为却还在。说到杀他,你未必是他对手。”
“胡说八道!”
“你若是真心想找他回去,又为怎会等到现在?其实……你才是最巴不得他死在外面的人。”
“找死!”叶乘风一剑刺了过去。
易不悟对他们的争吵打斗不感兴趣,举起手在易铭面前晃了晃,试着问:“我叫易不悟,你还记得我吗?”
此话一出,刚动手的一道一魔瞬间安静。
一时间,这间地处荒野的偏僻院落中阒静无声。
易铭听后先是静坐了好一阵,忽然扬起嘴角无声地笑了,笑容像雪地里盛开的梨花。
但他却什么都没说。
又有人突然闯了进来,是个年轻男子,声音与身形都与易不悟有几分相似。
进入院子后男子匆忙来到易铭身边,沉声问道:“你们冒然闯入我家,意欲何为!”又拉着易铭的手,轻声问他:“铭哥哥,他们可有欺负你?”
易铭面带着微笑,不言不语。
易不悟问男子:“你是谁?跟他是什么关系?”
男子眼闪迅速地闪过一丝慌乱,还下意识瞟了一眼他们身后的那个魔,反问:“与你何干?都给我出去!”
“你可知我是谁?”易不悟又问他。
“我为何要知道?”男子拉着易铭的手,有些紧张地说:“铭哥哥,快把他们赶出去,我不喜欢他们!”
易铭坐着一动不动,像坐进了一幅画里,微微上扬的嘴唇看上去甚至有些诡异。
易不悟将棍子搭在男子肩上,声音不高不低地说:“你最好回答我的问题,趁我现在还想听。”
男子缓缓地转头看了眼压在肩上的棍子,脸色开始发白,冷汗不由自主地渗上了额头。
暗中瞟了眼站在不远处的魔,见对方紧闭双唇,眼神阴沉地盯着自己,便已知道对方不会出手相救;又看了眼坐在梨树下的疯子,那疯子不知道在傻笑什么,半点替他出手的意思也无。
他只得慢慢地张开双臂,倒退着脚步,一点一点向院子门口挪动,战战兢兢地回说:“我……我说!我是大概三年前在一家青楼里将他买回来的。
“他那时在青楼当琴师,琴弹得甚好,我很仰慕他,因此主动接近,想要交个朋友。后来我才发现他疯疯癫癫的,总把我认成他阿弟。
“青楼里没人知道他阿弟是谁,他那幅画早已经看不清了,听老鸨说,他也是被上一个人贩子卖进青楼的。
“我把他买了下来后,发现他喜欢清静,我便带着他搬到这郊外来居住,就……就是这样了。”
易不悟在他说完后收回棍子,蹲到易铭身边,问:“你听到了吗?他是个骗子。”
易铭依旧笑而不语。
笑得很浅,很清淡,像散落在雪地里的梨花瓣。
骗子在易不悟收走棍子那一刹捂着胸口,瞪着双眼大吸了两口气。然后强咽了下唾沫,无声地朝院子门口快步走去。
刚走出两步,易不悟的手中的棍子猛然朝他飞了出去。
速度很快,快到只留给其他人一道一晃而过的残影,再定睛一看时,长棍尖锐的一端已从骗子的脖颈处直直地插了过去。
他的头,正好担在棍子的中央。
他停下了脚步,双目圆瞪,慢慢地低下头,看见了从自己脖子上对穿过来的带着血的棍子。
腿一软,跪了下去,身子再往前一倾,半截棍子支在了地上,鲜红的血顺着漆黑的棍棒源源不断地流向地面。
易不悟没去看死去的骗子,又问易铭:“我将他杀了,你会不会怪我?”
易铭听后沉默地从自己袖中拿出一个拇指大小的油纸小包,慢慢地打开,从油纸中取出一粒深褐色的东西。然后伸出左手,不偏不倚,刚好摸到易不悟的脸,拇指停留在他的唇上,将那深色物体放到他唇边。
“你要给我吃什么?”易不悟问他。
“糖,”他微笑着轻声说。声音不再冰冷。
易不悟握住他的手,看着他纤细的指尖上那颜色有些奇怪的东西。他不确定那是不是糖,看样子,若说它是颗毒药,好像也说得过去。“为何要给我吃糖?”
“你一向很爱吃。”
“你想起我是谁了?”
“我一向都记得的。”他又把糖送到易不悟嘴边。
易不悟只得吃下那颗糖。
是某种梅子做的,味道甜中带着酸。他本能地不爱吃酸,但易铭的手还放在他脸上,他不能就这么吐了,只好快速嚼了两下就囫囵地咽下去,然后拉起易铭的手,“糖吃完了,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易铭慢慢收起笑容,任由他拉着自己的手站起身。
走到骗子身边,易不悟抽回自己的剑。魔来到他们跟前,行礼道:“恭迎尊上回宫。”
叶乘风也走了上来说:“不管怎么说,三公子是抱一阁之人,此时应该回抱一阁。”
易不悟哪边都不想去,自打自己一出现,就被道、魔两边的人盯着。想来有可能是他们对易铭必有所图,又都不想让人落到对方手里,所以找了个双方都能监视得到的地方,看管起来。
但此时如果哪边都不选,必定会被一直跟踪,不胜其烦。便问易铭:“你觉得我们应该去哪里?”
易铭却又不说话了。
叶乘风又说:“当年三公子与你居住的庭院还在保留着,你若不愿回去,我自不会勉强,可断然没有把三公子也带去魔宗的道理。”
“好,”易不悟说:“我们跟你走。”
叶乘风暗中松了口气,魔却不愿意,急忙说:“尊上,抱一阁早已将您除名,您实在没必要回到那种地方!”
叶乘风突然拔剑指向魔,神情凛然地对身边的小道士说:“丹青,带他们先回山,为师今日要收了这邪魔。”
丹青向他们行礼,“二位请跟我走。”
魔还不死心地大叫了声:“尊上!”
易不悟手上结了一个剑指召出一把灵剑,拉着易铭飞身踩了上去,御剑跟在小道士身后。
不时,三人就穿过了永安城上空,飞向耸立在城外的一座高山,落在了另一间更宽阔却更萧条破败的庭院中。
院落墙角有梨木数株,花开正艳,几名弟子正在进进出出打扫着院子。一见他们,都停下手中的活,过来行礼。
丹青对易不悟说:“这里就是二位前辈当年居住的墨洗苑,只是多年未住人,有些脏乱,师兄弟们正在打扫,还请前辈见谅。”
易铭从易不悟手中抽回自己的手,自行在庭院中走动,脚步不快不慢,十分从容,丝毫没有眼盲的窘迫。
易不悟对身前的弟子们说了声:“你们继续。”跟在了易铭身边。
但见他熟门熟路地穿过前院,又绕开房屋,来到庭院后方围墙边的一处还未来得及打扫的荒草丛前。然后慢慢地蹲了下去,拨开身前的草丛,对着墙角轻轻地唤了声:“不悟。”
那声音轻而柔软,像徐徐微风带来的一阵洁白的梨花雨,纷纷扬扬地飘落在了易不悟的心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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