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新生
灼灼烈日,门前的柳树低垂下了枝桠,碧绿硬挺的叶子也晒的疲软。
宁若瑜被阵阵蝉鸣吵醒,汗水浸湿了衣裳,只觉干渴非常,但身下的疼痛让她不敢轻易动弹。
“承月,承月?”
“娘娘。”打外边快步走来一宫女,却不是她所唤。
“承月呢?”不见熟悉的身影,让宁若瑜隐隐感到不安。
那人却不答,只沉默的跪在床边。
不必再问,心底的预感已被应证。
宁若瑜强撑着身体坐起,苍白憔悴的脸上一双眼眸失了活气,黑的渗人。
“皇后把孩子抱走了。”
明明宁若瑜只是看着她,话语平淡,却生让侍女在这暑天打了个寒颤。
“皇,皇后娘娘说,娘娘方才生育无力照顾皇子,便要带皇子回坤宁宫照顾。承月姑姑阻拦,被被杖毙了。”
宁若瑜一双眼胀得通红,撑着床帘站起。
“本宫要见皇后,现在就去坤宁宫!”
下身撕裂的剧痛让宁若瑜几乎无法走路,撑着左右从宫门到殿内不过数十步,已让宁若瑜的面色全然苍白。
“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把玩着手里的钗环,神情倨傲,挥手屏退下人,才悠然开口:“不是说宁妃产后虚弱,跑到本宫这来做什么?”
宁若瑜死死盯着皇后,“来接回臣妾的儿子。”
“你的儿子?哈哈哈哈。”皇后的笑声尖锐刺耳,她慢慢绕着宁若瑜走了一圈,悠然道:
“你忘了,当日你求本宫,只要救你的家人你就愿意为本宫付出一切。这是你报答本宫的时候。”
宁若瑜仿若被这话刺激道,猛然抓住皇后的衣裳,厉声质问:“当年求情的,当真是皇后娘娘吗?”
“就算不是本宫又怎么样?认错了恩的人是你,给本宫当了多年刀子的人也是你,怎么现在反悔了?”
皇后被她盯得莫名觉得寒意拥身,一把将宁若瑜推到在地。继续道:
“宁妃,本宫听说你兄长今年得了一对双生胎。若是把你这些年做的事情都抖出去,你觉得陛下会不会诛连九族呢?”
宁若瑜心底一片冰凉,跪坐在地上浑身颤抖,仿若隆重困兽般无助绝望。
皇后俯下身,抬起宁若瑜的下巴,语调森然:
“宁妃,东西本宫已经让人给你备好了,你是聪明人,知道该怎么选择。”
“来人,送宁妃回宫!”
大力太监将宁若瑜抬上轿撵,一路摇晃颠簸。
直至回到俪春宫,独自进殿看见桌面上那玉质酒杯,才从木然中回神。
一只惨白细瘦的手缓缓捻起酒杯,未有一丝犹豫地一饮而尽。
选择?她从未有过选择的权利。
胸腹间灼蚀的疼痛压过了下身的撕裂。
踉跄地扑倒在床榻,眼里的晶莹终究忍不住顺着面颊流下。
不知过了多久,疼痛渐渐褪去,呼吸已变得艰难,浑身冰冷。
今生的一幕幕犹如走马灯般再现。
初入宫闱对帝王心动,蒙昧无知轻信身边人,一朝恩人错认成了一把杀人刀。
从尚存愧疚到麻木不仁,甚至连真正的恩人都毁于她手。
待到她明细了一切,却已经无可挽回了。
“嘭”
突如其来的头疼,让宁若瑜的意识清醒过来。
“瑜儿?瑜儿你怎么样?”
捂着头,缓缓睁开眼。
一张紧蹙着眉,满含担忧的脸映入眼帘。
哥哥?怎么会见到哥哥?
见宁若瑜发愣不言语。宁若瑾顾不上其他,捧着宁若瑜的头细细查看。
脸上的温热让宁若瑜因惊诧而游离的思绪归于现实,冒出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她重生了?
很快应证了她的想法。
京城城郊妙法寺
禅院外两个小沙弥守着院门,宁若瑾急切地来回踱步。
素来来去无踪的主持慧明法师正坐在石桌旁为宁若瑜号脉。
“施主并无大碍,出门在外难免磕碰,小心些莫在磕第二次就是了。”
“多谢法师”宁若瑜起身,双手合十向法师行一礼。
正欲离开,却听慧明法师道:
“施主别有机缘,与其忧心,不如顺势而行。”
宁若瑜猛然回首,却只见慧明离去的背影。
走出院门,看着此时意气风发的宁若瑾,宁若瑜灿然一笑:
“兄长,我们回家吧。”
坐上回程的马车,宁若瑜才有空闲理清一切,
她真的重生了,在崇安六年四月。
虽然不知为什么会发生这样奇异得到事,但既然有机会重来,她就不会放弃这一次抓住命运的机会。
距离选秀尚且有三个月,距家中出事更是整整两年,一切都来得及。
前世选秀,宁若瑜被皇后选中入宫,虽面对皇后的几番招揽能推则推不予应承,但仍被打上皇后一党的名头。宁家出身商贾,父亲虽居高位但家族并无根基。兄长宁若瑾心有丘壑但过于直莽不懂变通,一朝出事便被推出来
顶罪,性命攸关。
那时她只是小小才人,连面见皇帝求情的机会都没有,只得四处求助,这也成了前世噩梦的开端。
脑海中不断复现上辈子的种种,宁若瑜揉揉有些酸涩的眼角,抬头望着车顶繁复的纹路。眼眶充盈着湿润,却始终没有一滴晶莹落下。
这命途不顺就自己去改,命运不公便自己去争。既有重来的机会,她定要那些人付出代价。
离选秀不足三月,她必须抓住这次机会,才能庇佑家族让那些人有所忌惮,不敢轻易地推宁若瑾顶罪。更要寻得她那真正的恩人,以偿还她前世的罪孽。
随着宁若瑜仔细地为进宫做着准备,时间也飞速流逝。
宁若瑜洗漱过后,坐在铜镜前看着身后侍女为她编发,突然询问:“衣裳送来了吗?”
“早晨刚送过来,小姐要试试吗?”知源将最后一缕发丝编进发髻,顺着宁若瑜的目光看向铜镜。
宁若瑜容貌极其出挑,眉不描而黛,唇色绛红,一双眼眸常含郁色,宛若清冷孤寂的月宫仙子,眼角一枚鲜红如血的痣却破开清冷添了几分妩媚之色。
“从前遮住这痣时奴婢还觉得好看,现在到觉得露出来更有风情呢。”
宁若瑜抬手轻抚那枚红痣,冲着呆愣住的知源,莞尔一笑道:
“别愣着了,快把衣裳拿来。”
从前她觉得这枚痣是残缺,一直用脂粉遮盖着,直到那时候她才知道这颗痣意味着什么。
宁若瑜想要绕开前世的一切又需要有十足的把握入宫,唯这一条路可走,她别无选择了。
轻轻抚摸身上衣裙精致的纹样,打量着钗环首饰的细节。
脑海里浮现出一张雍容而慈祥的脸。
前世亦或者前前世我们错过的日子,自此再也不会错过了。
崇安六年七月初一秀女帝选日安庆宫
尚在等待唱名的秀女都在安庆宫外,熟识的秀女们大多彼此交谈着,宁若瑜也随相熟的几人站在一起。
几声压低的咳嗽从身后响起,宁若瑜秀眉轻挑,心里隐隐有了个猜测。
不着痕迹地一瞥,果然只见在那靠墙的角落里站着位穿着月白素纹衣衫的熟悉面孔,弱柳扶风眉宇含愁,同人讲话不过几句便捂着胸口轻咳,见状几人围着她好似关心得询问。
未曾想到秋觅清还未入宫便练就了这幅样子,若不是曾同住一宫多年,谁能想到这病美人其实身子康健的很。
“身子不行便回家呆着,在这做出一副病歪歪的样子是想等着太医给你看病么?”干练的嗓音下是毫不掩饰的不耐。宁若瑜闻声看去,又是熟人。
成郡王嫡女王嘉遇。性情骄纵而张扬,是这次选秀必然入宫人选,也只有她在这种场合有胆量敢这么说话。
宁若瑜看着那病弱女子双眼含泪,越发显得王嘉遇越发不依不饶,不由得摇摇头远离纷争。
王嘉遇本性不坏,甚至有几分难能可贵的正直。只是出身好自幼千娇万宠,向来做事不计后果,又看不惯故作娇柔之人。
上辈子也是如此处处给秋觅轻难堪,才也叫皇后注意到了她,特意选了秋觅轻这个小小县令的女儿来处处打压她。
而秋觅轻也的确是极有本事,负担起了皇后的重望,在进宫之后明里暗里没少让王嘉遇吃亏。不仅让娇纵蛮横的名号在她头上扣的死死的,还得了皇帝不少怜惜。
边上还有一群秀女众星拱月似的围着另一个熟人。但那人却只低头抚弄着手帕,并不理会身边人的奉承。
皇后之妹方惠然,上辈子是皇帝特地点入宫中的,只是两姐妹一嫡一庶,也不亲近甚至有几分不睦。宁若瑜甚至想过皇帝特地选方惠然进宫,是不是就是为了给皇后添堵。
曾经熟悉的面孔如今尚且青涩,宁若瑜方有了重新来过的实感。
等了不过半个时辰,太监便开始唱名,五人一组依次成队。一排排秀女进殿又出来,神色各不一。
随着时辰越来越接近,宁若瑜感到本镇定自若的心也开始忐忑不安,帝选哪怕一点状况都可能导致她的准备好的一切导致前功尽弃。
她只能细细思索可能发生的种种并想以应付之措,心中不断重复着提醒自己练习了无数次的姿态和动作。
许是过于紧张,走在宁若瑜前面的秀女突然跌倒。
“啊!”
心底一惊,受力退后一步依旧站的稳稳当当。
边上两个宫女已经奉命将跌倒和喊出声的两人带出殿外。
意外过后宁若瑜跟随着前面的秀女走到高台前。
才转身站定就听到高台之上传来一声询问:
“穿天青色衣裳的,是那家的姑娘?”
“吏部尚书宁瀚之女宁若瑜,延庆十三年生。”
宁若瑜身着天青曳地月裙,满头青丝挽做单螺,露出姣好面容,玉质梅花步摇点缀发间冲淡了气质的清冷更衬女子温雅秀美。
宁若瑜莲步款款上前俯首行礼,“臣女宁若瑜,参见皇上,太后,皇后。”步摇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拍打出轻微的声响。
“抬起头来。”皇帝的声音清朗难掩威严,宁若瑜心若擂鼓,是成是败在此一举。随即抬头敛目并不直视高台,睫羽轻颤身姿端正,略显紧张但仍端庄大方。
白皙似玉的脸颊上,那枚血红的痣格外夺目。
停顿了不过一瞬,宁若瑜听见太后从前温和淡漠的语气竟然有些急切,就连音调都高了几分:
“举止庄重舒雅,容貌更是不俗,哀家看着定然是个好孩子。”
崇安帝自是听出了太后话语中的不同寻常,他自来孝顺自然是顺着太后的意思接道:
“怀瑾握瑜,宁尚书对这一双儿女当真是寄予厚望,你兄长文采品行皆出众,想来你也定然不差。既然太后都如此满意,便留下吧。”
兄长是一年前的探花郎尚在翰林院任职,皇帝自然对他的名字有印象。
至此,宁若瑜悬着一颗心终于彻底沉下,再次恭敬地俯首行礼:“谢皇上、太后、皇后恩典。”随后起身随着宫女离开高台前。
见太后仍久久凝视着宁若瑜远离的背影,崇安帝捻着手中的珠串若有所思,直至又有秀女进来方才回神。
自始至终皇后都未发一言,若是旁人定然已是惶恐,生怕皇后此时便有了成见。
宁若瑜却是长舒一口气,她这一举一动,哪怕是走路时头摆动的角度都曾仔细的研究过,练习过,为的就是将脸上这枚痣让太后看的清清楚楚。
抬头看着湛蓝的天,宁若瑜笑的真情无限,这第一步,终于稳稳当当地成了。在此之下,皇后的成见与否实在不值得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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