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请安
次日一早，坤宁宫外
宁若瑜正跟其他几位新人相互见礼。
王才人一袭烟粉宫装，样貌娇俏出挑；方才人着一身蓝色金丝裙，高贵夺目；从未见过面的陈玉颜陈宝林也是位难得的美人，淡紫色长裙曳地，仙气逼人。
位份最低的秋选侍姗姗来迟，仍旧是我见犹怜的病容，竟然穿着比选秀那日更素静上几分的一身素白。
先是捂着胸口平复了一番气息，才向四人行礼：“妾，凝香宫选侍秋觅轻，给各位姐姐请安。”
不等几人回话，王才人便上前一步绕着秋选侍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圈。
多日不见，王才人仍对秋选侍的怨气更胜从前，张口便斥：“来的晚便罢了，穿这一身白是给谁找晦气。”
宁若瑜瞥见秋选侍的面色当即更苍白了几分，一双眸子水光莹莹，低声辩解：“妾不是故意的，只是——”
“谁要听你找这些借口！”王才人满面怒气，秋选侍似是被吓到了竟直直冲着她跪下，也不敢再说什么话解释。
恰好此时皇后身边的南夕传她们进去。
王才人这才放过秋选侍，冲着她冷哼一声，掉头便走。
宁若瑜走上前几步搭了把手，将泪水莹莹楚楚可怜的秋选侍扶起，状似安慰的拍拍她的肩。
心里暗叹：秋觅轻这般的人最得罪不得，看似柔弱可欺实则睚眦必报。
看着前面丝毫不觉的不对的王才人，和旁边尚且盯着王才人的背影眼含泪珠的秋选侍，觉着今日王才人定是要受些罪了。
此时坤宁宫内所有嫔妃都已落座，以宁若瑜为首五人一同上前见礼。
“妾，美人宁氏，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圣安。给各宫姐姐请安，各宫姐姐吉祥。”宁若瑜对皇后再了解不过，也不想做众妃的头号靶子，便敛眉含目规规矩矩的行礼。
“各位妹妹快请起，不愧都是万里挑一的人儿，这规矩学的丝毫竟不比有些这在宫里待久了的嫔妃差。莺妃，你说呢？”也不知此前莺妃又如何开罪了皇后，一上来就特地点了她。
边上莺妃仿佛没听出皇后的言外之意，轻轻转动着手中的茶杯盖，笑的无害：“这是自然，也不知诸位妹妹们是怎么学的。瞧瞧方才人这通身的气派，娘娘不妨说说是家中如何教养的嫡妹，好让臣妾回去给公主们学学。”
莺妃是潜邸旧人，自从进了王府就开始跟皇后争锋相对。她样貌只是清秀，能走上妃位靠的是同崇安帝青梅竹马的情意和她那三位小公主，因而丝毫不惧皇后。方惠然是镇西大将军元妻嫡女，而皇后方怀如的母亲只是妾室扶正。皇后本就对这嫡庶之别耿耿于怀，莺妃对皇后可谓是毫不客气直戳痛处。
“莺妃怕是糊涂了，本宫身在后宫，怎知道家中如何教导她。若是想学本宫倒是可以给公主们寻几个教养嬷嬷。”皇后也毫不客气，张口便要明着给莺妃塞眼线。
见皇后已面色不悦，莺妃倒也识趣见好就收，没在继续抬杠。只是顺着说待公主大了定跟皇后讨人，只是公主何时长大还不是由她说了算。
宫里最有资历的两人交锋，众妃都只是默默看着热闹，别提几个新人更是安分无比。
“呦，臣妾这离近了才看清宁美人的样貌，当真是花颜月貌，姣若秋月。”一道柔媚的嗓音将话头转向宁若瑜。
“淑仪娘娘谬赞，进宫前便听说娘娘乃北辰第一美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绝色难求。”
宁若瑜很是了解这说话之人，灵淑仪张怀薇。是目前宫里容貌最好的女人，一袭紫色罗裙，娇艳无骨媚三分，她的确被人称作北辰第一美人，也最喜被人夸赞颜色好。
果然听了这话灵淑仪受用极了，笑弯了一双美目，再同宁若瑜说话时连语调都温柔了几分，竟是当场想同她分享美容的方子，这突然变了的态度到宁若瑜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对。
还是皇后见着灵淑仪没了边际，借着让新人入座岔开了话。
宁若瑜方才坐下，就见走在最后边儿的秋选侍顶着比方才更苍白的脸色，走了几步竟是踉跄地跌倒在众妃面前。
宁若瑜见她这一番动作，就猜到知道她想要做些什么，只得遮住脸做忧心状。
无比赞叹她这面色的变化的本事当真是旁人学不来的。
这秋选侍的戏码就算是看过无数回，再看也得佩服这精湛的演技，若是她不知实情，怕是当真会觉得秋选侍真是好让风吹了都会跌倒的柔弱美人。
皇后一派江充仪赶忙关心道：“秋妹妹这是怎的了，快瞧瞧这脸色煞白，可是身体不舒服了？”
突然跌坐在众妃中间，许是觉得失了仪态，秋选侍忙摆正了姿势跪着向皇后请罪。
又慌慌忙忙解释道：“多谢充仪娘娘关心，都是妾的不好。妾自幼身体不好，每每心绪波动便浑身无力，初来皇宫妾心中惶恐。今日晨起过来请安的路上便犯了毛病，没成想过来的晚了。竟是连累了几位姐姐在外头等着妾，心中更是愧疚又焦急，因而身上无力，断不是有意在皇后娘娘面前失仪。”
皇后倒是没有将她这一出当回事，只让宫女将她扶起来坐好，并未为难。
待秋选侍站起来却突然开口问道：“秋选侍这裙子上的污渍从何而来？”
宁若瑜知道，皇后这是要开始抓鸡立威了。
只不过边上的王才人尚没有自觉，仍是一副看秋选侍出糗，兴致盎然的样子。
秋选侍白着一张脸低着头，嘴唇颤动几下，似是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出乎宁若瑜的意料，皇后命陈宝林复述方才发生的事。
那陈宝林竟丝毫不觉的意外，当即便镇定自如一五一十地叙述起来。
宁若瑜这才想明白，为何陈宝林入了选。原是她自己让出了皇后党这个坑，这陈宝林便是那心甘情愿补上来填坑的萝卜。
皇后神情严肃得听陈宝林说完，当下便转头质问起了王才人，“王才人，本宫竟不知道你是如此热心，入宫第二天便想着替代本宫管教宫妃了？”
王才人这会儿才意识到危机，大惊失色，她压根儿没想到这火居然会烧到自己身上。
连忙跪下辩解“是秋选侍来迟了，在外面等了许久妾不过是抱怨一句，绝对称不上是训斥啊娘娘！”
这事儿确实往大了说是王才人僭越责罚宫妃，往小了说不过是两个小妃嫔闹矛盾，但皇后怎会放过这么个立威的好机会。
面容肃穆，语气更加严苛，进而发难道：“你的意思是陈宝林故意冤枉你？”
王才人到底是被宠坏的骄纵姑娘，哪里曾经见过这样的场景。在一番质问之下，紧张到整个人都无可抑制的开始颤抖，在众人的注视下又觉得万分难堪，深深地埋下头躲避着看她的目光。
想要辩解，说出的话却只是无意义的毫无逻辑的求饶。眼泪从那双漂亮的眼里溢出，冲花了精致的妆容，整个人狼狈不堪。
这场闹剧的最终以皇后认为王才人越俎代庖教训宫嫔，罚撤一月的牌子外加罚一个月的俸禄为结局。
而秋选侍也因受到了惊吓引起了心悸的毛病，被皇后要求回宫静养半月。
直至回到望舒阁，宁若瑜还是感叹这秋选侍发难选的时候真是精准，皇后本就在意她那不容挑衅的权威又被莺妃激在气头上。
倒霉的王才人恰好撞进皇后手里，对一个新入宫的的宫嫔而言，撤一个月的牌子也足够狠了，想必王才人从起以后也会学着收起那骄纵的气焰，毕竟在这宫里她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郡主，只是个小小从七品才人。
秋选侍今日的这一出戏，虽是时机巧妙，但却过于刻意。一位权威不容她人挑衅僭越的皇后娘娘，又怎么会乐意被一个小小选侍利用呢。她也算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不管她到底有没有病，皇后说她有，她也只能乖乖静养这半个月。
皇后不过是立威的同时给秋觅清一个警告罢了。
倒是这一出闹剧给宁若瑜省去了许多麻烦，若是一直平安无事指不定她得打多久的口舌之仗，如今人们都去关注那两位如何，反让宁若瑜乐得自在。
太后信佛，每日都要诚信礼佛，在上午宁安宫连宫门都不开。因而入宫第二日下午宁若瑜才得以见到太后。
“妾，望舒阁美人宁氏，给太后请安，太后金安。”宁若瑜今日同选秀当天的温柔端庄不同，温软的鹅黄色衣裙更填几分少女的伶俐可人。
“免礼，起来坐吧。”太后的语调不似帝选那天急切，却也比上辈子见到其他人时温和太多。
崇安帝并非太后亲子，其生身母亲因难产而离世。
弥留之际将儿子托付给了还是昭仪的太后。自襁褓便在身边养大，又一同历经争褚风波，虽非亲生，却更胜亲生母子。
太后赵悯韵年近半百，可丝毫不显老态，甚至因为历经岁月沉淀更具风韵，向来锐利坚毅的眼眸此刻却微微颤抖着。
“谢太后。”宁若瑜起身，坐在太后对面的软凳上。双手合拢搭在腿上，相隔数年再见太后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入宫已有两日，可还习惯？”
尚未等宁若瑜问候，太后便先开口关心。
宁若瑜见太后如此态度，原本高高吊起一颗心也安定下来。
唇角莞尔，眼眸露出点点笑意：“回太后，望舒阁很漂亮也很舒适。妾虽然是头一回离家，但还有熟悉的侍女相伴，宫里的宫人待妾也很好。若非说有什么便是没了兄长的唠叨，耳边有点太清净了反而不习惯。”
太后看着宁若瑜眼神温和，听她说完也带上了一丝笑意，问道：“听起来你们兄妹感情很好？”
宁若瑜受宠若惊，她想到过太后对她的态度或许会是随和的，但却没有料到太后会完全放下架子，用寻常人家母亲对待儿女的态度来对她。
她点点头，回忆着从前在家中点滴的娓娓向太后阐述。
整整一个下午宁安宫都沉浸在这样安宁阖乐氛围里，太后的笑声甚至时不时传出让外头守着的宫人惊奇不已。
宁若瑜跟太后讲述着从幼年趣事到同父亲在地方做官时所见识的风俗景观，直至天色暗下，太后留了宁若瑜用过晚膳才放了她回宫。
宁若瑜扶着岚依走在回望舒阁的路上。
回想着这一下午的相处，她能感受到太后的亲近，也明了这其中的原因。
对太后而言她是失而复得的女儿，自然会更珍惜。
所以太后想要了解她、亲近她。
宁若瑜停下脚步，抬头望着夜空中格外明亮的星辰，深深叹了一口气。
慈母之心，往往最让人动容。
刚走到梅林外，宁若瑜便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昨日此时林子里还有不少宫人往来走动，现在却寂静无人。
沿着小道一直走到望舒阁门前，见宫人们都拘谨地候在门外。
宁若瑜与岚依对视一眼，肯定了心底那个猜测。
岚依帮她理了理衣裙正了钗环，宁若瑜才走向了内室。
盈盈下拜，音调柔婉，“妾，参见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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